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心墳·變(14)

早上的時候,予問接到趙士誠的電話,約她吃飯。

予問欣然前往。

甚至很早就到了約會的地點。

「20號桌。」習慣性,每逢有約就會提早的趙士誠,也來得很早。

在服務員的帶領下,靠近20桌的時候,趙士誠見到一位衣容端莊的女人,低著首,在餐桌上正忙碌地用筆電辦公著。

蹙蹙眉,他正想低頭再看一下自己的預約號,正在這時,女人抬眸。

「趙醫生,你好。」她合上自己的筆電,大方微笑著招呼。

一雙琥珀色的美瞳。

漂亮的美眸下,有著淡淡的陰影。

趙士誠確定了,他沒有走錯,對方也沒有坐錯。

「宋小姐,你好。」他禮貌頷首。

自己居然,真的記住她的眼睛了。

「曉雯呢?」她看了一眼他空無一人的身後,淺淡一笑,問道。

邀請的時候,趙士誠可是說,他們小倆口一起請她吃飯呀。

「曉雯有點事不能來。」他入座,尷尬地道歉。

真不懂未婚妻這是怎麼了,明明是對朋友的謝宴,但是,知道他已經約下宋予問以後,一臉的鬱鬱不快,甚至不願意前往赴約。

「哦,原來有事呀。」予問不置可否,淡然的表情,讓人看不出情緒。

趙士誠招來服務員。

「宋小姐,你要吃什麼?」他禮貌地問。

「隨便。」她回了一個相當通俗的答案。

於是,他當真逕自開始點菜。

嘖嘖嘖,不知道該說趙醫生大男人主義比較好,還是真的相當木。

她一直在打量他。

等他點好菜。

「趙醫生,最近有什麼喜事嗎?」她唐突地問。

合上菜單,趙士誠抬眸,與她琥珀色的眼眸相撞。

那眼眸,分明在試探著,清明而犀利。

和他以往認識的女人,那麼不同。

「再過十天,我就結婚了。」他正色回答。

她問得是這個嗎?

他問過曉雯,要不要邀請宋予問參加婚禮,但是,曉雯搖頭拒絕。

十天。

很好的答案。

還有十今日月交替,存在很大變數的時間。

予問靠向椅背,以一種純聊天的口吻:「趙醫生,能問一下,你對婚前性行為有什麼看法嗎?」

服務員正好上菜,忍不住瞧了瞧她,又看了看他。

「趙醫生,你會不會覺得婚前性行為,是受社會輿論、道德所反對的,是一種不被允許的『性罪錯』?」她接著問。

趙志誠愕然。

服務員已經及時退開,但是,那憋笑的神情,讓他耳根一陣發熱。

他完全無法理解,宋予問和陌生男人聊這些,難道她都不覺得尷尬?

「趙醫生,你是信教徒嗎?有洗過禮嗎?」在本地,只有三種情況讓已有婚約的男女可能沒有發生過關係,洗過禮的教徒、性無能或同性戀。

她窮追不捨,還一直望著他,好象非得到答案不可。

他有沒有和杜曉雯上過床,這位宋小姐有必要追問嗎?

趙士誠覺得有種隱私被冒犯的惱意,但是,他還是選擇回答,「我沒有信仰,我相信人定勝天。」

宋予問挑了一下眉頭。

看他那麼壯的樣子,也不可能會是性無能。

她觀察了一會兒。

「趙醫生平時用哪一種避孕方法?」她語不驚人死不休。

正準備起筷的他,擱下了筷子,頓時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宋小姐,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她望著他的眼,一字一頓,「趙醫生,您對未婚先孕有什麼看法?」她終於問出了重點。

昨天傍晚的時分,調查所的一通電話,讓她一夜未眠。

他皺了一下眉頭。

「在我們這裏,只要雙方有結婚的念頭,這很正常吧?」她到底要問什麼?

