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定親訴情

一會兒是趙大郎猙獰的笑容,一會兒又變成程卿染擔憂的俊臉,亂糟糟的各種畫面同時湧入腦海,最後定格在兩人摟抱著親吻……

舒宛倏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床榻,簡潔又不失雅致,這不是家裡,也不是姥姥家。

那麼,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娘,我姐醒了!」守在床邊的舒蘭朝外面大叫道,欣喜地撲到姐姐懷裡,「姐,你睡了好久啊!」

對上舒蘭那雙乾淨澄澈的大眼睛,舒宛緊緊地抱住妹妹,差一點,差一點她就再也見不到家人了,如果真的被趙大郎凌-辱,她肯定不會苟活的。

坐在外面與丈夫說話的秦氏忙跑了進來,攬住舒宛的肩膀,柔聲安慰著:「阿宛,沒事沒事,你別擔心,什麼都沒有發生,你還好好的!」想到得知女兒被人擄走的那一刻,她自責地低泣道:「都是娘不好,不該讓你離開娘身邊的,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也活不下去了!」

舒宛有滿腹的驚恐、羞愧和委屈,明知道不怪她娘,可她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去安慰娘親,只抱著秦氏流淚嗚咽:「娘,我,我雖然沒有落到那人手裡,可,可……」想到馬車裡她攀附在程卿染身上的畫面,她就羞愧地無地自容,她記得清清楚楚,是她主動摸他親他的,哪怕後來程卿染先吻了她,她也順從地回應了……縱使身不由己,她的清白,都已經沒了!

秦氏眼神一暗,拍著舒宛良久沒有說話。即使丈夫已經同意了程卿染的提親,可女兒先被人擄走後又因藥物失去理智,若程卿染一直真心對女兒那還好說,一旦將來他有了新歡,或與女兒生了罅隙,這件事都將是女兒的一個污點,一個讓她日後抬不起頭的污點。

可是,身子都被程卿染摸遍了,女兒不嫁給他,又能怎樣?

她悄悄抹去眼淚,看看因為害怕也哭起來的小女兒,抬手替舒蘭擦乾眼角,輕聲道:「阿蘭,娘有話要單獨跟你姐說,你去外面找阿琅吧!」

舒蘭還是第一次見到姐姐哭的這麼傷心無助,讓她也跟著心疼起來,此時聽到娘親溫柔卻不容拒絕的語氣,她本能地意識到娘親和姐姐有很重要的話要說,便乖乖爬下床,看看埋在娘親懷裡的姐姐,不放心地拉著她的手安慰道:「姐,你別哭了,咱爹就在外面,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的!」

剛剛在廳堂,她聽見爹爹冷著臉提到了趙大郎的名字,知道是趙大郎欺負了她姐姐,幸好被大哥哥救了回來。

軟軟的童音,帶著濃濃的擔憂和肯定,卻比什麼話都讓人安心。哭了這麼久,舒宛心裡的委屈也發洩了許多,此時聽到一向不懂事的妹妹的安慰,她不好意思地擦擦眼睛,低頭朝妹妹露出一個虛弱卻堅強的笑容:「阿蘭去吧,姐姐沒事了。」

舒蘭「嗯」了一聲,三步兩回頭的出去了。

母女倆看著她離開,秦氏斟酌了一下,剛想說話,忽聽舒宛疑惑地問道:「娘,咱們這是在哪裡?」程卿染抱她進來的時候,她已經意識不清了。

秦氏歎口氣,扶起舒宛,摸摸女兒慘白的小臉,「阿宛啊,你可知道,昨天來咱們家裡提親的就是程老爺?」

舒宛錯愕地張大了嘴,兩家的條件根本就是天壤之別,他怎麼會看上她?

等等,難道這裡是程府?

