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心墳·變(15)

下午兩點,趙士誠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一雙琥珀色的眼瞳。

「宋小姐,你來看病?」他瞧了一下她的後首,竟然並沒有小孩。

在診所內幫忙做助理的妹妹容華,也好奇得盯著她。

「宋小姐,我這裏只替兒童就診,如果你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可以介紹幾個不錯的醫生給你。」他有觀察到,她的臉色真的蒼白到夠可以。

「趙醫生,總統也沒有你這麼忙。」她笑了一下,想儘量笑得很輕鬆,但是,唇角扯動的幅度,卻太過輕微,「我找了你一晚上。」

「我想找你說幾句話。」淩晨四點,她就掛了他的號,一直等到現在。

淩晨的時候,一直打他的手機,都是關機狀態。

清晨開始,手機是開了,但是一直無人接聽。

她一直想進來,但是,被外面的診號小姐攔著。

幸好,她掛了號,不然,還真見不到他。

他拉開抽屜,拿出工作時一直保持靜聲狀態的手機,裏面確實有三十幾通的未接來電。

他通常忙起來的時候,根本沒有對手機垂憐一瞥的機會。

放下手機,他凝了一下她,思忖了幾秒後,慢吞吞開口,「我住這裏,下次半夜找我,可以直接打診所的電話。」樓下的電話鈴聲很響,多響幾聲,樓上的人會被吵醒。

聞言,榮華在凳子上差點滑倒,心愕地看向二哥。因為,為免被病人家屬騷擾,他們都很少告訴別人,二哥其實住在診所內。

他也太不長心眼了吧?

但是,予問很感激。

「能給我幾分鐘嗎?我有要緊事,找你私下聊聊。」她的眉眼透著焦躁,但是,語氣卻依然只是不疾不緩的矜淡。

「容華,你幫我泡杯熱茶過來,五分鐘後再叫外面的下一位病人進來。」趙士誠沉穩的交代,又讓妹妹一驚。

因為,二哥一向很討厭上班時間被人公私不分的打擾。

他給的五分鐘,剛好是她手上掛號的診時。

等他妹妹出去後,宋予問馬上抓緊時間,「關於懷孕的事,你有問杜曉雯嗎?」

他蹙下眉頭,意料到,她這麼匆忙找他,是為了這件事情。

「我問過她了,她說自己沒有懷孕。」昨天晚餐分開後,就懷孕之事,他已經詢問過杜曉雯。

這件事情,他有權利知道。

但是,曉雯矢口否認。

一個對他來講是陌生的女人,一個是自己的未婚妻,他能選擇相信誰?自然是後者。

雖然,後者面對他的疑問時,傑度有點令人覺得可凝的顯然驚慌。

沒懷孕?

予問的唇,抹過淡淡的嘲諷。

低頭,她從自己的皮包內,拿出一張化驗單的影本。

「這是調查公司傳真給我的,你看一下。」剩餘的,讓事實說話,她不想再廢話了。

他接過單子,才看了一眼,眉頭就打了結。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他很冷靜地分析。

「趙醫生,你為什麼這樣說?」她觀察到,他用了一個肯定句。

「八天前,檢驗結果,孕周是第四或者第五周,除卻醫學上計算的固定兩周,這張化驗單上,受孕時間應該是二到三周。」他把化驗單推還給她,能隱約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於是乾脆告訴她,「我已經超過二個月,沒有和曉雯有親密接觸。」他想,她應該會懂「親密接觸」指的是哪方面。

每個人身體情況都不同,如果是活胎的話,醫學上確實有可能會存在兩周的誤診,但是,也和他與曉雯最後一次身體接觸的時間不符。

他有個身為婦產科專家的大哥,所以,關於婦產科一些醫學上的情況,他還是比較懂的。

越聽,她的整顆心都發寒了。

真相呼之欲出。

只是,為什麼,她還在一再求證?

「我不知道你這張化驗單是怎麼來的,晚上的時候,我把她約出來,當面再問一問。或者,是不是她把自己的醫療卡借給朋友了?」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他也一定會想法弄清楚。

五分鐘的時間,到了。

「好,我懂了。」她僵挺著背,緩慢起身,「趙醫生,打擾了。」她已經得到自己要的答案了。

一陣,頭暈目眩。

她已經好幾天,無法入眠。

就算再堅強再鎮定的她,也被一紙化驗單,一直暗自折磨著。

「小心!」他及時站起來,握住她的肩膀,穩住她的身子。

「謝謝,我沒事。」她揉揉額,靜等目眩之感,自行消除。

「你在門口坐一下再走吧。」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態,很容易出事。

他想扶她去門口,但是,她卻挺直身,抓住他的手腕,堅定道,「趙醫生,你不用去問她!任何事,聽別人講,不如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我們兩個人一起找真相!」

自己找真相?