聞言,予問一直掉在嗓子上的心,微微鬆懈了一點。

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要保持冷靜的態度,成年以後,她總是這樣提醒自己。

一起在廣州出現,不代表什麼。

起碼,入住的時候,登記的是兩個房間。

如果一開始就是準備偷情,不會多此一舉。

冷靜的態度,合理的分析,逐漸的求證。

這是她目前唯一要做的事情。

「趙醫生,恭喜你要做爸爸了!」最後,她重磅出擊。

趙仁誠臉上的表情,相當精彩,從愕然到迷茫,再到疑惑不已。

予問將他臉上表情的變化,一一收入眼簾,才剛有點鬆緩的心房,又漸漸沉入谷地。

很顯然,趙士誠並不知道杜曉雯已經懷孕。

到底是準備給未婚夫一個驚喜,還是準備給她的生活一個驚嚇?

她不是上帝,她沒辦法事事知曉。

「難道,曉雯沒告訴趙醫生你這個好消息?」她故作好奇地問。

趙士誠的眉頭,打了結。

「我會問問她。」終於,他只是淡然回答。

原來,老實人比聰明人更難套話。

「好,趙醫生,隨對保持聯絡。」她舉了舉手裏的紅酒杯,「我也很想知道結果。」希望,她只是誤會。

他禮貌地拿起酒杯。

思緒卻一直不穩。

曉雯懷孕了???但是,他一直將保護措施都進行的很嚴謹。

雖然,他清楚,世界上沒有百分百的避孕措施,就算品質再好的安全套,避孕效果也不過只有百分之八九十。

但是,他確定自己從來沒有過激的性行為,導致避孕的失敗。

「趙醫生,謝謝你今天的款待,下一次,我一定回請你。」她傾向前,將自己的玻璃杯,與他的玻璃杯在餐桌上方輕輕一碰。

清脆的碰撞聲。

恍神中,沒料到她會突然靠過來的趙士誠,急急退開自己。

用了十秒時間,他才鎮定下來,「不用。」

「不,我不喜歡欠別人。」她搖頭。

他凝著她。

「我不喜歡欠別人,同樣,我也不喜歡別人欠我。」她淡淡道。

「你的性格,相當要強。」他一貫不欣賞這種女性。

也許,他的性格太大男人主義,他覺得,女人就該是水做的,天塌下來,也是男人頂著。

「恩。」她點頭,盯著他不苟同的眸,一字一頓,「我一向的原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莫名,他震撼。

「趙醫生,隨時保持聯絡,有任何消息的話,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希望你也是!」這是她今晚來赴約的目的。

