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因為之前住的房間完全變了位置,他們三人只好在二樓隨便選了個屋子住進去。
好在房間出現變化之後,只能從裡面上鎖,所以也不用擔心進不去的問題。
他們選的房間也是個三人間的臥室,臥室裡面還放著幾個包,想來是昨天有人掉在裡面的,林秋石說明天給他們帶出去,別放在屋子裡,免得又找不到。
阮南燭點點頭算是同意了林秋石的話。
他們回到房間沒多久後,外面又開始下雨了。
呼嘯著的海風讓雨水的威力變得更大,整個船隻在廣闊的海面上顯得如此單薄,彷彿下一秒就要被傾覆在黑色的海水中。
船在不停的搖晃,連帶著床也變成了吊床似得不住左右晃動,這是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就連不暈船的林秋水也不得不從床上爬了起來,好讓自己好受一點。可想而知如果是個暈船的人,恐怕得把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
「林林,你沒事吧?」阮南燭見林秋石臉色不好,開口問道,這搖晃的床倒像是對他沒什麼太大的影響,依舊面不改色的躺在床上。
林秋石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什麼事,他道:「有點暈,起來坐一會兒。」
他從窗戶看出去的位置也在不停的變幻,有時看到的是船艙,有時看到的是船舷,此時他正巧能看到甲板,還有沖刷在甲板上的雨水。
外面的煤油燈全部熄滅了,只能看到甲板上隱約的輪廓,林秋石看了一會兒,等雨稍微有些小了,便打算重新躺回床上睡覺,然而當他正欲躺上床時,卻注意到甲板上出現了兩個模糊的身影。
其中一個人影站立著,身高大約在兩米左右,另外一個倒在地上,被高的那個抓在手中在甲板上拖行。
他們團隊裡面並沒有兩米高的人,顯然,出現在林秋石眼前的東西,並不是人類,而他手裡拖著的……
林秋石轉過身,給了阮南燭一個眼神。
兩人無需交談,便心領神會,阮南燭悄無聲息的走到了林秋石的身後,也順著林秋石的目光朝外面看去。
他看到了那個高大的身影,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了起來。
林秋石不敢說話,此時那東西離他們非常的近,如果發出聲音,極有可能引起它的注意。到時候會發生什麼,就是未知數了。
那個高大的身影在甲板上停下了腳步,彎下腰,把頭埋到它拖行的另一個人影身上。下一刻,林秋石則聽到了一種讓人非常不愉快的聲音,那是一種啃食生肉的聲音,尖銳的牙齒劃破了皮膚,把新鮮的肉一塊塊的撕扯下來,隨後便是粗魯的咀嚼和吞嚥。空氣中開始瀰漫起了一股子腥味,那是屬於血液的味道。
林秋石明白了眼前發生的一切,外面的雨漸漸小了,海上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烏雲散去,露出皎潔的白月,在冷色的月光下,他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發生的一切。
出現在林秋石眼前的,是一個身型高大的怪物,腦袋像是一條死了很久的魚,頸項上長得正在翕動的鰓,身體呈現出一種讓人覺得噁心的墨綠色。最吸引人目光的,是它那兩個巨大的白色眼球,沒有眼皮,就這樣突兀的鑲嵌在眼眶裡,此時正專注的盯著自己身下的獵物。
而它的面前,躺著一具被啃了一半的人類,臉已經沒了,所以看不清楚模樣,只能勉強從人類的衣著中看出,這是一個男人。
看著眼前的一切,林秋石屏住了呼吸,他想到了米諾陶諾斯,那個迷宮中的怪物,它在吃人的時候,是否和眼前的怪物是一個模樣。
怪物慢條斯理的吃掉了人類身上大部分的肉,臉上沾滿了鮮血,它嘴裡發出了一種怪異的嘶嘶聲,像是硬生生從喉嚨裡擠出來似得。雖然不明白它在說什麼,但林秋石還是能從裡面聽出滿意的意味。
它似乎很滿足,因為眼前的食物非常美味,讓它大飽口福。
吃飽了之後,它便轉過身,走進了一間離它最近的屋子,隨後環境變幻,屋子和甲板都消失在了林秋石的眼前。
林秋石終於敢說話了,他道:「這是什麼——」
阮南燭蹙眉:「人魚?」
