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瑞捧著很大盤的跳棋，蹦蹦跳跳，但是，很快，她發現自己好象迷路了。
「吱！」急刹車的聲音。
開著紅色跑車的司機把頭伸出窗外，抹冷汗：「小朋友，走路要當心點！」
「叔叔，對不起。」瑞瑞鞠躬道歉，她把自己退到一旁，撓撓腦袋。
醫院太大，一棟又一棟白晃晃的大樓們又都長得太象，來的路上，她光記著往小賣部奔去，卻並沒有記住路。
正排在跑車後面的一輛黑色轎車，默默的重新又拐回了停車場。
被白花花的太陽照得很頭暈的瑞瑞，她手裏吃到一半的霜淇淋都快化了，但是四處張望的她，卻還是不能肯定剛才自己到底是從哪棟樓裏出來。
「裏面左面第三棟，我帶你去。」低低沉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還來不及反應，瑞瑞已經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瑞瑞僵硬了一下，仰頭看清楚抱起她的來者，這才卸下警惕。
「趙叔叔，你還沒回家？」
「恩，正準備回去。」他體型高大，長腿闊步，抱著瑞瑞向住院樓走去，「以後別離開父母亂跑。」現在無論環境還是社會風氣，都不比他們小時候，一個小孩子到處亂跑，著實讓人擔心。
瑞瑞低頭凝著趙叔叔胸襟上的一個大印子，那是自己因為化掉的霜淇淋而濡濕的手掌印。
趙叔叔的外套髒了，但是，好象他沒有嫌棄她。
趙士誠的腿長，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瑞瑞重新抱回了住院樓。
大廳裏，賀毅和杜曉雯還站在那。
他不想惹事，放下她，「瑞瑞，你爸在那，自己跑過去。」他站在這，親眼確定賀毅有領到瑞瑞就可以了。
但是，被放下的瑞瑞，雙手還捧著跳跳棋，卻磨蹭著沒走，反而仰著頭，認真問他：「趙叔叔，你討不討厭我？」媽媽現在不在，趙叔叔不用象杜老師一樣演戲，但是，剛才趙叔叔的舉動好象不討厭她的樣子。
「不討厭。」他搖搖頭。
他沒有討厭她的理由。
「但是，你也不會說很喜歡很喜歡我，對嗎？」瑞瑞追問。
「恩，我們不太熟。」他喜歡講實話，不喜歡騙人，而且是騙小孩子。
很多時候，他寧可不說話，也比自己的嘴鈍比較好。
他的老媽遇見哪家的孩子都會說很可愛很喜歡，讓人實在分不清真假，而他不喜歡太虛偽。他是醫生，小孩子在他眼裏除了健康與否的分別，其他的他都沒特別感覺，對於瑞瑞他沒有機會接觸，怎麼能談上喜歡與不喜歡？
趙叔叔說話實在沒有藝術性，就算小孩子聽了也會不舒服，但是瑞瑞卻笑眯了眼。
「那熟了以後呢，你會不會喜歡我？」瑞瑞追問。
趙士誠想了一下，「應該會。」但是，他們有熟起來的機會？
比起杜老師的刻意討好，她喜歡趙叔叔的坦白。
「不是電視上都說愛屋及屋的嗎？你喜歡媽媽，自然得喜歡我呀！」瑞瑞眨眨眼睛，故意這樣說。
被童言童語這樣直接道破，趙士誠耳根冒紅。
他好象從來沒說過，他喜歡宋予問吧？這孩子——
「嘻嘻，我不問了，我媽說了，不許欺負老實人。」瑞瑞拿跳跳棋的盒子封住自己的嘴。
模樣特別得生俏。
「去你爸那吧。」趙士誠雖然是兒科醫生，但是他拿小孩子最沒辦法，尷尬下只能急忙催促。
瑞瑞跑了幾步，又回頭，頓住腳步，眼一彎：「趙醫生，其實我不討厭你！」
他一怔。
「我只是很喜歡很喜歡爸爸！」不討厭和很喜歡很喜歡還是很有距離的，所吹，原諒她哦！
「等吧，等瑞瑞努力過後，還是失敗了，可能有一天就不喜歡爸爸了，也許就會改而喜歡趙叔叔了！」她眼眸還是笑眯眯地，但是，趙士誠卻莫名從她眸底瞧見與年齡不符合的憂傷。
「所以那時候，趙叔叔你就算為了媽媽，也一定要一定要愛屋及屋喜歡上瑞瑞，別只光顧著喜歡弟弟哦！」
她這都是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趙士誠尷尬到想找塊土直接把自己埋了。
「趙叔叔，瑞瑞做了對不起媽媽的事情，肯定惹她傷心了，瑞瑞允許你這段日子去陪陪媽媽，可以偷走幾步！」算報答他剛才把她抱過來。
