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梅鶴鳴聽了安鳳宣這話,臉色霎時陰沉如墨,咬牙切齒的道:「你當爺是由著你取樂的粉頭了不成?」

  安鳳宣搖了搖手裡的灑金扇兒,涼涼的道:「你這般模樣的,若真當個粉頭,老鴇子不定早哭死了。」

  梅鶴鳴道:「自然爺不如你生了個閉月羞花的模樣兒,若扮成粉頭,堪比得消金樓的頭牌花娘。」

  安鳳宣卻不跟他合氣,心裡暗道,任你多霸王的性子,今兒在我跟前也得做小伏低,半響兒,梅鶴鳴恨恨的道:「在何處做此事?」安鳳宣道:「梅公子若急,今兒在這裡也成,雖你這會兒瘸著一條腿兒,爺也勉強將就了。」

  梅鶴鳴咬著牙道:「真難為安小爺了,隨喜兒,隨喜兒……」高聲喚了隨喜兒進來,吩咐道:「去給爺尋一套婦人的衣裳來。」

  隨喜兒在外早聽了音兒,也沒想到安鳳宣這般促狹,竟讓自己爺扮成個婦人陪他吃酒,想也知,爺這會兒不定恨得活吞了安鳳宣的心都有,自己別被爺尋到由頭,發了邪火,瞧都沒敢瞧梅鶴鳴,領了話兒,磨轉頭就去了那邊街上的成衣鋪子,選來選去,買了一套瞧著寬大素淨不惹眼的來,伺候著爺套在外頭,忙就出去了。

  梅鶴鳴穿妥了衣裳,提起桌上的酒壺倒了一杯酒光當一下蹲在安鳳宣眼前,安鳳宣見他這樣兒,不禁暗笑,吃了這杯酒下去,對梅鶴鳴道:「來,讓爺親一下。」那樣兒說多輕浮便多輕浮。

  梅鶴鳴先是恨不得上去一腳踹死他,可又一想,自己越惱,豈不越是中這廝的計,他既想出這樣刁鑽的主意,不就想讓自己難堪上火,抬頭打量安鳳宣一遭,心裡那股氣倒散了不少。

  這安鳳宣本就生的極好看,偏又騷包的穿了件織金的袍子,細眉秀目,唇紅齒白,便是自己套上婦人的衣裳,兩人坐在一起,也不定誰更像婦人些,這麼瞧著,真比那小倌館裡最上眼的還出挑幾分,不禁起了壞心,一屁股坐在安鳳宣旁邊,扳過他的臉,嘻嘻一笑道:「早聽聞國公府的安小爺,到如今仍不娶妻生子,是因不喜女色,卻好男風,爺還道是胡說,今兒一見果有些眉眼,咱們小時玩笑的事兒,你竟記到了這會兒,原先爺不理會,如今看來,莫不是心裡愛上爺了,故此要如此刁難爺成親娶妻,何必拐著彎子費這些事來,直跟爺說了,爺便心裡愛我家宛娘,跟你親近親近,風流一晌也沒什麼,倒是爺佔了便宜,來,來咱們先親個嘴,了了你的心願。」說著真真就湊上嘴去。

  把個安鳳宣給噁心的,腹中翻攪,一陣作嘔,差點把早上飯吐將出來,這才想起以往梅鶴鳴便有個私狎小倌的名聲,這廝男女通吃的,哪知什麼廉恥,一把推開他,匆匆奔了出去,把個梅鶴鳴在後頭笑的前仰後合,真當他梅鶴鳴好欺負了,比無恥,在這京裡頭,他若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安鳳宣真被梅鶴鳴給噁心著了,家去晌午飯都沒吃,便說要解了婚約,家裡這才鬆了口氣,還真怕他犯上倔性子來,非娶楚家丫頭不可。

  梅鶴鳴解決了安鳳宣,第二日便纏著祖母遣媒人上延平侯府裡說親,不想卻被趕了出來,再遣幾個媒人,均是如此待遇,幾天過來,京城裡的媒婆誰也不敢接梅府的差事,把個梅鶴鳴急的沒法兒是法兒。

  末了,臉一抹自己登門去了,不想剛到門口,就被延平侯府看門的下人攔了,也還算客氣,道:「侯爺那裡一早吩咐下了,凡姓梅的一律不見,若誰放了進去,一頓板子打將出去,梅公子可得體諒我們做下人的難處。」

  體諒個屁,合著他梅鶴鳴自己的媳婦都見不著了,憋了這些日子,脾性上來,索性來了個混不吝,推開守門的下人直闖了進去。

  再說宛娘這邊,打從那日跟著延平侯夫妻家來,她那個便宜爹還好說,不過囑咐了幾句,便走了,想來外頭有事忙,她這個便宜娘卻恨不能把十六年對女兒的好,一股腦都用在她身上,她那個便宜弟弟楚睎反倒靠後的多了。

