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大床,熟悉的裝飾,眼前的一切都和林秋石記憶中的出租屋一模一樣。林秋石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試探著朝客廳裡走去。
「喵嗚……」一聲微弱的貓叫,突然在客廳裡響起,林秋石抬眸,在沙發的角落裡,看到了蹲在上面模樣格外乖巧的栗子。栗子歪著頭,翠色的眼睛靜靜的凝視著林秋石,嘴裡喵嗚喵嗚的叫著,像是在催促林秋石什麼。
林秋石對於栗子這種叫聲卻是再熟悉不過了,他看向栗子吃飯的貓碗,果不其然,栗子貓碗裡的貓糧已經被吃的乾乾淨淨,它是在催著林秋石給它添糧。
這要是在現實裡,林秋石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去給栗子倒貓糧,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進了門,所以並未直接行動,而是先在屋子裡轉了一圈。
屋中的擺設,和他搬離這裡的時候完全一樣,甚至陽臺上還晾著幾件剛洗好的衣物,冰箱裡放著買來的新鮮水果,屋內的一切都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林秋石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緩步走到了大門前,握住門把手,輕輕的扭開。
大門露出的一條縫隙,足以讓林秋石看到門後面的景象。
映入林秋石眼簾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側都是掛著門牌號的住戶,和林秋石記憶中的並無任何不同。
栗子又開始喵嗚喵嗚的叫了,它從沙發上跳下來,走到了林秋石的腳邊,開始用身體蹭著林秋石的腳踝,林秋石低下頭,看了栗子好久,才緩緩彎腰,伸手觸碰了眼前的貓。
柔軟的毛髮,溫暖的皮膚,不得不說,在抱到栗子的那一刻,林秋石鬆了好大一口氣,他將栗子抱在了懷裡,用手撓著它的下巴,呼喚著栗子的名字。
栗子嘴裡發出呼嚕嚕的響聲,表情十分享受,林秋石抱著它轉身去廚房拿了貓糧,將貓碗填滿。
栗子從林秋石的懷裡跳了下來,站在貓碗麵前開始認真的吃東西。
林秋石看著它吃東西的模樣,卻是想起了什麼,他從兜裡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然而電話撥通後,卻顯示林秋石撥打的是一個空號。聽著電話裡的聲音,林秋石的手心裡溢出汗水,他查看了自己的通訊錄後,腦子裡冒出了許多個糟糕的念頭。通訊錄裡的名字,林秋石幾乎都有印象,可裡面卻少了幾個最關鍵的人物……黑曜石所有成員的名字,都不見了,其中自然也包括阮南燭。
而剛才林秋石打了阮南燭的電話,卻顯示這個電話根本不存在。
窒息感在林秋石的胸口翻騰,他有了許多不妙的猜想,最後林秋石換下了身上的睡衣,離開了這間屋子,坐著電梯一路往下,到達了社區門口。
此時正值盛夏,剛到晚上六點,人們剛好下班,到處都是人來人往的繁忙景象。
林秋石站在社區門口,打了個計程車,直奔郊外某個地點。
計程車司機是個很健談的中年男人,嘴裡一直說著些有的沒的,如果是平時林秋石還會應和兩句,但今天他腦子亂的要命,於是從頭到尾什麼話都沒有說,嘴唇抿成了一條緊繃的弧線。
一個小時後,計程車到達了林秋石說的地方。
林秋石付了錢,從計程車裡走了出來,看到了矗立在他視野裡的別墅。別墅還是他印象中的樣子,橙色的光芒從窗戶裡射出,可以知道裡面有人在活動。但這並沒有讓林秋石放下心,事實上他心裡面那種不詳的感覺,反而越發濃郁。
林秋石幾步上前,走到了別墅門口,按響了別墅的門禁。
「哪位?」片刻後,門禁裡傳來了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
「我……」林秋石道,「是我,林秋石,我想找阮南燭。」
那頭安靜片刻,道:「你找錯人了,這裡沒有叫阮南燭的人。」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林秋石腦子嗡的一聲直接炸開,他用最後的自製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抱歉,您可以開下門麼?我有很重要的事……」
門被打開了,一個陌生的高大男人出現在了林秋石的面前,他看著林秋石,道:「您有什麼事?」