想到兩人的親密場景,她不可思議地問了出來:「娘,你們該不會,因為這件事,就答應了他吧?」

今日之前,她對程卿染只有厭惡,後來程卿染雖然沒有徹底侵犯她,卻也不能說是坐懷不亂的君子,舒宛對他的感覺很複雜,既有感激,又有埋怨,更多的卻是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人,因為只要一見到他,她就能想起自已在他懷裡的不堪……

秦氏聽出了女兒話音裡面的不滿,可事情已成定局,不能再瞞著女兒了:「你爹答應了。你先別著急,你爹也不僅僅是因為今日之事就答應的。昨天他來提親,我們因為不清楚他的來歷才打算拒絕,可今日他跪在你爹面前發誓要娶你,發誓會對你好一輩子,又道明瞭他的來歷背景,我們沒有理由再拒絕。你是擔心他的品性-吧?傻孩子,聽娘說,他要是個好色的,絕對不會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忍著……他沒有找旁人幫忙,也是怕傳出去有損你的聲譽啊!」

「可他……」舒宛本能地想要說出程卿染對妹妹的無禮,抬頭對上秦氏無奈的目光,她又沒了解釋的心思,她跟他都那樣了,被他親過被他摸過,除了嫁給他,她還有什麼辦法?既然爹娘都覺得他沒有問題,她還能說什麼?事到如今,她不明白程卿染為何要娶她,唯有期望程卿染除了好色,其他方面並不是特別壞了。

「娘,我都聽你們的。」

秦氏心疼地摟她入懷:「放心吧,他雖然出身富貴,卻沒有大家公子哥的脾氣,偌大的府上,只有一個奶娘留下來的女兒照顧他日常起居,可見他品性還是不錯的。」

舒宛並不關心程卿染到底如何,反正總是要嫁人的,嫁就嫁吧。

此時已近黃昏,程卿染親自將五人送出門,派魏大將他們送回青山村。目光隱隱落在舒宛身上,卻見她頭戴帷帽,始終不曾看向自已。

大概是害羞吧?

程卿染沒有多想,將來,他有的是時間跟她相處,現在最重要的是處理趙大郎,早在得到舒茂亭的同意後,他就找機會安排兩個護院替趙大郎料理「後事」去了,看看時間,應該快回來了。

第二日,對此一無所知的萬婆子再次登門,秦氏熱情自然地接待了她,表明願意與程家結親。

在萬婆子看來,這個答案是理所當然的,說了幾句好話,便領著賞錢去程府道喜去了,根本沒想過其中發生了多少波折。

當天晚上,舒蘭和蕭琅就都知道舒宛要嫁給程卿染了。

舒蘭對嫁人的概念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姐姐要嫁給那個大哥哥了,然後就要搬到那邊去住,所以她很捨不得,晚上睡覺時跑到了舒宛的被子裡,摟著她的腰說悄悄話:「姐,為什麼嫁人就要搬到別人家裡去啊?讓大哥哥搬到咱們家裡不行嗎?我捨不得你走!」

舒宛摸著妹妹柔軟的長髮,低低的聲音有些飄忽:「女子出嫁,男子娶妻,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沒有什麼原因。姐姐既然要嫁給他,這輩子就是程家的人了……輕易不能再回來。不過你放心,他家就在鎮子上,姐會盡量跟他相敬如賓,爭取多回家幾次。」她是不敢讓妹妹過去找她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舒蘭靠在姐姐的肩窩裡,聞著她淡淡的髮香,喃喃道:「什麼叫相敬如賓?」

「就是……我對他好,他也對我好。」舒宛輕聲道,又在心裡默念,至少表面上要做到這樣。

她過去期待的嫁人生活,是像她的爹娘一般,互相照顧,即便偶爾有小摩擦,也會彼此體諒對方,這些,她大概無法在程卿染身上期待吧?他看中的,只是她的顏色。

困意襲來,舒蘭打了個哈欠,「大哥哥人很好,他一定會對姐姐好的……」漸漸閉上了眼睛。

舒宛自嘲地笑笑,見妹妹睡了,動作輕柔地將她放在旁邊的枕頭上,然後躺下,望著窗外漆黑的夜,久久無法入睡。

姐妹倆的談話聲終於消散了,蕭琅翻個身,心頭很是煩躁。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舒宛會嫁給程卿染,那個道貌岸然的小白臉!可他終究只是個外人,一個才十歲的孩子,根本沒有立場勸阻這門親事,況且舒宛明明知道程卿染的為人卻還要嫁,恐怕是有必須嫁的理由吧?