林秋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還真是一種人魚。
「這就是米諾陶諾斯吧。」林秋石說,「我們能打過這東西?」
阮南燭的手指點著下巴:「給我一把槍可以試試。」
但是門裡面是不能帶槍的,門也不會支持莽夫的行為,一定有可以輕鬆殺死眼前這個怪物的方法,不用和它硬來。
林秋石想到了米諾陶諾斯神話裡,提到的那團線。
阮南燭也想到了,兩人正在思考,旁邊睡的迷迷糊糊的顧龍鳴醒來了,他道:「你們怎麼還不睡?我都睡了一覺了……」
阮南燭看向林秋石:「他平時就睡的那麼死?」
林秋石:「他說我和他一起的時候他才會這樣。」
「哦。」阮南燭道,「那以後你們都別一起進門了。」
顧龍鳴一臉懵逼,顯然還沒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先睡吧。」阮南燭說,「明天再去收集資訊,我們對這艘船的瞭解太少了。」
林秋石點點頭,同意了阮南燭的提議。
兩人重新上了床,這次沒有雨聲和海浪的侵擾,很快就陷入了睡夢之中。
第二天早晨,幾人早早的起床,去了甲板。
此時甲板上已經圍了不少人,他們看到了昨天那一具被啃的只剩下骨頭的屍體,正發出嘈雜的討論聲。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人群裡有女人的哭聲,她道,「有怪物,這艘船上有怪物!!」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宋永寧問。
「昨天晚上我們在房間裡聽到了一點動靜。」女人呆呆的回答,「然後他出去查看了一下,就再也沒有回來。」
「我昨天好像看到那個怪物了。」說話的是個小姑娘,看起來年紀不大的樣子,她小聲說,「它有一個魚的腦袋,把這人拖到甲板上,吃……吃掉了。」
「那你怎麼不救救他!!」聽到了小姑娘說話的女人卻好像找到了怒氣的發洩口,她憤怒的咆哮起來,甚至想要朝著小姑娘撲過去,「你就這麼看著他被殺死嗎!!」
小姑娘被嚇了一跳,嗚嗚的哭了起來,道:「我也害怕呀。」
「行了。」旁人一隻手就攔住了女人,有點厭煩的說,「你怪別人做什麼,你要是真的擔心,不知道出來找?甲板可沒有換位置。」
女人怨懟的看著說話的人,還想再說什麼,那人接著冷冷的說了句:「自己無能,總不能怪其他人。」
女人嚎啕大哭起來。
林秋石一直沒出聲,而是靜靜的觀察著眼前的屍體。
看得出,那個怪物非常喜歡眼前的食物,它不光吃掉了柔軟的內臟,還啃食了大半部分血肉,只剩下最不好下口的頭顱,和沒什麼肉的四肢。
「這屍體怎麼辦?」這地方很熱,經過昨晚的一夜,甲板上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甚至還有蚊蟲在上面盤旋,看的人非常不舒服。
「扔到海裡去吧。」有人用懶洋洋的語氣說,「總不能放在這裡。」
之前一直嚎哭的女人此時居然沒有提出意見,只是小聲的抽泣著,不敢再看猙獰的屍體一眼。
於是幾個男人隨便找塊破布,就把屍體裹起來直接扔到了附近的海水裡。
屍體一入海,就翻滾起來,林秋石仔細看去,才發現海水裡居然全是一些張著尖牙利齒的小魚——也虧得之前小沫落水的時候這些小魚沒有出現。
好像對於第一次進門企圖逃跑的新人,門的態度都相當寬容,至少給了他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屍體沒了,甲板上只餘下醒目的血跡。
宋永寧去旁邊拿了把拖把,把甲板上的血跡全部拖了乾淨,於是最後這人存在的痕跡也不見了。
眾人站在甲板上,開始討論起了怪物的事情。
「那是個魚人。」看見過怪物的小姑娘說,「身材很高,至少兩米,身體非常的健壯……它把人拖到了甲板上,全部啃掉之後就隨便進了一間屋子。」
「之後呢?」宋永寧問。
「之後房間就變了。」小姑娘說,「我也不知道它去了哪兒。」
現在房間在不停的變化,想要從無數的房間裡找出這個怪物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況且就算找出來了,他們打不打得過還不一定呢。
阮南燭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一直沒說話。
