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雯，她又打算離開他？因為這種猜測，賀毅的胸臆掀起了一股驚濤，只是這一次意外的卻已經沒有駭浪相伴。
原來，歲月的沉澱下，某種感官也會變得麻木。
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她，凝著那依然如瀑的雲絲披瀉而下的黑色長髮，突然有一種，人面依舊，卻人事已非的恍惚感。
曾經，因為她的突然消失，他幾乎能發瘋。
但是，現在的他，卻只是被衝擊到而已。
「老爸！」特別是，在他發呆的同時，手心被用力又不滿地一捏。
他回過神來。
是他的寶貝女兒瑞瑞，正不滿地瞪著他。
昨天他已經放曉雯鴿子，今天實在不能再食言，但是，這一時衝動下的「戰利品」實在讓他頭痛。他為什麼還是老想惹怒賀太太？他討厭她總是冷漠的表情，好象他做什麼對她都沒有任何影響，所以，他只能對瑞瑞「下手」。但是，看到她真的生氣了，而且很沮喪的神情，讓他又到現在胸口還一陣陣發悶。
其實，他隱約能感覺到，五年的時光改變了很多東西，他只是不願意去承認，還有，自己——
只是討厭被人掌控的感覺！
他確實是贏了，但是，卻不知道該拿這贏來的「戰利品」該怎麼辦。
曉雯打了好幾個電話給他，他不能不來，她懷了他的孩子，照顧她，是他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是——
瑞瑞居然執意跟來！無論他怎麼哄勸，希望她在隔壁的王阿姨家待一會兒，即使承諾只是去去就回來，但是瑞瑞鬧得太厲害，要死要活的完全讓人拿她沒辦法。
他被鬧到完全沒招。
其實，之前的他，就嚴重體會過，沒有宋予問管制，對著他這爸爸的瑞瑞，簡直又蠻又嬌，完全的兩面派。
現在，他更是嚴重懷疑，瑞瑞選了他，根本就是為了折騰他而來。
他牽著瑞瑞，與趙士誠擦身而過，趙士誠對他淡淡掃了一眼。
他也是。
彼此的眼神都很淡，但是，莫名的就是讓人覺得雷電交加，寒光四起。
「阿毅，我、我——」一道極力在控制心底惶懼的纖柔聲音，在喚著他的名字，緊張地看看趙士誠，又瞧瞧賀毅，很怕他誤會，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
「他怎麼會在醫院？」賀毅皺皺眉頭。
趙士誠是來探望曉雯的？
「士誠，他是、我們不是故意見面、他是——」該怎麼解釋，他們不是故意見面，趙士誠只是剛好也出現在這間醫院？曉雯慌到不知該怎麼擇言。
快要離開的日子，她不希望讓賀毅留下不美好的回憶，比如，和未婚夫牽扯不斷。
「我不是來找她。」趙士誠卻先打斷。
這段三角關係，他早就退出，現在最不想的就是被牽涉入內。
「你好象總是出現在我視線內，不是在這裏出現，就是在宋予問那打轉。」賀毅很有敵意地涼涼道。
「這裏好象是醫院，是公共場所吧？！」趙士誠面無表情反擊。
會出現在這裏，他根本不為他以為的誰而來。
「是嗎？」賀毅冷哼。
自從昨天晚上和阿豪打了一架以後，他好象開始變得有點過度敏感。
親眼目睹著賀毅明顯對他不爽的樣子，趙士誠的眉頭打了結。
「我勸你最好替曉雯轉院。」忍不住，趙士誠還是淡聲提醒。
妻子在這流產，情婦在這保胎，就算他這局外人見了都不舒服，更何況讓宋予問知道，是怎樣的羞辱。
雖然，他懷疑以宋予問的本事，根本早就知道這些事情。
「還有，我勸你，最好遮著掩著點，別對醫護人員報出自己的大名，別讓宋予問太難堪！」掀了掀唇角，趙士誠冷聲警告，他們別太光明正大。
賀毅桃桃眉。
讓他轉院，又不許報他自己名字，這些，關他屁事啊？！而且，這裏是醫院，又不是公司，怎麼會影響到賀太太？
趙士城到底是對曉雯關心，還是對賀太太上了心？他很討厭很討厭趙士城，每次見到他，都有種恨不得揍人的衝動，但是，明明理虧在先的人，是他自己啊！這種衝動，細想之下，連自己都覺得無恥。
為什麼會這樣？隱隱約約，賀毅察覺到，似乎有個癥結點在等他自己深入探索，找到真相。
沒有任何留戀，趙士誠邁開腳步。
「老爸！」瑞瑞的目光也追著趙叔叔跑了十幾秒後，拉回來，不滿地用力扯了扯爸爸。