「但是，爸爸要是成功和媽媽合好了，瑞瑞照樣也要打跑趙叔叔！」醜話她可要先說在前頭。
望著扔下幾句不知道所雲的話，就奔掉的小鬼頭，趙士誠有點哭笑不得。
只是，瑞瑞說做了對不起媽媽的事情，肯定惹她挺傷心？她做了什麼？望著瑞瑞奔向爸爸和杜曉雯的小小身影，趙士誠若有所思。
他不清楚瑞瑞的行為模式，但是如果這個時候，瑞瑞不能體諒宋予問，對她肯定是個致命打擊。
想起那張倔然、不屈服的臉孔，趙士誠胸口的位置，悶悶的，又泛著奇異又陌生的疼痛感。
他定定地看著孩子奔向父親，終於安了心，回身，他轉過身，向大門的方向走去。
瑞瑞允許你這段日子去陪陪媽媽，可以偷走幾步。
爸爸要是成功和媽媽合好了，瑞瑞照樣也要打跑趙叔叔！
瑞瑞童言童語的誓言還在耳旁，當時的他，沒有想到，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望著這個孩子淘氣的背影。
……
「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又要走？這一次，我又是哪裡做錯了？」沉默了良久，賀毅還是問。
他不懂，他們兩個人好不容易又在一起了，她為什麼又要放棄？
難道，又要用另一個三年或者再一個五年的時間去分開去重逢，老實說，這樣的分分合合，他累了。
曉雯低頭著，一直沉默不語。
「外面風大雨大，你懷著孩子，一個人能去哪？」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賀毅看著她單薄的身子，淡淡的憂傷神色，就忍不住想要去保護她，不想讓她吃苦。
她扯開一抹淡淡的，藏著憂傷的微笑。
「我去日本留學，我想到一處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和肚子裏的孩子，簡單、平靜的生活。」
去日本留學？賀毅皺了眉頭，「為什麼突然提去留學？」留學不都應該是小孩子幹的事情嗎？基本象他們這樣的年齡了，只會一心好好工作或者辦事業，很少還會去想留什麼學。
「恩，學校安排的。」不想說再見的，但是，心房太難過，她凝著自己腳尖。
學校安排？哪個學校福利這麼好？賀毅有著商人的敏銳，總覺得聽起來整件事很詭異，疑點重重。
會不會，其實，是賀太太在動手腳，刻意分開他們的伎倆？他馬上聯想。
他始終拒絕承認，宋予問是真心想離婚。
「生活有多麼不容易，你懂嗎？而且你還挺著大肚子！」他拉住她的手，他反對，反對她去日本留學，他不放心她。
她的柔荑嬌嫩細緻，這樣的一雙手，如何去獨自生活，如何去獨自養活自己還有孩子？
「你聽著，我不許！」他斬釘截鐵。
「但是，我留在這裏，能做什麼？」她牽強的淺笑，一句輕聲的囁然反問，問倒了他。
承諾，他給不起，她又留在這裏做什麼？難道真的做一隻金絲雀，天天等待著他一點點的垂愛？她可以，但是肚子裏的孩子不行啊。
望著她藏著憂傷與期盼的眼，他窒住了。
此時的他，該告訴她，賀太太其實打算和他離婚？這是事實，其實，這個時候他可以把這個消息當成一個喜訊來告訴她，他想，曉雯肯定會開心地投進他懷裏。
只是，是喜訊嗎？為什麼，他的心房這麼不確定。
說與不說，在他心裏拉鋸著。他清楚，說了代表什麼。
揚揚唇，想笑嘻嘻地告訴她，留下來，他們快有光明了，但是，這句話卻怎麼也吐不出來，象被什麼鎖在了喉間。
「我會照顧你的生活，會對你肚子裏的孩子負責，你別走。」說出口的，卻依然只有這一句。
曉雯很失望。
「老爸！」象只小蝴蝶一樣，瑞瑞從遠而近，撲了過來。
賀毅急忙接住女兒。
方才沉肅的表情，頓時亮起。
對，他是為了瑞瑞！
「老爸，我買了跳棋，我們玩跳棋！」瑞瑞拉著他的手。
「好，我們回家玩。」他點頭答應。
「咦，你不是說要陪杜老師吃飯？」瑞瑞露出一臉疑惑。
是啊，他和曉雯還沒討論出結果，他不能離開。
「那我們去杜老師的病房玩，我要玩跳棋，馬上、立刻！」瑞瑞貌似很興奮地把他往電梯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