林秋石的目光則落在了還在甲板上盤旋的蚊蟲身上,他走到蚊蟲旁邊,伸手抓住了一隻,看見手裡的蚊蟲微微蹙起了眉頭。
「怎麼了?」阮南燭發現了林秋石表情的異樣。
「你見過這樣的蚊子麼?」林秋石攤開手心,露出剛抓到的蚊蟲。
阮南燭看到林秋石手裡的蚊蟲後便微微一愣。
只見那蚊蟲居然長了一張人臉,雖然這人臉十分猙獰,但的的確確是人的樣子,有眼睛有鼻子,還有一個長長的如同口器般存在的針形嘴巴。
這蚊蟲不過米粒大小,需要很仔細看才能看出它的模樣。
看著這蚊蟲,阮南燭卻是想起了什麼,他道:「你記不記得剛開始出現在我們眼前的NPC?」
林秋石想了想,明白了阮南燭想說什麼,他道:「你是說他身上的那些蟲子?」那個NPC身上的確附著了密密麻麻的蟲子,只是當時他們都沒有細看,此時看到這些蚊蟲可怖的模樣,卻是聯想到了他身上的那些東西。
「嗯。」阮南燭說,「他好像是在餐廳裡。」
林秋石看了眼表,現在差不多也是吃午飯的時間了,道:「走吧,過去看看。」
他們現在每天吃的東西,都是這個身上佈滿了蚊蟲的NPC端過來的。說實話這實在不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因為看著他身上密密麻麻的蟲子,總會讓人不由的想到會不會掉幾隻在他們的餐盤裡面。
阮南燭倒是想出了個辦法,他從自己的背包裡取出了一個暖寶寶,然後撕掉了後面那用來黏貼的一面,再到那個NPC周圍轉了一圈,沒一會兒回來後,那暖寶寶上面就沾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蚊蟲。
在觀察之後,他們確定這NPC身上的小蟲就是他們在甲板上看到的那種——長了一張人臉的蟲子。
「好噁心。」顧龍鳴對此表示了極度的厭惡,「該不會這船上的蚊蟲都是這玩意兒吧?我昨天晚上還順手打死了幾隻。」
「大概率是。」林秋石看著這蚊蟲,若有所思,「你說……這蚊蟲會不會和迷宮有什麼關係?」
「你的意思是……」阮南燭看向林秋石。
林秋石點點頭,說出了一個字:「線。」
顯然,他們所在的迷宮,和米諾陶諾斯的迷宮大有不同。每一間房間都在不停的變化,所以只是棉線肯定是不可能找出藏在迷宮深處的怪物的,那線是否有另一種存在方式呢,比如他們眼前的小蟲……
顧龍鳴眼前一亮:「有可能!」
這種人面的蚊蟲似乎對血液有特殊的感應,所以怪物吃掉了人後,身上肯定會沾染許多血跡,說不定蚊蟲真的可以幫助他們找到怪物的蹤跡。
「那蚊蟲的來源……」顧龍鳴把眼神移到了那個面無表情的NPC身上,苦著臉道,「該不會是要從他身上得到吧。」
「大概率。」阮南燭說。
顧龍鳴:「……」說實話,他連多看幾眼那個NPC都覺得噁心。
「如果蚊蟲是線,那什麼是酒?」林秋石撐著下巴,擺弄著面前看起來毫無食慾的死魚,「我覺得這比較重要。」
神話傳說中,忒休斯利用線團進入了迷宮找到了米諾陶諾斯後,殺掉了正在喝開胃酒的米諾陶諾斯。
顯然,酒在這裡也有著別的意象,只是目前還沒有頭緒。
開胃酒?這船上可是一點酒都沒有,昨天顧龍鳴還抱怨過,說一艘這樣的船上沒有酒簡直是不正常的事。
他們三人沒碰桌子上的死魚,繼續吃著自己隨身攜帶的乾糧。這些乾糧還可以支撐至少十天,完全足夠他們離開這扇門了。
這扇門NPC給他們的時限是十天,也就是說如果在十天之內他們沒能發現門離開這裡,船上肯定會出現一些糟糕的變化。
「十天後船真的會到岸嗎?」顧龍鳴問。
「不可能到岸。」阮南燭說,「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是時限一到,怪物發狂,殺一批人,然後再次進入輪迴。」再次經歷十天,然後循環往復,直到船上只剩下一個人——那人在門規則的保護下就是無敵的,想怎麼搞怎麼搞,找出鑰匙和門也就是時間問題而已。
「可是……」顧龍鳴覺得這事情有點問題,「可是如果是一般人,也不能很容易的聯想到一些事吧,比如這蚊蟲。」他點了點被林秋石放在桌子上的人面蟲,「一般人能注意到?」
阮南燭:「門裡面時間多的很,你可以慢慢的想。」他語氣很淡,「在瘋之前出去就行。」
顧龍鳴:「……」
林秋石卻從阮南燭的話裡想起了黑曜石曾經帶回來的一個新人,秦不殆,他似乎就因為進門的時間太長,而導致出門之後也沒辦法恢復過來,最後被處理掉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NPC把食物發放完畢,轉身走了。