都怪趙大郎,那個禍害!

蕭琅恨恨地握了握拳,早知道,他就該毫不留情地殺了他的。明天吧,明天再找機會。

可惜,他再也沒有機會對趙大郎下手了。

廟會次日晌午,裡正見兒子遲遲沒有回家,立即趕車去了鎮子。他以為兒子是在窯子裡廝混了一晚,沒想到找遍整條街都沒有打聽到趙大郎的消息,正茫然摸不著頭腦時,忽聽有人說,孤山寺的僧人今早在後山發現一具被野狗咬的面目全非的屍體,主持正請了鎮長張貼榜文請人認屍去呢。

裡正聽了,老臉刷的慘白一片,他知道那一定不是他的兒子,可他還是丟了魂似的隨著看熱鬧的人流去了孤山寺,然後扒開擁擠的人群,走到了那具屍體前。他的目光,最先落到露在白布外面的那雙布鞋上,他記得清清楚楚,昨天早上,他親手將這雙新鞋子遞給了兒子,哪怕現在鞋面上染了血,他還是認了出來。

「兒啊,我的兒啊!」

年近五旬的裡正踉蹌著撲了上去,哀號之聲令人唏噓。

程府。

「老爺,那人的屍身被他老子領走了。」魏大低聲稟報。

程卿染俊雅的面上沒有任何變化,只道:「派人盯著那老頭子的動靜,他要是安安分分的,就不用理會,要是生了壞心思,直接動手。」

「是。」魏大領命退了出去,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老爺還是那個老爺,並沒有因為身在鄉下,就真的收掉了所有戾氣。

*

舒展七月二十就要出發前往府城待考,所以舒家與程卿染商量之後,將小定的日子定在七月十六,吉日。

這一天,陽光普照,又有一絲清涼的風,是個絕佳的好日子。

秦家眾人早早就趕了過來,連同幫忙的村人一起準備酒席,舒家寬敞的院子裡整整擺了十張紅木大桌,專門用來招待客人。

舒宛穿了一身大紅色的喜慶綢衫,面帶羞澀地坐在西次間的炕頭,老夫人和兩個兒媳婦在旁邊陪她說話。一身粉裙的舒蘭乖巧地坐在姐姐旁邊,雖然聽不懂大家在說什麼,可姥姥、舅母臉上都帶著暖暖的笑容,她就跟著喜悅起來,原來嫁人是這麼好的喜慶事兒。再看看精心打扮過的姐姐,舒蘭突然覺得,姐姐今天比什麼時候都好看。

吉時一到,程卿染騎著高頭大馬,親自帶人送來了小定禮。

頭一抬便是一雙脖子上繫著紅綢的大雁,精神抖擻地被兩個小廝抬著,一看就是得到精心看顧的。單單這對兒稀奇的大雁就引來了一陣陣喝彩,更不用說後面八抬紅木大箱子了,雖然箱子是合著的,可只憑小廝們氣喘吁吁的樣子,就知道裡面那是實打實的有料。

不過,不管這定禮多麼令人唏噓眼饞,大部分村人的目光,還是齊刷刷地落在俊美無雙的程卿染身上,這麼天仙似的人物,家裡又那麼有錢,舒家的大閨女還真是命好啊!

一個個大姑娘小媳婦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卻只能目送送禮隊伍遠去。

舒展和蕭琅,以及秦家三個風采各異的俊兒郎,昂頭挺胸地在大門口一字排開,將程卿染等人迎了進來。

程卿染鄭重地向舒茂亭和秦氏行禮,又拜見了秦家眾長輩。不管旁人問什麼,他都應答如流,游刃有餘,百忙之中還不忘朝他未來的小姨子眨眨眼。

舒蘭越看程卿染越是順眼,他生的那麼好看,姐姐也好看,兩人站在一起肯定特別般配。

笑的正開心呢,後腦勺突然被人用力彈了一下,回頭一看,就見蕭琅一邊往外走,一邊朝她招手。

舒蘭氣呼呼地追了出去,「你幹嘛打我?」

蕭琅指著擺在院子裡給眾人打量的八抬定禮加一對兒大雁,低頭問她:「你喜歡那些東西嗎?」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原來成親時,男方要送這些東西,聽伯母說這還是小定,大定時送的聘禮更多,既如此,他可要好好看著,等他將來娶懶丫頭,一定要比程卿染給的多。