  宛娘家來之後才想起,貌似吳婆子跟她提過,延平侯府跟國公府還有一樁指腹為婚的親事呢,如今卻落到自己頭上,本就是件烏龍事,不想國公府前兒傳了信了,他家那位小爺不知抽什麼風,非要娶了自己不可,後來宛娘才想起來,自己這個便宜未婚夫,可不就是在青州城門前,把自己扔下車的那個混蛋嗎,她才不信那混蛋會真想娶自己,不定按著怎樣的壞心呢,再說,如今自己哪還能嫁旁人,便是能嫁,她也是不樂意的,梅鶴鳴雖不多好,至少對自己真心實意,自己好容易也喜歡他了些,不想又出了這些波瀾。

  宛娘側頭望向窗外,一層層廊廡院落,彷彿望不到邊際一般,正發呆呢,就見穿廊間陳氏走了過來,宛娘忙起身迎了出去。

  陳氏悄悄打量她一遭,目光落在她的腰身處略停了停,暗暗嘆口氣,這孩子竟是個悶葫蘆的性子,有什麼心事只悶在心裡,不與自己這個當娘的說,就不想想,自己是她親生的娘親,又失散了一十六載,哪裡會為難與她,可不事事都要為她打算,便是她心裡有那梅家那老三,這會兒也要難他一難,殊不知,太容易到手的,男人們便不會珍惜,只她這身子……

  陳氏攜著她的手進到屋裡,屏退左右,小聲問她她:「這會兒還不跟娘說,要等到什麼時節,你這身子多長日子了?」

  宛娘聽了,臉紅了半晌兒,才道:「已過了四月。」陳氏雖瞧出端倪,卻未想這般大了,只瞧她腰身是不大顯的,梅家那老三著實不大和自己心意,可如今這情勢,不嫁他也無他法兒了,卻拉著女兒的手問道:「娘略聽說梅家老三甚有些荒唐行徑,且在青州府時,他還曾那般對你,讓娘如何放心把你嫁與這樣的人?」

  宛娘咬唇半晌兒輕道:「他雖算不得什麼好人,對女兒卻好,雖前頭有些荒唐,如今卻已遣散府中侍妾,也應了日後只得女兒一個,為了娶女兒,斷了一條腿,還挨了家法,半條命險些沒了,他對女兒情真,女兒也應了他,此一生他若不負心,女兒也定不負他。」

  陳氏嘆口氣道:「你爹的意思,他連個官身都無,趕明兒你若嫁了他,豈不成了個商人婦,也無爵位承襲,將……」宛娘聽了,截住陳氏話頭道:「女兒自來不求富貴顯榮,只求能得個真心相待之人,也不枉一生。」宛娘話音剛落,就見外頭楚睎走進屋來道:「娘,姐,那梅鶴鳴強闖進府了,在前頭跪在父親跟前,給自己說媒提親呢。」

  陳氏不禁哭笑不得,丈夫瞧不上梅家,梅家先頭遣過來的幾個媒人婆,都被丈夫趕了出去,卻不想梅鶴鳴倒臉皮厚,自己上門提親說媒來了,瞥了宛娘朝窗戶外張望的神色,這心早不在這裡了,常言道女大不中留,只這剛尋回的女兒,尚不曾親熱夠,便要嫁出去,讓她這個當娘的,怎生捨得,便是捨不得又如何,橫豎日後能常見,比起以前日夜想念,不知好了多少去,便跟兒子道:「你去前頭喚你父親進來,我這裡有話說。」

  楚睎應一聲出去,不大會兒功夫,延平侯從前頭氣哼哼的進了後宅來,宛娘忙起身請安,延平侯瞧見女兒,臉色略緩了緩。

  陳氏夫人道:「這梅鶴鳴也是大理寺卿正經嫡出的三子,說起來也匹配的上,為著女兒,你應了這樁親事便了。」

  誰知延平侯一聽,皺緊了眉頭道:「休想,他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袴小子,憑什麼娶我侯門貴女,更何況,他過去如何欺負我女兒的,這會兒便是讓我把他另一條腿兒也打折了,也解不得氣去。」那樣兒真個半點回緩餘地都無的。

  陳氏夫人瞧了女兒一眼,扯著他到了外頭明間,低聲道:「女兒已然有了身子,你這會兒還不應親事,讓女兒如何?」

  延平侯一聽這個氣啊!心話兒怪不得梅鶴鳴那小子有恃無恐呢,早就打好主意了,自己不應也不行,又問:「多長日子了?」陳氏道:「已然過了四月,這親事需快些才好,女兒好端端活著尋回來,就算你我夫妻上輩子積了德性,其實細想想,嫁給他說不準倒好,瞧著侯府的門第,那梅家哪裡敢欺負咱們女兒,橫豎他們自己樂意,便由著他們去吧!」