林秋石說:「我……我朋友曾經住在這裡……」他斟酌著措辭,「他們叫阮南燭,還有陳非、易曼曼……」
「不好意思。」男人說,「你找錯地方了,這裡沒有你說的人。」
林秋石透過了男人身後的縫隙,看到了別墅裡面的場景,讓他覺得震驚的,是別墅裡面所有擺設都和他記憶中的一個樣子,甚至於地上地毯的顏色,林秋石都清楚的記得。
可雖然景色一樣,林秋石想要找的人卻不見了。
「你沒事吧?」大約是林秋石的臉色太過難看,男人看著他問了一句。
林秋石勉強露出笑容,道:「我沒事……抱歉,打擾您了。」他轉過身,離開了這裡。
男人看著他走遠,微微蹙著眉頭,顯然是在疑惑林秋石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林秋石離開別墅後,又打車回了市區,他坐在計程車上表情有些茫然,一時間沒辦法接受眼前發生的一切。
和林秋石一起進入門的阮南燭,竟是不見了。
無論這個世界看起來多麼的正常,就單單這一件事,便足夠讓林秋石陷入難以言喻的恐慌。
回到了社區,站在門口看著人來人往,林秋石覺得自己簡直像是被世界拋棄了一般,本該充滿市井氣息環境,卻讓他感覺自己和周圍完全格格不入。
林秋石把手伸進了口袋,在口袋裡發現了一包已經抽了幾根的煙,他盯著手裡的煙看了看,便掏出一根點上,含進了嘴裡。
菸草的氣息,在口腔裡蔓延,和糖果的甘美不同,反而有些嗆人,林秋石只抽了一口,便停下了動作,煩躁的把煙熄滅,隨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就在這時,林秋石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掏出手機一看,在看清楚了上面顯示的電話號碼後,卻陷入沉默。
電話號碼上是一個名字,一個本不該出現的名字——吳崎。
林秋石盯著手機螢幕上的名字,緩緩的按下了通話按鈕。
「喂,秋石,你在哪兒呢?」吳崎大大咧咧的聲音傳了過來。
林秋石的喉嚨吞嚥了一下:「我在家裡,你……」他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怎麼還在家啊?你不是約了我吃飯嗎?快下來吧。」吳崎奇怪道。
林秋石道:「我約了你吃飯?」
吳崎說:「是啊,你不是說今天晚上吃燒烤麼!喂,你不會忘了吧?」
林秋石:「……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你社區門口。」吳崎道,「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林秋石道:「我沒事,馬上就……就過來。」他掛斷電話,朝著社區外面看去,果然看見吳崎百般無賴的站在社區門口低頭玩手機。
林秋石把手機放進口袋,快步朝著吳崎走了過去。
「這麼快?」和林秋石見面後,吳崎說,「也不用跑這來吧,這天氣這麼熱,跑的滿頭大汗的。」
林秋石嗯了聲,目光卻落到了吳崎的臉上。同樣的長相,同樣的氣質,甚至同樣的說話語氣,眼前的人的的確確就是吳崎。他走在前面,和林秋石說著公司裡發生的事,還反覆叮囑林秋石記得要去檢查身體。
林秋石的額頭上又浮起了一層密密紮紮的汗水,只是他卻渾身發冷,連帶著汗水也是冷汗。
走到了社區外面吃燒烤的地方,吳崎坐下後,點了菜。
林秋石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吳崎看出了他的異樣,疑惑道:「秋石,你沒事吧?」
林秋石道:「我……沒事。」
「是不是太熱了?還是身體不舒服?」吳崎轉頭看向老闆,又叫了幾瓶冰啤酒,嫺熟的打開之後給林秋石滿上了一杯,「喝這個涼快涼快。」
林秋石道:「吳崎,今天幾號了?」
吳崎說:「十七號,怎麼?」
林秋石吐出一口氣:「沒什麼。」
點的菜很快就端了上來,吳崎也看出林秋石的狀態不對勁,他疑惑的發問,卻見林秋石不願意回答,便只好作罷。
林秋石沒什麼心情吃東西,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旁邊的馬路上,然而直到他們吃完東西離開,該發生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當年,在林秋石第一次進門的時候,他從門裡出來,就和吳崎一起來了這家燒烤店。同樣的日期,同樣的時間,但本該在馬路上出現的車禍,卻沒有發生。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彷彿林秋石的記憶出現了錯覺,他成了一個奇怪的幻想者,杜撰了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事。