舒蘭瞥瞥那對兒雪白的呆雁,搖頭道:「不喜歡,還沒有圈圈漂亮呢,圈圈還會說話。」

蕭琅扯扯嘴角,他期待的回答是喜歡,然後他就會告訴懶丫頭,將來他會給她更多,沒想到他還是高估了她的想法。

到了午飯時間,秦家等女客在西屋裡落座,程卿染等人坐在東屋,幫忙的村人就在院子裡用飯。

大魚大肉,好酒好菜,眾人一直吃到日頭西斜,才陸續離開了。

舒蘭的兩個舅母幫秦氏打掃完屋子,刷完碗筷,又稍稍坐了一會兒,一家人連帶舒展便也跨上了馬車。

秦氏目送他們遠去,洗洗手回了屋子,見程卿染滿臉緋紅地躺在炕頭大睡,想到準女婿被兒子和外甥猛灌酒的樣子,便對同樣眼含醉意的丈夫道:「今兒個真難為他了,怕是從來沒有喝過那麼多酒吧?阿展也是,他才多大,竟也學著秦明大碗灌酒,等著吧,明早有他好受的!」

舒茂亭笑著聽妻子嘮叨,聽著聽著,也躺在了另一邊炕頭,嘴上道:「不行了,我也困了,勞煩你……」說到一半,就睡了過去。

秦氏沒好氣地瞪了丈夫一眼,回頭見蕭琅和舒蘭蹲在灶房裡逗弄那雙大雁,就道:「你們兩個好好看家,我去把借來的碗筷還回去。」

蕭琅立即站了起來,「伯母,我陪你去吧!」

秦氏搖搖頭,「你宛姐今兒個不方便出屋,你留在家裡幫我看著,省著有人來串門沒人招待。」

蕭琅想想也是,便沒有堅持。

秦氏一走,躺在炕頭裝睡的某人立即睜開眼睛,輕手輕腳地穿鞋下炕,聽得灶房內沒有動靜,知道兩個小傢伙去院子裡玩了,便挑開門簾,走了出去。

院子裡傳來舒蘭低低的笑聲,程卿染唇角一勾,整整衣襟,朝對面走了過去。

舒宛正靠著牆繡荷包,忽聽有人隔著裡屋的門簾道:「阿宛,你醒著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熟悉的清朗聲音,舒宛驚得差點扎到手,好不容易才強自鎮定地「嗯」了一聲。這個傢伙,剛剛娘還說他醉的不省人事呢,轉眼就偷跑過來了,也不知安得什麼好心!

心心唸唸的人就在裡面,程卿染突然覺得十分緊張,早就準備好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呆立良久,才憋出了一句:「阿宛,能娶你,我很高興……」

聽出他聲音裡的微微顫抖,舒宛莫名地跟著緊張起來,抿抿唇,沒有吱聲。

短暫的沉默,就在舒宛以為程卿染已經離開時,他低沉動聽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阿宛,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從小就被各種女人盯著打量,她們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個值錢的物件似的,想要搶到她們身邊。久而久之,我對女人就生出了厭倦之心,無論對方是什麼樣的女子。後來,我在路邊看到了阿蘭,傻傻的呆呆的,對旁人沒有半點防備,我就一下子喜歡上了她,想要有個這樣的妹妹或女兒,更在她說娘親打她之後,想也不想地就把她帶回了家,一是想讓她的父母著急後悔,二來也是我想與她多待片刻。說出來怕你不信,阿蘭是我第一個願意親近的女孩子。」

「那晚,你陪爹娘來接阿蘭,因為你是阿蘭的姐姐,我便多看了你兩眼,之後你並沒有像別的女子那樣吃驚地盯著我看,我便對你上了心,等到在路上再次遇見你時,我才豁然發現,其實那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著你,能夠那麼近距離地看著你,我全身全心都無比滿足,卻不想一時控制不住,唐突了你。」

