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牴觸心理消弱了些,更或是梅鶴鳴著意溫柔綢繆,這一夜宛娘雖覺仍有幾分不適,但比起之前強多了,至少不再一味疼,末了尚生出些微妙處,心下暗覺疑惑。
梅鶴鳴自然更覺舒爽,那滋味暢美難言,竟是自打識了雲雨樂事之後,頭一遭領略了其中真趣,始信古人之言,這帳中枕席風月之事,若放了心意在裡頭,兩情相悅了,才得一個和諧。
雖折騰了一宿,至晨起時仍覺渾身說不出的爽利,只宛娘卻疲累已極,睡了個實,梅鶴鳴輕手輕腳起來,生怕吵到宛娘,緩攏錦帳,出去外間裡梳洗換衣裳。
剛收拾停當,前頭傳話進來說:「孫大人到了,正在前頭書房裡候著爺呢。」梅鶴鳴點點頭,孫元善倒是個少見來的,想來不定有什麼事,不然,也不至於大早起就過這裡來。
想到此,回身吩咐吳婆子:「小心看顧著奶奶,若醒了使人前去知會我。」便邁腳出去了,吳婆子心裡頭暗念了幾聲阿彌陀佛,這都多長日子了,今兒終是讓爺償了心願,自此和順美滿可期了。
進去瞧了一趟宛娘,便在外間裡守著不提,再說梅鶴鳴,到了前頭書房,孫元善迎上來唱了個喏道:「這都什麼時,哥才剛起身,可見美人如玉,芙蓉帳暖,日頭高起也顧不得了。」
梅鶴鳴聽了,不禁笑了笑道:「你這張油嘴兒,什麼話到了你嘴裡偏就十足刁鑽起來。」問他可吃了早上飯,孫元善嘻嘻一笑道:「昨兒哥搖席破坐的走了,我們幾個便去了陳官兒那兒,受用了週二哥一夜酒,哪裡曾吃的什麼,不過一肚子酒罷了。」
梅鶴鳴道:「沒吃便說沒吃,倒累贅出這麼的些沒用的話作甚?」吩咐人在書房裡擺了早上飯,兩人吃罷撤下去又上茶來,梅鶴鳴才道:「一早來尋我有什麼事,這會兒可該說了吧!再不說,我也不聽了。」
孫元善叱一聲樂了:「就說哥最是個聽絃歌知雅意的,弟這裡是有一件事要求哥個情說說。」梅鶴鳴道:「莫要嘮叨快快說來。」
孫元善這才說了,原來這孫元善住的府衙後街上有一個酸儒,叫李番的,屢考不第,只得回了家鄉青州府來,好在家道還算殷實,不想兩年前卻遭了天火,一把火把家裡的房子家產燒了個精光,父母家僕俱葬身火海,只他一個人,因赴朋友之約出外吃酒,卻吃了個酩酊大醉,故此耽誤在外未曾回返,倒得了一條命在手,可惜除了身上一身衣裳,幾兩散碎銀子其餘家計全無。
便只得如今在王家巷後頭的花牆子街上吝了夏家外頭一間房子胡亂住了,這夏家的老爺原是跑南北做綢緞布匹生意的客商,趕上舊年發水,船在河中翻了個,滿船的貨不消說了,只他僥倖得一命已是不易,卻壞了本錢,一病不起,便耽擱在這青州府裡,卻有些個運道,得了個寡婦的繼,招贅他進門,滿滿家俬都白送了給他。
過後重整本錢,買賣收拾起來,就在咱著青州府落了戶,只可惜是個沒兒子的命數,眼瞅年過半百,膝下才得了一個閨女,愛如珍寶一般,閨名兒喚作夏金玉,無意中瞧見了李番這酸儒,不知怎的,就睃在眼裡,要非要嫁他不可,想這酸儒一無田產二無家業,她爹娘哪裡瞧得入眼去,無奈這閨女要死要活的鬧著,白等沒法兒招贅了他進來,不想李番也不是個有壽命的,平白受不得這些銀錢福氣,一兩年裡便一命嗚呼了,丟下夏金玉二十郎當正青春的時節,便守了寡好可憐見的。
梅鶴鳴道:「你說的是年前跟隔鄰為了堵牆打官司的夏家?」孫元善道:「可不正是她家,她那鄰著的不過是個內官的閒宅子,那內官早死了不知多少年,如今那宅子落在了他外甥手裡,就是做古字畫生意的劉茂才,想必哥知道他的。」
梅鶴鳴道:「他的鋪子跟我使本錢的當鋪俱在一條街上,每逢年節的,他倒是上趕著送禮,只我沒收他的,橫豎不過就照過兩面罷了,有甚情面,若收了他的東西,傳出去倒壞了我的名聲,年上尤其讓人送了幾回年禮,都讓我推了去。」
孫元善哼一聲道:「你當他為甚要送哥禮,跟哥實話說了罷,他打早惦記上了鄰居夏家的家業,為了花園子裡的一堵牆把夏家老頭生生氣了個半死,如今躺在炕上,出氣多進氣少呢,他兩家就在哥這宅子後頭,哥怎竟不理會,那劉茂才早想著那夏寡婦的帳了,恨不得連人帶銀子都攏到手裡才算個消停。」
