第 51 章

  吳婆子一聽是這兩個,不禁皺了皺眉頭,若是旁人還好應付,這兩位卻有些棘手,爺當年娶的雖是工部侍郎之女,卻是忠靖侯府那位老太太的外甥孫女兒,這忠靖侯府又是他們梅府裡老太太的娘家,這親裡套著親呢。

  老太太是侯府裡正經的嫡出姑娘,當年許了老太爺,也算名副其實的下嫁,故此在梅府裡,舉凡老太太說一句話,就是老太爺也不敢逆著,不是如此,自家這位爺也不能成了今日這個霸王性情。

  爺自小養在老太太跟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誰曾說過半個不字,到了成親的年紀,老太太更是滿京城的閨秀都相看了,不是嫌這個生的不標緻,就是嫌那個性子不好,或是說話聲兒粗,不好聽,腳太大的,肉皮不細粉的,身段不婀娜的……那真是挑挑揀揀,怎樣都不如意。

  白等忠靖侯府這位老太太做了個大媒,說:「我倒是有個外甥孫女,就是潘侍郎之女,因是九月裡桂花開的時候落生的,起了個閨名喚作桂娘,生的倒好,配你家鶴鳴正合適。」雖有著嫂子的人情,老太太還是去相看過了。

  模樣生的倒也標緻,最難得一個溫吞好性兒,又只是個侍郎的閨女,趕明兒也不能仗著娘家的勢轄制丈夫,老太太這才點頭應了。

  老夏頭嘴裡的二娘三娘是有些抬舉了,這兩個本是奶奶的陪房丫頭,香巧翠玉,慣在房裡頭使喚的,後奶奶去了,便收成侍妾,帶了來青州,因有這個來歷,也比旁人有幾分膽色,平日爺的規矩大,她們也敢放肆,這會兒想是瞧著爺走了,覷著空使壞來了。

  就憑爺如今對宛娘這著緊樣兒,府裡的侍妾若是還想過太平日子,好生貓著是正經,非過來上趕著找不自在,過後有她們後悔的時候。

  雖知道這些,那兩個也算半個主子,吳婆子卻不好往外捻人,只得回來扶著宛娘下了轎子,稟了這話兒。

  吳婆子是琢磨著,這宅子從買下那日,就是宛娘的名兒,房產地契如今都在奶奶匣子裡收著呢,這邊不是梅府,只宛娘說一聲,把那兩位請出來也不難。

  再說,宛娘是個好清靜的,試想為著明月樓一個婊子,奶奶還跟爺打了那麼些日子,這兩個侍妾必然不會見的。

  哪想到宛娘一聽卻道:「今兒是小年,既然來了客,我也需好生招待一番才是道理,免得將來爺家來,倒埋怨我怠慢了他的人。」

  吳婆子愣怔一瞬,忙道:「奶奶這話從哪兒說的,爺怎會埋怨奶奶,如今這些日子,爺哪裡回過府裡,不都在這邊宅子裡嗎,連年下理事都挪到了這邊來,奶奶可莫要想不開,雖說是爺的侍妾,跟奶奶卻礙不著的。」

  宛娘不禁暗暗冷笑,礙不著,這兩個能找上門來?不過,早不來晚不來,非等梅鶴鳴走了來,不用想,肯定是來找她麻煩來了,便不是找她麻煩,也必然是口蜜腹劍不定想著什麼陰招害她呢。

  宛娘倒不是想見梅鶴鳴的侍妾,是掂量著,這或許是個機會也不一定,如今雖說自己能走出這個宅門了,卻步步皆有人跟著,即便出了這個宅門,至多便是去陳府裡走動走動,雖梅鶴鳴不在青州,她依舊跟坐牢差不多少,梅鶴鳴這兩個小妾或許就是變數。

  想著這些,便道:「雖礙不著,總是爺的人,我不見她們,難逃出個理字去。」吳婆子沒轍,進了府抓了個小廝問:「二娘三娘可是在前頭?」小廝搖搖頭道:「進二門去了。」吳婆子暗暗叫糟。