因為，站在他們面前，熟眼的那張清秀容顏，讓她不爽透了。
「老爸，她是誰？」瑞瑞故意問。
「……」面對女兒不客氣的質問，賀毅頓時尷僵地說不出話來。
此時，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介紹曉雯了。
總不能告訴女兒，她是你爸我的女朋友？他臉皮再厚，也說不出這種話。
「瑞、瑞瑞，你、你好！」對著盛氣淩人的瑞瑞，曉雯一陣緊張，結巴著招呼。
此時的瑞瑞某些神態，像予問，像極了。
「呀，杜老師，原來是你呀！」一瞬間而已，瑞瑞眉頭鬆開，露出甜甜的純真笑容，好象現在才認出她來。
現在的瑞瑞，和餐廳裏傷心哭泣的瑞瑞完全兩個樣子，她的唇角明明在笑，但是，黑眸卻射出濃濃的仇意。
曉雯被嚇得幾欲後退。
「爸爸，你說來醫院探望朋友，原來就是杜老師呀！」瑞瑞還在笑容滿面，特意把「朋友」兩字說得很響。
連賀毅也被女兒莫名其秒的笑容笑得頭皮一陣發麻。
曉雯臉色一陣蒼白。
他和女兒介紹，她只是朋友？但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修正這個說法，畢竟，他的考慮是正確的，一切都得以孩子為重，只是，自己現在妾身不明的處境，在一聲大刺刺的「朋友」兩字下，好難堪。
「爸爸，杜老師怎麼住在醫院？」瑞瑞眨著眼睛，仰頭天真地問。
「瑞瑞，曉雯她、身體不太好，瑞瑞的弟弟不太穩定，所以——」這話說得很艱維，只是，女兒無論怎麼難接受，這個還是事實。
瑞瑞快有弟弟了。
「哦，原來杜老師是壞人，懷了寶寶還踩到香蕉皮了，才住進醫院裏。」瑞瑞恍然大悟，答非所問。
只有壞人才會踩到香蕉皮，瑞瑞的腦海正急速設想一百次壞人踩到香蕉皮，然後緊急被送到醫院的糗樣。
壞人兩字，讓曉雯臉色更蒼白了。
「瑞瑞，我、我不是壞人——」她小聲替自己辯駁。
她不是、她不是！
「媽媽說過，壞人的額頭上沒有刻『壞』字，所以瑞瑞要時刻小心點，以免被壞人騙走！」瑞瑞挺挺胸膛，很不客氣地說。
壞人最善於笑臉迎人，她差點就是被壞人的笑臉騙倒了。
「爸爸，壞人的額頭上沒有刻『壞』字，你也要象瑞瑞一樣聰明哦！」她還好心提醒爸爸，別被壞人騙走了。
賀毅覺得頭痛，撞見曉雯和前未婚夫相見，又無意中聽到曉雯準備離開這麼大的秘密，但是，他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女兒折騰到荒謬走板的一幕，鬧得哭笑不得。
而正欲探索的那個癥結點也被打斷，一時之間，他沒來得及接上那個思緒斷層。
不忍被女兒欺負到連雙唇都泛白了的曉雯，他蹲下身，拿出一張大鈔票，「瑞瑞，你剛才不是吵著要吃霜淇淋？你自己去小賣部買，可以嗎？」現在還是三月初，外面的天氣尚寒，要是賀太太，肯定是不許瑞瑞吃霜淇淋，這就是他和賀太太的不同，他覺得小朋友喜歡就好。
物質誘惑前，瑞瑞猶豫了，雖然年齡小，但是她知道，爸爸在打發她。
那天，爸爸把她獨自丟在會議室內的一幕，還深印在她腦海，所以，瑞瑞不能太無理取鬧。
「哦。」瑞瑞順從接過鈔票。
他不忘對女兒交代，「你要乖，爸爸允許你吃霜淇淋，只是，買完了你要馬上回來。」
本想陪女兒一起去買的，但是，他必須和曉雯談談，所以要先打發走瑞瑞。
「好！」瑞瑞仰頭，笑得很可笑。
瑞瑞告訴自己，她一定要可愛，這樣，她才能打倒壞人！
親眼見到女兒向著小賣部的方向跑開，賀毅這才站起身。
「曉雯，我們好好談談吧。」
……
小賣部裏，瑞瑞選完了冰湛淋，店主找回了她92元，捏著這剩餘的錢，一邊啃著霜淇淋，她一邊在貨櫃上仔細地找，拿起一串香蕉看了看，放棄，拎起一包紅豆，看了看，又擱下。
「小娃娃，你找什麼？」店主好奇地問。
老氣橫秋的樣子，象在搞科研一樣。
瑞瑞眼珠一轉，「叔叔，有沒有那種圓圓小小的珠子？」香蕉太老套了，紅豆不夠滑。
「跳跳棋？」店主問她。
瑞瑞拼命點頭：「對對對！」哎呀，她太笨了，怎麼想不到跳跳棋！
一會兒，花掉剩下的92塊錢，瑞瑞捧著店主拿給她的跳跳棋，心情極好，蹦蹦跳跳地走出小賣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