「自那以後,我便常常在那條路上閒逛,期望哪天能再遇見你,卻不料一連半個月都沒有瞧見你的影子,那時我一天比一天煩躁,若不是及時遇到了你父親,我恐怕會擅自跑到你家中,也就是那天,我覺得我應該娶你,娶了你,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程卿染越說越順口,剛開始還有些緊張,可一想到舒宛就坐在裡面聽著,他就漸漸平靜下來,他要讓她知道他對她的喜歡,讓她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滿懷喜悅期待,而不是惶恐不安。

「阿宛,說了這麼多,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是真心想娶你,我會對你好的。你,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他終於又忐忑起來。

舒宛真的沒有想到,看似超凡脫俗的程卿染,竟然會跟她說這麼多,特別是聽他說在那條路上閒逛只為遇見自已時,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掉了一拍。

如果真如他所說,那他看自已發呆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妹妹的事呢?

咬咬牙,她還是問了出來:「阿蘭那天受傷,你讓你的丫鬟幫她上藥就是,何必親自動手?再怎麼說,她都是個十歲的女孩子,她不懂事,你也不懂嗎?」說到後面,聲音不由略微拔高,怒氣顯而易見。

程卿染聽了出來,一時苦笑不得,原來她竟然一直記掛著這件事!

隨即又面色一沉,她該不會誤會自已對小丫頭有齷蹉心思吧?忙解釋道:「阿蘭雖然十歲了,可我真的只把她當小妹妹看的,那天我的丫鬟動作不知輕重,弄疼了她,我才親自幫她上藥的。阿宛,你別誤會啊,阿蘭那麼天真,我怎麼可能生出半點齷齪心思?我程卿染絕不是那種人!」

「你是什麼人我怎麼知道?」舒宛忍不住反問道,對他的懷疑有些鬆動,卻也不敢完全相信。

程卿染急的額頭都冒出了汗,低聲告饒道:「阿宛,你誤會我什麼都可以,唯獨這點不行,我是真的把阿蘭當妹妹的,你要是不信,我,我以後再也不看她不跟她說話行了吧?我……」

「呸,我妹妹又不是醜八怪,哪點遭你嫌棄了!虧她管你叫大哥哥!」舒宛聽他越說越扯,不由嬌叱道,手裡的荷包都甩到了一旁。

那嬌叱清清脆脆的,打著旋兒飄到了程卿染耳中,他彷彿看見了舒宛此時的模樣,定是杏眼圓瞪,柳眉微蹙,或許,細膩的臉上還會浮起淡淡的紅暈吧?

「阿宛,我不是她大哥哥,我是她准姐夫!」鬼使神差地,他脫口說了出來。

剛說完,隔著門簾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錯愕之後,舒宛臉騰地一下紅了,想罵又罵不出口,抓起荷包朝門簾扔了過去:「你是誰姐夫,趕緊走開!」

程卿染耳根也隱隱泛紅,坐立不安之際,門簾突地被什麼撞了一下,緊接著一個精緻的水紅荷包掉了下來,待看清上面已經繡好的交頸鴛鴦,程卿染喜得如獲至寶,彎腰就撿了起來,知道自已今天算是小小的輕薄她了,反倒撂下臉來,厚顏道:「阿宛,你送我的東西我收下了,這玉珮是我們程家的傳家之物,本該由我的長輩交給你的,可惜我現在孤寡一人,只好親自交給你了,你就替我好好收著吧!」

說完,快速挑起門簾,將一直藏在袖子裡的玉珮放在炕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呆愣在那裡的人,目光在她微微張開的紅唇上轉了一圈,滿足地勾起唇角。

「阿宛,你今天真好看!」說完,一溜煙似的跑了出去。

直到門外傳來遠去的馬蹄聲,舒宛才從剛剛的錯愕驚艷中回過神來,錯愕的是程卿染大膽的言辭和動作,驚艷的是他明眸微笑時的絕世風采。

那樣的一個人,竟然真的喜歡她?要娶她?

