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再說延平侯夫人陳氏,到得府中,令人押了那婆子上來,那婆子如今也是悔不當初,當初貪那十兩銀子,並幾根金簪子的好處,做下此等事來,雖躲在侯府的外頭的莊子上,也是日夜提心吊膽的過活,本還想著,過兩年,這事便揭過去了,到時她尋機會遠遠跑了,過自在日子去,不想夫人十六年來未曾放棄,使人追查她的行蹤,弄的她東躲西藏的好不狼狽,便是有銀錢去何處使來,今兒被捉來雖知多數是個死,卻也暗暗計量,或許能求一絲生望。

  陳氏見著這婆子,那真是恨得目眥欲裂,銀牙咬碎,想起自己的女兒,那麼聰敏可愛,竟被這沒人心的婆子,生生扔到河裡溺死,得了這樣一個橫死的結果,哪裡還會存一絲善心,恨聲道:「倒便宜你多活了一十六載,如今落到我手裡,好教你知道我的手段,也給我屈死的女兒報仇雪恨,來人,把她拖下去先打三十板子,關在後頭地窖中,只給她水,使人日夜守著,不許她自盡,熬她個十天半月,再給她些吃食,待她緩將過來,依照此法兒再來個過子,如此耗個一年兩年,我倒是瞧瞧,她怎生個死法兒。」

  那婆子一聽,只覺渾身的汗毛都根根豎起,原只道,頂大了一個死字,卻忘了這些後宅的主子,若折騰起人來,可比朝廷酷吏,如此這般,可不比死都難受,忙在地上跪行幾步,滿口央告道:「夫人饒命,夫人饒命,老奴未曾溺死姑娘,那河中之人是旁人家死了的丫頭,姑娘好好的活在這世上呢。」

  延平候夫人聽了這話,真好似乾涸到極致,忽地降下甘霖一般,哪裡想到,十六年過去,卻能聽到女兒還活在世上的消息,又一想,這婆子奸猾,說不得是打誑語哄騙自己,勉力定了定心神道:「打量我還會受你的哄騙不成,卻說這樣沒影兒的話來。」

  那婆子忙一疊聲道:「不敢打謊,不敢打謊,當日我早跟人牙子約定好地方,就在護城河西邊上交接,燈節上尋空,抱了姑娘出來,便直接去了那裡,那人牙子的車裡,早已捆了幾個孩子,卻不想有個跟姑娘一樣大的丫頭,不知得了怎樣怪病,倒在車裡,口吐白沫,四肢僵冷,掐人中也回緩不來,那人牙子便想丟與河中乾脆溺死,我心裡也怕過後侯爺追查不放,想著若知道孩子死了,過些日子說不準就丟開手了,便把兩人的衣裳調換過來,把病丫頭身子上墜了石頭沉入河中溺死了。」

  陳氏夫人一聽這來去,並不想胡編出的,便又問她那人牙子的底細,審問明白,讓人把她暫壓下去,使人前頭請丈夫過來,把那婆子之言說與他聽。

  當初那件事出來,致使才三歲的女兒橫死,妻子大病一場,足足半年不與他過話,後自己著意俯就,才漸次好了些,心裡卻始終存著疙瘩,這些年也未曾釋懷。

  延平侯也是悔不當初,深覺虧對妻子,自打那事之後,便發誓再不納妾,只房裡有兩個通房丫頭在身邊使喚,如今忽聽得女兒未死,也是欣喜難言,哪裡還能等,忙著讓人尋訪那人牙子的落腳之處,也勸妻子道:「那婆子雖說未死,你也不要就信了實,縱然仍活在世上,如今十六年過去了,也早不知被賣到了何處受苦,便是尋訪也不是一日兩日便能尋到,你且寬心莫急才是。」

  陳夫人摸了摸眼淚道:「正是不知我的妱妱在何處受苦,才越發心急,需的早日尋她回來方好。」

  自此陳夫人日夜不安,做夢都是女兒向她求救的情景,每每驚醒才知是夢,得虧那婆子當年還存了一分善意,說的話也都是真的,順著她的話尋到那人販子,一頓板子打在身上,便什麼都說了出來。

  那人販子道:「當年見那孩子生的眉眼清秀,原說賣到南邊子去,能得幾個好錢,卻不想半道上病起來,尋郎中吃了藥也不見好,反更壞了,便想丟棄算了,正遇上一對剛死了孩子的秀才夫妻,見他要丟孩子,便說要買下,典了一兩銀子,便賣給了那對夫妻。

  延平侯聽了心下暗暗唸佛,好在女兒還有些運道,能逢凶化吉,按著人牙子的話,尋到了那處村子掃聽了才得知,是有一對秀才夫妻買了孩子家來,當親生一樣看待,教了讀書識字,不想養到十五六上,趕上那年鬧災荒,秀才兩口子生生餓死了,留下那姑娘孤身一人沒個傍依,被她家叔叔半口袋穀米轉賣出去。

  把個延平侯給心疼的,自己這個女兒,本該是捧在手心裡,富貴金銀窩裡長大的千金,這都造的什麼罪啊!