  延平侯心裡縱有多少不樂意,到了此時,也沒旁的法子了,到了前頭怎麼瞧梅鶴鳴,怎麼還是不順眼,自己好端端一個千金掌珠,倒便宜這小子。

  沉著一張臉,沒甚好聲氣兒的道:「想娶我的女兒,三媒六聘少不得,你自己提親做的什麼數,明兒遣了體面媒人來再說。」

  梅鶴鳴見延平侯後頭走一趟,這口就鬆了,不禁大喜過望,心裡暗道,不是你把媒人趕了出去親事不早成了。

  家來這一宿合不上眼,一會兒瞧瞧窗戶外頭,巴不得就天亮,好容易等得亮了天,匆匆起身便去尋媒人過府說媒,又讓家裡置辦聘禮文書,足折騰了半月光景,才成就大禮。

  喜宴開在梅府,往來賀喜的官員內眷不知多少,便是青州府裡周存守孫元善也趕了來,陳子豐雖在任上,卻也使人送了份厚厚的賀禮過來。

  這些不說,便是延平侯府嫁女的風光,不用想也知道,十六年才尋回親女,那嫁妝算不得十里紅妝,也差不多少了,便不再一一贅述,只說梅鶴鳴,好容易熬的苦盡甘來,盼來洞房花燭之夜,哪裡還會留在前頭吃酒。

  略吃了些,擋了過去,便往後頭的喜房院來,房中伺候的婆子丫頭見他這早便過來了,不禁掩嘴低笑,道了喜,說了吉祥話兒,拿了梅鶴鳴放的賞,便知情識趣的退了出去。

  梅鶴鳴這才坐與喜床之上,盯了宛娘半日,才拿起那邊秤桿挑起綃金紅蓋頭,只見一張熟悉的粉面,紅潤潤笑盈盈的瞧著自己,思及這些日子的奔波勞苦,一時竟覺恍如夢中一般,愣不過一瞬,伸手過來便要解宛娘身上的喜袍。

  宛娘臉一紅,不禁白了他一眼,揮開的他的手道:「鬧什麼,還未吃交杯酒呢。」梅鶴鳴卻笑道:「這勞什子袍子瑣碎,穿在身上能熱死人,如今這屋裡也沒旁人,宛娘還害臊不成,索性我們脫了衣裳,上榻上說話兒,豈不自在。」

  說著三兩下便脫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宛娘也著實覺得熱,想著他這些日子受了許多奔波之苦,便順依著他,把外頭的喜袍脫了,吃了交杯酒,兩人攜手入榻,哪裡有空說什麼話,到了榻上,便被梅鶴鳴摟在懷裡,急色一般在身上摸索起來,終是遂了他的願,直折騰到半宿,方摟著宛娘睡了。

  次日起身,拜了翁姑,待過了歸省之日,梅鶴鳴便要攜著宛娘回青州去,延平侯夫妻自是不想女兒去旁處,無奈女生外相,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當爹娘的攔著也不是道理,便很是叮囑了一番,才放了她二人去了。

  趕在這一日雨後初晴,馬車出了京城,宛娘側頭瞧梅鶴鳴那個歡喜藏不住的樣兒,不禁道:「你不是想著回了青州府,沒我爹娘轄制,便可胡作非為了吧!」

  梅鶴鳴聽了道:「你爹娘自來瞧不上我這個女婿,倒不如遠遠的離了他們,尋咱們的自在去,說什麼胡作非為,只我如今卻覺,京城再好,也比不得青州府,那才是咱們的家。」

  宛娘聽了,也不覺暗暗點頭,底細想想,自己穿越醒來,便是在那裡,又跟梅鶴鳴經了這些事,才見了彼此真心,在自己心裡,青州府比京城更親更近,只不過梅鶴鳴那些狐朋狗友也都在那裡,倒讓她有些憂心。

  忽又覺自己真有些杞人憂天,橫豎日後之事日後再說,如今卻煩惱什麼,只她說過的話,需的再說與他一回,也算個敲打警示的意思吧!

  思及此,便跟梅鶴鳴道:「你可還記得我的話不曾了?」梅鶴鳴疑惑的看著她:「什麼話?」宛娘道:「只你不負我,我便也不負你。」

  梅鶴鳴哪裡不知她的心思,倒不曾想,如今她還憂慮這些有的沒得,想起自己為了她受得這些罪,摟她在懷裡嘆道:「為了宛娘,爺這條命險些交代了去,哪裡還敢有旁的想頭,此一生不敢負,不能負,只得宛娘一個,爺便消受不起了,生生你就是爺前輩子的債主,這一生來跟爺討債來的。」

  宛娘聽了不禁咯咯笑了起來,忽覺腹中孩子動了一下,把手擱在肚子上感受良久,側頭瞧了眼身邊的梅鶴鳴,想起剛穿越來時艱難困苦的光景,連性命都朝夕不保,如今卻有夫有子,雖距自己原先想過的日子甚遠,終是幸福可期,也不枉平白穿越一場,可見冥冥中自有定數。

  輕輕撥開車窗的輕紗簾,忽見那邊天際的陽光破雲而出,點點灑落在官道上,竟彷彿鋪就的錦繡一般燦爛光明,前路或許還有未知磨難,只彼此真誠相待,縱有磨難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