梅鶴鳴聽他說了這麼大片子沒頭尾的話,不禁笑道:「我不耳會這些尋常,你怎的倒成了個包打聽,便是那劉茂才佔了夏寡婦與你什麼相關,不是你生受了那寡婦什麼好處,來我這裡說項著幫她打官司罷。」
孫元善一聽呵呵笑道:「要不都說哥是個耳聰目明八面通的爺呢,我這還沒說完,哥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梅鶴鳴道:「你莫用這些好話奉承我,她家的事我管不得,管了倒顯得我手長了,倒不如跟你週二哥哪裡點點卯,或可有用些。」
孫元善道:「哥哪裡知道,那劉茂才京裡的衙門裡卻有些門路,模糊聽說,仿似尋了大理寺裡哪個官兒的門路,轉了封書信在府衙大人手裡,夏家這官司哪裡能贏得了,說不得真要連家業都賠進去了。」
梅鶴鳴聽到這裡才聽明白,不禁笑道:「你這是想讓我說句人情嗎,卻拐這麼大彎子作甚,你得了她家什麼好處,如此上心這事,難不成也惦記上了夏家那個俏寡婦不成。」
夏家這寡婦在青州府裡有些在外的風流名聲,她那個死鬼丈夫估摸也是受不得做這個活王八,才撒手閉眼圖個眼前拎清,聽說在家當閨女的時,就跟外院的小廝不清白,夜裡鑽了主子姑娘被窩的也不知幾個,竟是個天生一個淫浪婆娘。
去年暮春過了,梅鶴鳴騎著馬從她家門前過的時候,就見她頭髮梳的光溜溜,戴著赤金的金絲兒髻,穿紅裹綠,帶著兩個年輕丫頭在她家門樓子上,依靠著欄杆往外瞧街上的新鮮景兒呢,逢著自己過去,偏把鬢邊的一朵海棠花掉了下來。
那時梅鶴鳴滿心裡都是宛娘,哪裡瞧的見她,理也沒理,便過去了,倒不想那寡婦不死心,這是變著法兒的拖了孫元善來說項,想來是想讓自己幫她了了官司,順便勾著做上一停風流事,若擱以前,這樣的風流事也無妨,不過是圖個新鮮樂子,這會兒有了宛娘,他倒沒了挑弄風月的心思,便推道:「這事兒你管她做什麼?」
孫元善原不如周存守有個正經的武職在身,更比不得梅鶴鳴乃是世家子弟,不過是個靠著祖產過活的紈褲子弟,卻有鑽營頭腦,前些年,只等梅鶴鳴跟周存守兩人在青州府裡來,他便想法兒依附上來,在衙門裡捐了個提刑官的缺兒,每日也沒什麼事,只靠著幫人打官司吃旁人些銀錢好處,幾年下來,倒把家裡整治的頗像樣兒,比陳子豐那宅子還要強些。
這回是夏寡婦特特尋人找上他,言說若官司贏了,足謝他三百銀子,孫元善哪有不動心的道理,又因這事上頭連著的京城大理寺,雖說也能求周存守,最末了不還要歸到梅公子這兒,誰不知梅家老爺如今正任職大理寺正卿,求旁人哪裡有求他來的爽利。
況那夏寡婦拐著彎子的打聽梅公子,孫元善哪裡不明白這裡頭的事兒,這檔子風流事若他牽成了,那寡婦一歡喜,不定要怎樣謝他呢,故此,倒是磨破了嘴皮子似的跟梅鶴鳴說項。
梅鶴鳴磨不過情面終道:「明兒我修書一封回京,詢詢此事是誰出的頭,只讓那人莫管這事也便罷了,至於剩下的事……」孫元善忙道:「剩下的事哥不用勞心,弟一力辦個妥當。」
梅鶴鳴打點了孫元善,忙回轉後頭來,正趕上宛娘才起身,洗漱過後正在妝台前梳頭髮,白衫兒嬌黃裙兒,越發顯得一張小臉兒粉嫩嫩似三月桃花。
思及昨夜帳中樂事,梅鶴鳴便笑吟吟立在宛娘身後,扶著她的肩膀,在菱花鏡裡端詳她良久低聲道:「怎不再睡會兒,時辰還早呢。」
宛娘瞥了眼窗戶外頭老高的日頭,抿抿嘴兒,心話兒說果然那句話說的不差,男人要是哪方滿足了,什麼都順當了,瞧梅鶴鳴如今的樣兒可不正是如此。
從鏡子裡跟他對了一眼,不怎麼自在的錯開去,粉面仿似有些紅,看在梅鶴鳴眼裡,更是稀罕的不知怎樣了。
湊到她耳邊調笑道:「想什麼事兒呢,臉兒都紅了……」宛娘不慣跟他肆意調笑,便問:「一大早去了哪裡?」
梅鶴鳴不禁挑眉低笑一聲道:「這麼些日子來,宛娘還是頭一回問爺的行蹤呢,倒令爺有些受寵若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