「吳崎。」回去的路上,林秋石忽的開口,「你女朋友最近怎麼樣?」
「她?怎麼突然提到她?」吳崎有點莫名,可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林秋石的問題,他說,「她挺好啊,有事嗎?」
林秋石道:「……沒事。」
吳崎:「哎,你今天晚上很奇怪啊,到底怎麼了?」他皺著眉頭看著林秋石,眼眸裡全是擔憂,「真的是身體不舒服?出了什麼事一定要和我說啊。」
林秋石點頭說好。
吳崎把林秋石送到了樓下,待林秋石上樓後才離開,林秋石回到了自己的家門口,掏出鑰匙打開門後,神情卻顯得有些恍惚。
這一切太荒謬了,吳崎還在,他女朋友也沒事,可為什麼阮南燭不見了?林秋石換鞋進屋,看到了放在沙發上的一個背包,他想到了什麼,快步走到背包面前,將背包裡的東西掏了出來。
在看到裡面的東西后,林秋石卻是狠狠的鬆了口氣,只見除去了那些常備用品之外,他的背包裡有三樣十分特別的物件。一是一個古樸的筆記本,二是一個嬰骸的骸骨,三是一把銀色的槍,看到這三樣東西,林秋石才有了真實的感覺——他的的確確是在過門,他所處的環境就是在門內,只是這個門內,卻和他生活的環境,幾乎毫無二致。
這簡直太可怕了,林秋石想,可是既然這是門內,為什麼阮南燭和黑曜石的人們都不見了呢,他們去了哪裡……為什麼這扇門裡只有他一個人?而既然如此,是不是也就說明,門的規則失效了?
僅剩下的那個人,也並不會處於無敵的狀態,一旦出現失誤,面臨的就是死亡的結局。
栗子緩步走到了林秋石的身邊,跳進了他的懷中。林秋石用手撫摸著栗子柔軟的毛髮,看著栗子乖巧的模樣,登時有些恍惚。
叮咚,叮咚,時針指向了十點,掛在牆上的鐘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只餘下稀疏的燈火,看起來還有幾分人氣兒。
林秋石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準備選個頻道。在換台的時候,他卻在電視裡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譚棗棗。
廣告裡的譚棗棗穿著紅色從長裙,優雅又美麗,如同一朵盛開的美麗鮮花,如同林秋石初見她時的模樣。
吳崎活著,譚棗棗也活著,身邊死掉的人全都回來了,林秋石不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看似平淡無奇的一切,卻充滿了詭異的違和感,彷彿風暴來襲前的深海,蕩起的一個個細小波紋,彷彿在預示著什麼可怖的真相。
電視裡發出單調的聲音,光線投射在林秋石臉上,林秋石已經很久沒有獨自一人渡過這樣的夜晚。
自從他和阮南燭確定關係後,兩人幾乎都是睡在一起,晚上一睜開眼,便能看到對方的面容。
然而此時,寂靜再次歸來。
陪著林秋石的,只有一隻叫栗子的貓而已。
夜漸漸深了,屋外的燈一盞盞的熄滅,林秋石坐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叮咚,叮咚,時針和分針重合,十二點到了。
原本放著節目的電視,突然開始閃起了白色的雪花,裡面發出的滋滋聲將林秋石從夢境中喚醒,他睜開眼睛,發現面前的電視居然換了一個頻道。只是這頻道卻沒有頻道的標識,像是在演什麼古裝劇似得,畫面停留在了一個非常老舊的樓梯上。
這景象略微讓人覺得有些熟悉,林秋石隱約感覺自己彷彿是在哪裡見過,但是一時間又有些想不起來,直到畫面一轉,一個拿著斧頭的男人,出現在了林秋石的面前。
他臉上掛著猙獰的笑容,順著樓梯一路往上,腳步最後停留在了某間屋子外面,他伸出手,重重的拍打著面前的木門:「王瀟依,開門啊,王瀟依,開門啊——」
「救命,救命——」屋內傳來女人驚恐的求救聲。
男人聽到這聲音,表情卻越發的猙獰了起來,他哈哈大笑著,手裡的斧頭猛地一揚,重重的砸在了面前的木門上面,本來就不結實的木門被他劈出了一個巨大的縫隙,縫隙那頭,露出了女人滿是淚水的臉,她道:「救命,救命——」
男人打算再次揮動斧頭,斧頭卻卡在了門縫上,王瀟依見到此景,趕緊推開門從屋子裡衝了出來,男人注意力都在斧頭上,一時不察竟是讓王瀟依跑掉了。
王瀟依在走廊上踉蹌的跑著,一邊跑一邊絕望的求救,氣氛緊張到了極點的時候,某扇門卻突然打開,將王瀟依救了進去,而門後出現的……竟然是林秋石自己的臉,站在林秋石身邊的,分明就是和他第一次見面的阮南燭。
