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醫院撕開裙子,才發現傷口比想象的要嚴重,玻璃碎渣還嵌進了皮膚裡,必須用鑷子夾出來,不過比起疼痛,韓潛的目光顯然更摧殘人心。
我傷在大腿處,裙子撕開了本來就非常的不雅觀,好在他只是在和醫生搭話講述我的凝血問題,並沒有太注意我的落魄樣子。
「她這樣的傷口,以後會留疤麼?」他關照完了醫生要注意我的血液問題之後竟然還關心起了疤痕。
「這個不好說,要看個人體質,要問她是不是疤痕體質,這種情況嚴重起來被蚊子咬過抓破都會留疤。」
「恩,注意下,不要留疤,她是演員。」
韓潛這個話下去我有點緊張,需知御醫治死當寵後妃多是由於皇帝的「治不好就砍!」,如此壓力下,醫術多半發揮不出來,手一個抖,就和美麗而纏綿病榻的妃子一同去了。需知能升官做到御醫的八成是胡子一把的老頭,死還能拖著個年華大好的後妃,其實內心大約也是暗爽過的。
所以我連忙向醫生表示立場,「其實沒什麼,演員麼,只要臉沒受傷就可以了,大腿又不會天天露出來要拍片的,不要緊不要緊,醫生你不要有壓力,只要把玻璃全弄出來,血止住就可以了,留疤什麼我不在乎的。」
我這個醫生是個年紀頗大的女性,精光從眼鏡片下射出來,來回看了我和韓潛一眼,最終目光落到韓潛身上,「沒關系,我給她用點藥膏,就算留疤也不至於影響到興致。」
我一時沒回味過來,卻看到韓潛臉皮上掠過一抹尷尬。此時正好他手機響,他便順勢出門了。
我確實並不關心會不會留疤,只想知道多久我能進行正常的拍攝。
「你這個傷口好在面積不大,大約2天,動作幅度不大的戲沒什麼問題。不過夫妻生活就忍耐一段時間吧。你那個位置忘情起來容易碰傷。」
這下我聽明白了,張著嘴想要辯解。那女醫生卻見多不怪的拍了拍我,「女明星都不容易的,我以前還給何莉莉看過燙傷,何莉莉人很好強的,那麼大一塊皮膚灼傷,還是一個人撐著來醫院,當時因為穿著緊身褲,撕開的時候表皮都被扯掉了不少。你這和她比是小意思,還有別人緊張送來看病,好好珍惜吧。圈子裡是非多,包養你的那個還不錯,至少年輕英俊。」
我於是立刻忘情的呆若木雞了,醫生卻還不忘關照我,「不過你別相信什麼愛情,別妄圖想著嫁給這種男人,趁著他還緊張你,多撈點好處為自己鋪鋪路吧。」
蘇婷說,「一個男人對你有多好,主要看他給你買什麼實用的東西,其他什麼柔情蜜意送花,吃大餐呀,都是浮雲都是浮雲。」再聯想一下醫生的話,不禁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算來算去,韓潛只幫我買過內褲……這麼想來,他委實算不上對我好。
所以等韓潛接完電話回來的時候,我正望著破損裙子裡露出來的一小截卡通內褲發呆。
韓潛大概以為我在哀悼走光,脫下了西裝遞給我,「用這個蓋住吧。」
我看他坐定到對面的椅子上,抬頭問他,「今天下午的事情會上頭條麼?」
拍攝事故是一個爆點,特別是道具以真亂假出意外,很容易編造劇組內成員不和的新聞,加上韓潛直接出面抱著我上車,穿插下韓潛與柳疏朗那段,儼然一個上好的三角戀關系網。
和韓潛捆綁著上頭條,還是非正面新聞,我怎麼都不太願意。
「不會,我剛招呼過報社了,今天下午的照片全部買斷,你不用擔心。還是說其實你是想要這個頭條的?」
我連連擺手,並向韓潛這番買斷壓新聞行為表示了高度的贊揚。沒想到他卻絲毫不高興,反而臉色一沉,「你確實不想要這個頭條,不過其他頭條卻還是要的吧。」
我想他大約指的是我准備和李凱銳炒作這事,於是很大方的承認了。畢竟這次受傷好歹是為了他妹妹的劇,韓潛顯然比我對待媒體更有能力,萬一他願意幫忙托我們一把就再好不過了。