林秋石見狀跟了上去,卻看見這NPC隨便進入了一個房間後,便消失在了他們的眼前。
不過NPC應該是固定時間出現的,不用擔心他會消失,只是他們要怎麼收集他身上的蚊蟲呢……這倒是個比較麻煩的事。
用瓶子?用鮮血?可是哪裡來的鮮血呢?他們正在討論,餐廳裡卻再次起了爭執,這次爭執的對象,是那個暈船暈的看起來快要斷氣的沈覺新和今天早晨失去夥伴名叫簡千媛的女人。
因為親眼看到自己夥伴被啃食了一半,她的情緒似乎受到很大的影響,一直顯得非常的暴躁。
不過她暴躁的情緒,不是讓人覺得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她那可怕的吃相。
在所有人面對眼前這不新鮮的死魚而表現出的厭惡時,她卻好像喜歡上了這種食物,一個勁的往嘴裡塞著那泛白髮臭的魚肉,且臉上全是饜足之色,看起來格外的幸福。
旁邊的沈覺新本來就暈船,看著簡千媛抓著魚肉大快朵頤的樣子,終於是沒忍住,狼狽的朝著外面跑去,直接在甲板上把胃裡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他的行為卻好像刺激到了簡千媛那本來就已經很脆弱的神經,她大聲的吼叫起來,甚至用力的拍打著桌面憤怒的咆哮起來:「你吐什麼吐,你是不是覺得我噁心!!」
沈覺新被吼的莫名其妙,解釋自己只是暈船。
「那你為什麼剛才不吐。」簡千媛冷冷道,「為什麼在我吃東西的時候吐——」
沈覺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剛才一直忍著,只是這會兒忍不住了。」
簡千媛直接把手裡的魚頭砸道了沈覺新身上,喉嚨裡發出壓抑著的吼叫,沈覺新被這麼一砸也火了,便和簡千媛吵了起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的不可開交,最後沈覺新吵著吵著,差點沒在簡千媛面前再吐一次。
其他人見狀不妙,趕緊把他們兩個拉開。
簡千媛的情緒卻還是很暴躁,把拉架人的手撓出了幾條血印子,無奈之下,眾人只好隨便找了個東西,把她綁起來後,讓沈覺新趕緊離開餐廳。
「算了,你也知道她朋友剛死,她一個姑娘,你就別和她計較了。」大家勸說沈覺新,讓他冷靜一點。
「她簡直莫名其妙。」沈覺新委屈的說,「又不是我想吐,而且那個魚她怎麼吃的下去啊……。」
眾人都沒吭聲,沈覺新說的其實有些道理。這魚的味道簡直不是給人吃的,肉的口感是粉的,一抿就碎了,沒有放鹽,彷彿放了好久,甚至還能聞到一股子淡淡的腐臭味。前面幾天簡千媛自己還抱怨魚肉,沒想到今天居然吃的津津有味,連魚頭都一起啃了,看的旁邊的人心情複雜了許多。
這會兒簡千媛被綁在椅子上,情緒總算也冷靜了下來,她道:「你們把我放開吧,我不會再和他吵架了。」
「千媛,你冷靜一點,我們知道你很難過。」有人還在勸,「你要堅強一點。」
簡千媛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旁人便替她鬆了繩索,將她放了下來。他們以為簡千媛被放開後會離開,卻不想她再次坐到了餐桌面前,繼續啃起了那噁心的魚肉。
眾人看著這一幕,表情都難看了起來。
顧龍鳴實在是沒忍住,小聲的問了句:「好吃嗎?」
簡千媛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不好吃又怎麼樣,你難道有其他東西可以給我吃?」
顧龍鳴:「……」
雖然得到了如此的回答,但看簡千媛吃東西的模樣,顯然是非常享受,她似乎覺得口中腥臭的魚肉格外美味,動作完全沒有的任何停頓,不停的往嘴裡塞著死魚。
面對這樣的情況,大家都很有默契的離開餐廳,朝著外面走去,顯然是覺得有些噁心,再繼續看下去,恐怕會有人堅持不住像沈覺新那樣直接吐出來。到時候簡千媛看見了,恐怕又是一通鬧。
「她怎麼吃得下去啊。」顧龍鳴臉色鐵青的說。
「你覺得簡千媛有沒有撒謊?」阮南燭忽的開了口。
「什麼?」顧龍鳴一愣。
「你是說昨晚發生的事,簡千媛隱瞞了什麼?」林秋石說完這話,朝著餐廳的方向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