沒錯,電視機裡出現的,就是第一扇門裡發生過的一切。
當時他們的團隊裡有個男人發了瘋,還是林秋石救下了被追殺的姑娘。
然而電視裡的畫面一轉,原本被林秋石救下的姑娘,下一刻竟是被一把鏟子,直接劈成了兩半。紅紅白白的液體灑落在了雪地上,她的眼睛大大的睜著,裡面透出的怨懟之色,隔著螢幕也讓人渾身發冷。
林秋石企圖換台,但遙控器失去了作用,他甚至拔掉了電視機的電源,可所有的畫面都還在繼續。
螢幕上的畫面,凝固在王瀟依死去的那一刻,門口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林秋石坐在沙發上沒動,然而敲門聲連續不斷,最後越來越激烈,好似要把門給砸碎似得。
這聲音非常的大,按理說就算林秋石不開門,其他人也肯定會被叨擾,但敲門聲持續了好幾分鐘,都沒有任何人給出回應。林秋石朝著窗外望去,看到社區裡面所有的燈光全部熄滅,彷彿十二點一到,這裡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世界。
敲門的人越來越不耐煩,林秋石緩緩起身走到了門邊,他透過門的貓眼,看到了外面的人……那是一個拿著斧頭的男人,和林秋石剛才在電視裡看到的一模一樣。
他似乎知道門這頭的林秋石正在看著他,於是便更加用力的開始砸門,林秋石透過貓眼,甚至能看到他斧頭上滴落的鮮血。
林秋石後退了一步,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進了廚房,隨手拿起了掛在牆壁上的刀具想要防身,然而等到他再次回到客廳時,卻發現地板上已經浸透了一層暗紅色的血液。林秋石環顧四周,看到大開著的電視裡,竟是在咕隆咕隆從裡往外冒著鮮血,而原本在畫面中已經死去的王瀟依,身體開始抽搐,她被劈成了兩半的腦袋從地上抬了起來,慘白的眼睛直直的看向電視外面的林秋石,嘴巴咧開一個怪異的弧度,手朝著林秋石就伸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林秋石不由自主的罵了句髒話,但糟糕的情形不止於此,因為王瀟依沾滿了鮮血的雙手,居然突破了電視的屏障,從裡面探了出來。
與此同時,拿著斧頭砸門的男人,竟是開始劈起了林秋石家裡的防盜門,本來應該非常堅固的防盜門硬生生的被他劈出了巨大的口子,他的眼睛透過縫隙看向屋內,在捕捉到了站在客廳裡的林秋石時,嘴裡發出怪異且讓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說實話,如果是換做一般人,看見這樣的場景恐怕早就被嚇瘋了,不用他們動手自己都得怕的從樓上跳下去。
但林秋石到底是見多了那些可怖的畫面,所以此時他顯得依舊非常冷靜,他站在離電視比較遠的地方,盯著快要被砸壞的門,他腦子裡冒出了一個念頭,卻不知道這個想法是否有用。
被殺掉的王瀟依馬上要從電視裡爬出來,門外的男人則又劈下了一斧頭,而他在劈下時,手裡的斧頭卻好像卡在了門上面,林秋石見到此景,直接打開了面前的門,衝出門後轉身朝著電梯狂奔而去。
男人因為斧頭被卡住,動作有一瞬間的凝滯,林秋石衝進了電梯,按下了一層的按鈕,在電梯合上的下一刻,男人就出現在了電梯的門口——林秋石甚至從縫隙裡,看到了他扭曲的臉。
「操。」林秋石手裡提著刀,伸手抹了一把臉,他捏著手機,再次撥通了阮南燭的電話號碼,然而明明是空號的電話,居然被接通了,阮南燭急促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他道:「秋石,是秋石嗎?」
「南燭——南燭——」林秋石渾身上下都是汗水,他急促的發問,「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我在門裡面。」阮南燭的聲音有些模糊,他道,「秋石,你那邊怎麼樣,有沒有事?!」雖然他並沒有說明自己的處境,但隱隱約約,林秋石卻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的女人幽怨的哭聲,他知道阮南燭現在的情況恐怕也不會很好,忙道,「我很好,你不要擔心我,我先掛了,你要好好的!」他擔心阮南燭和他打電話分心,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叮咚,電梯到了一層,林秋石屏住呼吸,看著眼前的電梯門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