「是呀,我打算和李凱銳炒一炒的,之前采訪你和柳疏朗把我們這對主角的風頭全部搶光了,現在關注的都是你們之間的愛恨情仇,我和李凱銳倒成你們的男女配了。」
我還准備繼續裝哀怨引起韓潛的自責,好提要求,卻不料他突然伸出手,朝我頭上摸來,大約覺得觸感不錯,還揉了揉。
「沈眠,你要乖點,我不能和你傳緋聞,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只可能帶來傷害,我有整個家族支撐,你在娛樂圈卻只是個孤身奮斗的,我不能肆意把你繞進來。你也不要去招惹宋家。這次的事故只是個意外,你也不要多想,和柳疏朗好好相處,她雖然家裡有背景,但進圈子是想好好演戲的。」
我了一聲,「我也是想好好演戲的。」
柳疏朗想要好好演戲,所以韓潛和她一起出席出席活動提攜她,加之她家裡的背景在,娛記是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來的,而我卻不一樣,我的後台撲朔迷離,我有那麼多花色新聞,卻並沒有什麼有背景的人物家族的反擊鎮壓出現,狗仔於是越發不忌憚我了。
這就是規則,提攜一個豪門,那是錦上添花的美事,提攜一個貧民,就讓人聯想不光彩交易了。
他日一夜成名的若是柳疏朗,就是天時地利人和,甚至圈內人也多是羨慕敬仰想要結交,若換成我,大約要咬牙切齒嫉妒眼紅中傷我實則是靠一「日」成名的。
同樣在貧瘠土壤上生長的植物,卻見不得你竟然能夠汲取養分,出其不意的開花結果。他們只當肥厚土地裡理所當然會開出艷麗的花,自己身在貧瘠土地,開不出花,所以同一片土地,竟然能沖破阻礙開出花的勢必是邪惡的種子。
韓潛這番是為我好的,可我們都要服從的這個規則就是這樣讓人悲涼。換種話說,韓潛和我大約是不能一同站在閃光燈下的。他那場化妝舞會上不當眾吻我,確實也是對我們雙方的保護。我和韓潛之間的一切一切,目前的階段,是要見光死的。
大概看到我滿面糾結,韓潛過來摸了摸我的臉頰,「以後也要自己學會照顧自己,我不是每時都在的,宋銘成宋銘元其他人也一樣。」
這樣的話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這麼對我說過,我回憶起我的祖母臨終前拉著我的手,就如此關照。每個愛我的長輩故去之前,大凡會說如此一番話,因為他們雖然愛你,卻終究無法和你永遠在一起,保護你,終要離你而去。這種場面太傷感,所以韓潛這幾句直接擊中了我的淚點,待他捏著我的臉繼續關照時,我已經留下眼淚來。
韓潛冰涼的手指觸到我帶著溫度的眼淚,果然像被燙了下般頓住了。我常日嬉皮笑臉,鮮少流淚,當初韓潛把我丟進游泳池,我也忍著沒哭,這卻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失態的默默流淚。
「還疼麼?」韓潛大概以為我是因為被劃傷,牽動傷口才哭,語氣是我從來沒有聽過的溫柔,那柔軟程度,嚇得我當場就差點又哭出來。
韓潛自己卻毫無覺察,仍一遍遍的摸著我的頭,就像摸他那個灰大貓一般。月色太好,我浮想聯翩,眼前的韓潛大約是有點喜歡我的,至少對他那個灰大貓一般的喜歡感情是有的。
這時窗外已是華燈初上,屋內氣氛祥和,我想到宋銘成說的,感情裡,誰先喜歡誰就必敗無疑,頓時一掃傷感情緒,覺得我的前途一片光明,於是高興的抹了把眼淚合著鼻涕一起往韓潛的西裝上一擦,抬頭對深情或者忘情摸我頭的韓潛笑了笑。
「韓先生,我的頭,一個星期沒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