他凝著她的眸。

「我和杜曉雯以前確實是很好的朋友,這一點,她可能講過,但是,有一點,她絕對不會告訴你——」她用極冷靜的口吻,簡略告訴他,「我丈夫和你的未婚妻,他們以前是一對戀人。」

他愕然。

曉雯確實從來沒提。

「農曆22到24,這三天,他們兩個人一直在一起,可能舊情在複燃。」她一字一頓,說出自己的猜測。

他撼然。

「趙醫生,你可能很相信她,覺得我在無中生有,但是,對我來說,太過相信一個人,換來的只有永無止盡的失望,所以很多年前,我已經決定,我能真正信任的,只有我自己!」

他在她的眸底,見到一種堅硬如石的毅然。

一個女人,該有多悍,才能只相信自己。

對他來說,她是一個陌生人,甚至,她是一個在詆毀自己未婚妻的陌生人。

他應該象黃太太事件一樣,站出來,力頂自己的未婚妻。

「你想怎辦?」他淡然問。

也許,他性子淡泊,萬事波瀾難起,但是,他有自己的思維判斷。

未婚妻確實可疑。

現在仔細去回想,從年底到現在,她的反常,太多太多。

「我們一起去『抓奸』,讓事實說話!」她斬釘截鐵。

他平靜的眸,跟著翻騰不已。

他應該拒絕的,這對他來說,很荒謬,很浪費時間。

他一向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這種事情,他只會當面向曉雯問清楚。

「你都決定了,又何必來問我?」他靜淡道。

無論他去是不去,她都是去定了,然後,會把結果告訴他。

「那你呢?」她灼灼看向他。

她不是善良的人,也不會做太心軟的事情。

如果杜曉雯真的敢介入她的生活,那麼,邀到趙士誠一起前去,無疑就是給她最好的難堪。

「好,我去。」他平靜地點頭。

如果懷疑已經產生,開始無法義無反顧的再去相信另一伴,那麼,尋求事實的真相,確實最好的辦法。

「二哥……晚上大哥訂婚宴……」他的妹妹容華領著下一個小病人剛巧進來時,聽到他們最後幾句對話,整個人都傻住了。

「我還有40個診號,你到門口一邊休息一邊等我。」這句話,他是對她的吩咐。

「大哥的訂婚宴,我遲點過去。」他和妹妹交代。

他雙耳戴上聽診器,繼續沉穩地開始仔細檢查小病人的身體狀態。

予問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忍住躁動,先安靜地退出診室,靜候趙士誠下班。

人,只有不夠愛,才能夠表現得如此淡定吧!

她的觀察,告訴她這一點。

只是,她能觀察到別人,還能觀察到自己嗎?

……

「這間已經裝潢好的房子,是賀毅前幾天賣掉了自己手頭所有的股票,以六百多萬的價格買下的房子,戶名是他的爸爸。」她用鑰匙打開大門,帶著趙士誠在這裝潢一新的房子裏,走了一圈。

「賀毅的家境相當優越,他的外公以前是個省級幹部,所以,他的媽媽在家裏占了絕對的主導地位,無論是人前人後都相當顯赫。八年前,他們老兩口感情上出了點糾紛,他爸爸被踢出了商場,更是幾乎被淨戶趕出門。」她簡單告訴他一些夫家的家庭背景。

「我們結婚的時候,全部的資金都投在公司,籌備完了婚禮,賀毅身上沒有很多的錢,是爸爸把僅有的那套房子騰出來給我們做婚房,自己卻租房為生。所以,當時賀毅說過,只要他有錢,一定給爸爸買很多房子,來彌補老人家。」她靜靜闡訴,「結婚第二年的時候,他就給爸爸買了一套房子,接著第三年、第四年……這已經是第四套房子……」

「你都沒有制止?」他詫異。

如果她的丈夫有離婚的打算,她吃虧很多。

「我清楚,也許是孝心,也許極有可能他一直在替自己鋪路。」她極淡地講,「人性很複雜,縱然以為很瞭解了,到頭來還是猜不透。」這幾年,她一直不確定,他到底存了多少離婚的打算。

「只是,如果感情都沒了,替瑞瑞也守不住這個家,即使我死抓著所有的財政,留著這些錢又做什麼?」錢最大的用處就是能買到很多東西,錢最沒用的地方,就是買不到快樂。

她本身就出生在富裕的家庭,金錢是她奮鬥的目標,卻不是最終的目的。

她很怕女兒失去笑容。

「這些都不是重點。」她環顧了一下屋子,「這套房子買下來,他用的不是我們夫妻共有的資金,也不是公司的紅利,而是他自己在外投資賺來的私房錢。」

「他瞞著所有人,就連我公公,也不知道這套房子的存在。」

這套公寓,一百五十平方左右,環境幽靜,裝潢清雅,真的很適合——

藏嬌。

和建立一個新的家庭。

「那你怎麼……」趙士誠疑惑。

「你忘記了嗎?他結婚證上配偶一欄的名字,始終是我,我想耍一些手段,想拿到一串鑰匙,太過簡單。」她淡淡道。

問題是,她耍手段的目地。

「晚上,他就是約了杜曉雯來這裏。」她極輕極寒道。

趙士誠一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