說完,她飲下最後一口酒,毅然起身。

她轉身離開,每個步伐都踏得又實又穩,仿佛任何事也無法打擊到她。

就象一個女鬥士。

趙士誠一直坐在原位,凝著她的背影。

……

「狗男女。」

「你在說誰?」賀毅氣急敗壞地回頭。

「老爸,電視上那對男女太噁心了!」瑞瑞坐在電視前,義憤填膺地揮拳。

電視上。

賀毅總算鬆了一口氣,繼續泡他的可哥。

把可哥端到女兒面前,坐在她旁邊,「看什麼亂七八糟的電視?」

「蝸居。」瑞瑞頭也不回。

「深度這麼高呀?」他挑了一下眉,雖然知道,他的瑞瑞肯定很多情節看不懂,但是身為父親,還是隱隱覺得好驕傲。

前段日子,見她一直津津有味地在看芒果台的「一起看雷陣雨」,他還被打擊到,以為自己女兒的品位就這麼點。

但是。

電視上正在放演「空宅偷歡」那段,讓他臉色大變,急急蒙住女兒的眼。

「不許看!」順手撈起女兒,不得抗議,關掉電視,直接帶回沙發。

「爸爸,男人是不是都喜歡海藻那樣的女人?」清純迷人。

瑞瑞還在好奇個不停,「還有,我覺得還是小貝比較帥,她為什麼要破壞別人家庭呢?!」

「瑞瑞,很多事情,你不懂。」關於現實,關於愛情,關於金錢,關於成人世界的欲望。

「誰說我不懂?我們幼稚園好多爸爸媽媽離婚了!」瑞瑞撅了嘴。

一提到這個問題,他莫名發怵。

「那些孩子,他們——」

「小胖天天穿髒衣服,好好不愛說話了,小荔天天哭鼻子,還有明明——」她小指在點,一一點給爸爸聽,「爸爸一個家,媽媽一個家,爸爸媽媽不能在一起,他們都超超超可憐!」每次這些話,她都要講給媽媽聽,所以,爸爸媽媽兩個人要相親相愛到永遠哦!

他聽得心驚肉跳。

對孩子成長影響這麼大?

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他急急跳起來:「賀太太回來了!」

一轉身,就對上賀太太那雙很有透徹力的雙眸。

她、她剛才聽到他和女兒的對話了?大門沒這麼薄吧!

「去哪了?」他隨口問問。

「會朋友。」她很簡短的回答。

「什麼朋友?」他真的,只是隨口問問,在找話題。

她看了他一眼,「等你準備向我彙報自己的行蹤時,我自然也會和你彙報我的行蹤。」她不吵架,她要冷靜。但是,這幾天無論她怎麼暗示,也沒有得到他任何的解釋。

如果只是作為朋友,陪杜曉雯解決麻煩,她並不是那麼不大方的女人。

她清楚,自己還在留有最後一份奢望。

她不想對人性那麼失望。

他當場被梗住。

「老媽!」幸好,瑞瑞愉快地跳下沙發,剛巧替他解圍。

……

他也有感覺,也許,賀太太在懷疑他了,畢竟,宋予問是太過聰明的女人。

是因為晴旋又在那亂放話?

但是,他無暇解釋,因為,他真的很煩,一個杜曉雯已經攪得他的世界大亂。

理智告訴他,他一定要說服曉雯把孩子打掉。

但是,情感上——

晚上,他實在睡不著,他步下了床。

就在他輕輕關上大門的同時,予問醒了過來。

「王阿姨,你能馬上來我家,替我帶一下瑞瑞嗎?」她給隔壁鄰居打電話。

因為,她要跟著他,自己找真相。

……

到底是什麼動搖了他的愛情?

他開了三個小時的車,來到當初他和杜曉雯私奔的海灘。

冷冽的海風吹著他。

他獨自一人,坐在暗黑的沙灘邊上,靜靜喝著啤酒。

當初那種不顧一切的衝動,為什麼,五年後的現在,顧慮重重?

為什麼,現在的他,無論如何再也說不出:曉雯,你別結婚了,我們逃吧!

他只是不停不停在想,如果離婚,他的瑞瑞該怎麼辦?

他見不到女兒,該怎麼辦?

當年,就算公司是他和宋予問共同的心血,他也可以放棄。

五年後,他的答案還是一樣。

他可以不要公司,但是,可以不要與宋予問共同創造的瑞瑞嗎?他不可以!

只是,曉雯也有了他的孩子。

她已經受了那麼多苦,他怎麼忍心,讓她繼續受苦?他怎麼能容忍,她帶著他的孩子,心懷埋怨地嫁給另一個男人?

那一次見面,她大受打擊的眼神,分明在控訴著他的薄情。

他的心,好亂。

他根本沒有發現,身後,有了一道一直默默跟著他的暗影。

在不遠處,予問也找了個岩石坐下。

她當然知道這個地方。

見證他們偉大愛情的地方。

所以,這一次,有人又要出演私奔?

象看別人的故事一樣,她冷冷地觀望。

「曉雯,我們再見一面吧!」他掏出暗格裏的手機,寂靜的夜,還是撥通了那個藏在心口很沉重的號碼。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沙灘裏,隱約傳來手機那頭的對話聲。

但是。

「不,關於你的身孕,關於你的婚禮,我們怎麼可能沒有什麼好談的?」他毅然。

岩石上的暗影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