  跟著宛娘剛進了二門粉壁,迎頭一個丫頭撞上來,差點兒撞了吳婆子一個倒踉蹌,吳婆子一把抓住她道:「作死的小蹄子,瞎撞什麼,看撞到奶奶爺剝了你的皮。」站定了才看見正是屋裡伺候的小蓮。

  吳婆子道:「怎麼是你?」小蓮忙撲通一聲跪在宛娘跟前道:「奶奶饒命,可不怨奴婢,二娘三娘直闖進了屋裡,一通亂翻,奴婢上前攔阻說,這是奶奶的屋子,被二娘反正打了兩巴掌,說這兒是爺的宅子,她們是爺的正經女人,雖不是正頭妻子,比那什麼外頭沒名沒份的總強些。」一邊說一遍抽搭著好不委屈。

  宛娘低頭看她,只見小蓮臉上一邊一個紅紅的五指印子,可見下手多重,想來是恨不得打自己臉上的,這兩人如此作為,宛娘心裡倒越發高興起來,這說明這是兩個蠢婦人,但能長點兒腦子的,也沒有這麼鬧的,先不說她們在府裡也不是多得寵的主兒,便是得寵,以梅鶴鳴那個毒辣陰狠的性子,這兩個婦人也別想落到好去。

  真有心計的,這時候就該頂著一張笑臉,先把自己穩住了,再謀個妥帖的算計法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自己給處置了,這才是高招,這樣明目張膽打上門來,簡直蠢的沒邊兒了。

  宛娘扶起小蓮安慰她:「你莫怕,我知道不關你事。」邁步進了自己院裡,就見房裡的丫頭婆子均被趕了出來,立在廊簷下。

  吳婆子喝道:「不好好的在屋裡守著,都出來作甚?」屋裡的香巧翠玉聽見吳婆子的聲兒,也真有些怵。

  這兩人倚仗這是正經奶奶的陪房丫頭,平常在府裡便好欺壓旁的妾侍,慣是個喜歡拔尖的,只梅鶴鳴不總在府裡,便是回來,她們倆在跟前老老實實的伺候著,梅鶴鳴也不理會她們平日作為,倒讓這兩人的膽子越發大起來。

  平常梅鶴鳴便是極少在府裡住著,一年裡,到年底這一月總是要在府裡的,日子雖少,總算有幾日,自打被清河縣這個寡婦給迷了心魂之後,連年下都不回府了,竟讓她們這些人在府裡守活寡,別人便忍下了,香巧翠玉卻忍不得。

  兩人商量著,怎生出口惡氣才好,翠玉還算有點成算,怕惹出事來便道:「這寡婦如今可是爺的心尖子,為著她,明月樓的□都捨了,清河縣的明珠院也砸了,咱倆若找過去,豈不自討沒趣兒,別回頭吃不著魚反惹上一身腥吧!」

  香巧卻哼了一聲道:「偏你沒膽兒,你也不想想,若是爺真拿她是個心尖子,哪有不納進府的道理,巴巴的外頭置辦個宅子,妻不妻,妾不妾的算怎麼回事,難不成咱們正經的侍妾還怕她一個外室不成,不定爺就圖個新鮮罷了,估摸這會兒也差不多厭煩了,不然這次回京怎不帶了去,倒丟在這青州府裡作甚?便是沒厭了她,想她一個鄉野出身,沒見過世面的寡婦,咱們便是欺上門去,她敢怎樣不成。」

  一番話說的翠玉心思活動,兩人這才趁著今兒小年來了這邊,一進宅子,兩人這心裡越發嫉恨上來,這宅子雖不如府裡頭體面大氣,卻處處透著精心佈置的影兒,進了內宅宛娘的屋子裡,見這屋的傢俱擺設,桌案板凳,就連床帳都是貢上的紫錦,說不出富貴體面。