  好在那人牙子也是個有來處的,尋過去審問了才知,因當初那丫頭面黃肌瘦,賣到青樓妓院之中,那老鴇子嫌棄瞧不上,末了,被青州府清河縣一個姓王的婆子,買了家去給她的癆病鬼兒子沖喜,輾轉這許久,才算找到了根上。

  延平侯令人送了信兒家去,陳氏夫人一聽,哪裡還能在家待著,讓人備了車馬連夜趕去青州府。

  到青州府聽丈夫說了才知,女兒被那清河縣的王婆子買了家去,卻不知怎的又被梅鶴鳴瞧上,使了多少手段治死了王家人,逼迫著成了梅鶴鳴的外室,如今被那梅鶴鳴帶入京。

  合著,拐了一遭,又回去了,陳氏夫人猛然記起,那日在京郊的觀音院中所遇的年輕婦人,這會兒忽的想起,那婦人怎生面熟來,那眉眼可不像她們侯府的姑奶奶,丈夫那個親妹子嗎,怪道瞧著面善,只當時卻想不起了。

  由記得妱妱小時,姑奶奶便常抱著她道:「這丫頭倒像我生的一般。「只想不到,好好的一個千金貴女卻受了這些磨折,夫妻二人心疼起來,不禁遷怒梅鶴鳴,連夜趕回了京裡去。

  周存守乃是青州府的兵馬都監,延平侯夫妻在青州府裡找閨女這麼大的動靜,哪裡能瞞過他去,先開頭還不知尋的哪個,末了才知,竟是梅鶴鳴那個心尖子上的人兒,心裡暗道,可壞了,真真誰能想到,那個從人牙子手裡的賣出的寡婦,竟是延平侯府的千金貴女,論起來,那可是太后的侄兒孫女,以往那寡婦配不得梅鶴鳴,這會兒正好調了個,梅鶴鳴這麼個無功名的白身,即便是大理寺卿的公子,也夠不上人皇親國戚啊!

  這以前人家不樂意,梅鶴鳴能用強的,之後,哪裡還敢用強,說不得讓延平侯直接劈了,瞧延平侯出青州府時那張黑臉,周存守就覺,梅鶴鳴這回想過老丈人這關,難了,人家根本瞧不上他,好容易尋回閨女,哪裡能白便宜了他梅鶴鳴,更何況,若是延平侯府的千金,跟安國公府還有指腹為婚的親事呢,那安鳳宣自小跟梅鶴鳴便是死對頭,這回倒好,又添了奪妻之恨。這事不用想,也知道難辦,出於朋友道義,忙著休書一封,使人快馬送回京中,橫豎以後如何,卻要看他自己的運道了。

  卻掉回頭再說梅鶴鳴,這半個月在莊子上過的甚為滋潤,尤其那日老太太來過一遭,瞧了宛娘,跟他道,瞧著是個賢惠本份的孩子,比潘家那丫頭強,又跟他道,若要娶宛娘進門,也不是不可行,只是需得把宛娘的身份換了,至於如何換身份老太太言道,認一門體面人家的乾親,我這裡正尋妥當的人家呢,讓莫著急,不出半月便可成事。

  梅鶴鳴不禁大喜,立時跪在地上給祖母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又問:「祖父父親那裡,可應了?」

  老太太沒好氣的拍了他幾下道:「若不依,你便要離家背族,趕明兒可不成了個不肖子孫,讓後人唾罵,你祖父雖說性子古板,心裡也是疼你的,哪會讓你落到那般下場,雖仍彆扭,卻不似以往,再說,為了你那媳婦,你連命都不要了,我跟你祖父哪裡能不成全你,橫是不能真打死你,也只有成全你一途,別無他法兒了。」

  梅鶴鳴這心裡落了聽,便安心陪著宛娘在莊子上住下,或聽宛娘彈彈琵琶,或讓宛娘立在階上,瞧著他在院子裡打拳舞劍,或逛逛花園,午後暑熱上來,便縮在屋裡避暑氣,晚間使人搬了涼榻放在院子當間,兩人靠在一起乘涼看星星。

  梅鶴鳴長這麼大從來不知道,陪著婦人納涼看星星,也有這般說不出的樂處,總結起來,只要跟心裡愛的人,做什麼都不覺得乏味無趣,只不過,梅鶴鳴還是最愛晚間枕席上的魚水之歡。

  比起以往,如今兩人愈發和諧美滿,宛娘不在一味隱忍,漸尋得樂處,只自己這腿而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得中用,好在今兒讓隨喜兒置辦的東西送了來,如今就擱在廂房之中,想著,不禁心搖意動,攬著宛娘湊到她耳邊道:「時辰不早,不若早些安置了吧!」

  宛娘小臉騰起紅暈,他哪裡是要安置,根本就惦記著那事呢,卻著實扭不過他,被梅鶴鳴攜著手帶進了側面廂房之中。

  待宛娘瞧見窗下那把美輪美奐的逍遙椅,粉頸通紅,扭身便要出去,被梅鶴鳴扯住做小伏低的央告:「親親宛娘,爺這腿斷著,每每總不得盡興,你依我這一回便了,日後讓爺做牛做馬給你騎都成,好不好?」

  宛娘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為了這些,便說出這樣的話來,好個有出息的男子漢。」梅鶴鳴見她如此,便知應了,忙脫了兩人的衣裳,扯著她坐與椅上,急急便入到其中,前後搖晃著幹起事來,嘴裡卻道:「什麼出息,只我的親親宛娘在,爺的出息早丟的沒影兒了……」說著越性搗弄起來,直至兩人大汗淋漓,方一洩如注,頓覺暢美難言。

  歇了會兒子,才令人重新備水沐浴,收拾齊整,剛要攜手入榻,卻聽窗外隨喜兒的聲兒傳來:「爺,青州周大人府上使快馬送來書信一封,說是有萬急之事,爺瞧了信便知究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