臉燙的厲害,心跳的厲害,舒宛拍了拍臉,強迫自已忘掉剛剛程卿染眨眼微笑的那一幕,伸手拾起他放在炕頭的玉珮。

上面還殘留著他身上的溫度,舒宛好像被燙到一般,不敢再看,想要藏到哪裡,門外忽然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她心裡一急,索性將玉珮套在脖子上,藏在了衣衫裡面。

溫潤的玉珮貼在她急促起伏的胸口,反而讓她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姐姐,你送大哥哥什麼東西啦?」舒蘭挑開門簾,小跑著跳了進來,剛剛她和蕭琅一起躲在房簷下,聽到兩人說悄悄話了,她倒是沒留意提及她的那部分,只知道姐姐送了好東西給大哥哥,否則大哥哥怎麼會一副生怕別人搶的模樣,跨上馬就跑了呢!

蕭琅緊跟著舒蘭走了進來,見舒宛俏臉羞紅地瞪著他們,他心中若有所思,手卻不自然地摸了摸腦袋,很是不好意思地道:「宛姐,我們不是故意偷聽的,是姐夫聲音太大了……」悄悄打量舒宛的神情。

聽蕭琅叫程卿染姐夫,舒宛頓時臉如火燒,氣道:「他算哪門子姐夫?阿琅,不許你再那樣叫他!」轉念想到剛剛的話被兩個孩子聽了去,對上那兩雙似懵懂又似含笑的眼睛,她氣惱地轉過身,背對兩人道:「姐還有事情要做,你們倆出去玩吧,對了,剛剛的事不許跟別人說!」回頭瞪了兩人一眼,以示警告。

她是真生氣還是惱羞成怒,明眼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蕭琅拉著舒蘭走了出去,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擔心,宛姐的態度明顯變了……如果程卿染說的都是真心話,似乎也不錯。

對了,難道成親時,男方還要送女方傳家寶嗎?他家似乎沒有這種東西啊!

蕭琅低頭看向舒蘭,到時候他該送懶丫頭什麼呢?

舒宛的婚期定在來年五月十八,這是程卿染特意在三個吉日裡挑出來的,另外兩個分別在十一月和來年三月。秦氏對程卿染挑的日子非常滿意,女兒出嫁,她是真的捨不得,能多留幾日就是幾日罷!當然,如果她知道程卿染存了什麼心思,她對這個孝順的好女婿的印象絕對會大大改觀,也幸好她沒有機會知道。

訂了親,送走去府城備考的兒子和陪同他一起去的秦明,秦氏開始忙著準備女兒的嫁妝,舒宛也要親手做繡活,嫁衣為大,其餘還有荷包等小件物品,幾乎天天都坐在炕頭。

秦氏閒下來的時候,就會對著舒蘭歎氣:「阿蘭啊,人家姐姐嫁人,妹妹都要幫忙繡嫁妝的,你看看你姐姐忙的,你都不心疼嗎?」

前兩次她這樣說,舒蘭只會跟著點頭,表明她心疼,後來有次舒宛被針紮了手,舒蘭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娘,你教我繡吧,我要幫姐姐的忙!」

秦氏就等著她這句話呢,自然求之不得,專門替舒蘭準備了個小針線筐,先從最簡單的教起。

八月底,舒展從府城歸來,人瘦了一圈,精神頭倒是不錯。

九月發榜,舒展並沒有考上舉人。

他的准姐夫特意跑來安慰他:「你現在年紀小,考不上反而是好事,等我替你尋名良師,三年後再考也不遲。」

十四歲的舒展並不領情,斜眼道:「我姐還沒嫁給你呢!」整天有事沒事就往他家跑,真不把自已當外人了!

在一旁聽著的舒茂亭卻想起一件事來,背地裡又勸蕭琅拜荀牧為師,可惜蕭琅就是不願意,舒茂亭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暗自歎氣。

人要是忙碌起來,就覺得日子過得特別快。

舒宛的嫁妝漸漸備的齊全,就連舒蘭,都繡好了人生中第一隻荷包,別看她平常懶懶的傻傻的,這繡活倒是讓人刮目相看,舒宛將那只荷包珍藏在箱籠底下,蕭琅則開始想著法讓懶丫頭給他做東西,難免就跟有著同樣心思的舒展眼瞪眼。

彷彿眨眼間,冬雪消融,春回大地,端午一過,舒宛的婚期馬上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