  再瞧那妝台上的首飾匣子,珍珠,瑪瑙,翠玉,琥珀,無一不有,珠光寶氣明晃晃照的人眼花,只這一匣子首飾也不知值多少銀子了。

  兩人瞧著眼饞,對著鏡子把那匣子裡的釵鐶插戴了許多在自己頭上,末了,兩人都瞧上了底兒上的金鑲火玉簪子,你爭我奪的正搶著,就聽見外頭吳婆子的喝罵聲。

  兩人忙放下手裡的東西,還未及整理頭上的釵鐶,只見吳婆子扶著一個打扮體面的年輕婦人走了進來,一照面,香巧跟翠玉就更放了心,就這麼個姿色平常的婦人,怎會是爺的心尖子,況還是個寡婦。

  兩人眉間的鬆懈盡數落在宛娘眼裡,宛娘打量屋裡一遭,心裡暗道:卻是兩個蠢貨,跟了梅鶴鳴哪廝這些年,倒半點兒心計也未學到。

  宛娘掃過妝台上散落的首飾匣子,目光閃了閃,倒是先蹲身一福溫順的道:「兩位姐姐萬福。」香巧翠玉一瞧她先矮了半頭,更是什麼都不怕了,卻也還了個禮。

  香巧嘴厲,先開口道:「妹妹不在屋裡,姐姐們就先進來坐了,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失禮。」吳婆子臉色卻沉了沉道:「爺一早便吩咐過,閒雜人等不可進這內宅裡來,二娘三娘今日闖進來,可是忘了爺的規矩不成。」

  兩人眼裡閃過些許懼色,宛娘忽笑道:「媽媽這話差了,兩位姐姐哪是閒雜人等,來瞧妹妹,自是妹妹的福氣了。」

  吳婆子倒不想宛娘今日任般好脾氣,掃了眼香巧翠玉頭上的釵鐶,不大客氣的道:「二娘三娘頭上戴的可都是爺贈給我們奶奶的東西,若是不見了,趕明兒追究起來……」她話沒說完,香巧翠玉就忙著摘頭上的東西,卻被宛娘止住道:「兩位姐姐既然喜歡,便拿去吧!你我都是爺的女人,誰戴著還不都一樣。」

  香巧翠玉對看了一眼,倒是沒想到這寡婦如此懦弱的性子,都被她們欺到頭上來了,還如此專揀好的說,倒越發來了膽氣,也不理會吳婆子的冷眼,想著今兒的便宜佔夠了,跟宛娘撂了幾句託大的話,便告辭去了。

  宛娘直送兩人至二門外,才回轉,吳婆子卻道:「奶奶怎如此軟性兒,讓著她們作甚,越發讓她們欺了奶奶?」

  宛娘道:「我是給爺留些面子,真打鬧起來也不成話。」說著在妝台邊上立了會兒,才道:「沒了什麼東西,點出來一一記下,趕明兒爺回來了,也好有個去處。」

  吳婆子忙跟小蓮兩個收拾點東西,旁的倒沒什麼,只首飾匣子裡沒了不少東西,小蓮細細瞧了一遍道:「兩支八寶鳳頭釵,剛頭二娘三娘插在頭上了,前些日子爺尋回來的一對水頭極好的翠玉鐲子,也不見了影兒,哎呀!匣子最底下那幾塊碎銀子怎的也沒了……」

  吳婆子恨恨的道:「真真兩個眼皮子錢手黑的家賊,連銀子都偷了去。」宛娘袖子裡袖著幾塊碎銀子,心話兒:本來她還愁呢,就是跑也得有盤纏銀子啊,如今她雖是穿金裹銀的,可哪一樣都當不得錢使,首飾,衣裳都是有數的,這幾塊碎銀子還是吳婆子從賬房裡支領出來,預備著賞人或是有個什麼事的。

  宛娘費盡心機謀了些日子了,今兒才得了機會,活該那倆蠢貨倒霉,趕明兒自有梅鶴鳴審她們,跟自己沒關係。

  銀子有了,還需做件不起眼的衣裳,如今身上這些卻都穿不出去的,等預備好了衣裳,再等到合適機緣,可不就溜之大吉了。

  到了這會兒,宛娘才算瞧見了點兒光亮,或許,真能逃出梅鶴鳴的魔掌,從此遠走高飛自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