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阿光把一份報紙拍在我的面前。

「解釋!」

我看了一眼花花綠綠我和李凱銳夜游的照片還有「話題新人沈眠拋繡球,李凱銳接或不接?」的醒目標題,咽了口口水,「有一種人,一出生就注定了絕無僅有的命運!她被賦予了旁人無法通曉的超前使命!她站在時代的風口浪尖上,用她孱弱的肩膀挑起了輿論的重量!她,可能要與整個主流媒體為敵!卻仍然能夠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她可能注定孤獨,可能不會被理解……」

阿光大怒打斷,「放屁!」

此時他斜挎包裡還插著一把各色各樣的雜志,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包,怒目問道,「你聞到什麼味道了麼?」

我想了想,只好給面子的拍了拍手,「啊!聞到了聞到了!這股粗獷中帶著一點文藝,文藝中帶著一絲干練,干練中帶著一點熱情的味道!阿光,你真是人中龍鳳!連體味也這麼高端!」

這下阿光差點沒忍住用雜志抽我的臉,「火藥味!硝煙味!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我找熟人從印刷廠直接拿到了要發的這些報紙雜志,匆忙翻了翻,你和李凱銳那個新聞,幾乎沒人用正面語氣評價你的。」

「下面對你而言是一場硬戰。別電影成片還沒出來,你就被掐死在搖籃裡了,現在媒體導向很不好,有前車之鑒的李歡歡,似乎是料定你也會走老路。何況這幫兔崽子恨不得炒點新聞出來,無事化小,小事化大,好博點眼球。你本來就是非多,之前和韓家又有些不對付,最好下手了。李凱銳那個經紀人又是個老狐狸,看媒體要這麼折騰你們倆,一定會護崽,把髒水都往你身上潑。」

我突然偃旗息鼓沒了聲響,這件事確實是我和李凱銳欠考慮了,「其實我昨晚見到韓潛了。」

「啊!聽人說他去歐洲昨晚才剛回來,今天大概還在倒時差,你倒是昨天就遇到了,真不是時候,要是今天能遇到才好。韓嵐嵐那邊肯定走不通,韓潛能幫忙的話最好了。」

「八卦周刊是下周一才上架的,星娛樂,縱觀娛樂圈還有圈子大點評是這周末,我們還剩多少時間去做危機公關?」我懂阿光的意思,可惜我昨晚和韓潛顯然是談崩了。

最後他開著車揚長而去,留下一地揚起的灰塵和車屁股後面的我。

可是阿光停了我當天下午全部的通告,命令我帶著禮物上門去拜訪韓潛。

「你就算不能軟化韓潛,但能爭取到他中立,不參與這個事情也是好的,成功的話我給你3天假。」我被三天假說動心了,我這個時候自然不想拜訪韓潛,照昨晚來看,今天見面也不
會有個十分愉快的談話。但這三天假期就像是個網游裡的新人任務,只有做完才有升級獎勵。

「好吧,那我必要時犧牲一下色相吧!媒體都說我勾魂奪魄差點拿下韓潛了。」

阿光白了我一眼,「胡扯,韓潛能看上你!我進圈子這麼多年,就他從來不苟言笑,任別人怎麼討好都難搞定。他有錢又長得好看,不少女星動過他的腦筋,現在還不是都歇了。」說著他伸手過來拍了拍我的頭,「你可別因為外界傳你和他,甚至韓嵐嵐可能也這麼認為就輕飄飄的自我陶醉覺得他真是看上你了。他為人一直如此,一年前我帶的一個新人在他投資的片子裡龍套,他有次探班,定了菜,之前都還細心問過,有沒有什麼菜色過敏。半年後見面,他都還記得我不吃芹菜我帶的新人不吃胡蘿卜。」

整個事件裡,阿光一直堅信我和韓潛之間一清二白,這主要源於他對於韓潛強大的看好和對我同樣強大的不看好。那次腿部劃傷借宿韓宅,阿光是知道的。韓潛記憶力又那麼好,短期內確實不大容易忘記我這麼奇怪的凝血患者。臨走時他還不忘繼續警告我。

「別對韓潛用插科打諢撒嬌避重就輕那一套,直接說明來意就好,他人是很正直的。但用詞要漂亮一點,充滿真誠,他畢竟和我們社會階層懸殊。」

我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沒說。語言在強大的偏見面前它都是無力的都是慘白的。

等到了韓潛家門口我才磨蹭著給韓潛打了個電話,「韓先生你在家麼?」

韓潛言簡意賅,「在,有什麼事?」

「我想見見你,和你談個事情。」

韓潛頓了頓,「好,我在畫室,你過來吧。」

管家給我指了路,我便大搖大擺的跟著他往韓潛宅子的深處走去。路過的長廊裡掛滿了畫,之前的大廳裡也懸掛著素描,手法相當漂亮,靜物的線條自然流暢,陰影打的也很美。不是名家,配著室內的裝修,整體感覺倒也非常好。

進了畫室,看到韓潛正挽著袖子在調色。再看畫室四處散亂的未完稿,竟和剛才牆上那些相同手法。

「韓先生你業余喜歡畫畫?」我看著滿地的畫,有些好奇,一路上來卻也都是靜物畫,「你不喜歡畫人物?」

韓潛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畫室北面用的透明移門,外面就連接著院子,他這一抬頭卻更有一種反光的效果,「你下午有什麼事麼?」

我想這家伙果真開門見山,那我索性也直接點,「就是昨晚你說的那個事情,上頭條了,情況對我不太好,你能幫幫忙麼?」

他卻放下畫筆,走到玻璃移門邊,拉開,然後我就看到個圓滾滾的灰色物體竄了進來,正是他那個灰貓,這麼多天沒見又渾圓了一圈。

「我這次為什麼要幫你呢,沈眠,你昨天似乎和我說,讓我少關心你的事業。」他捏著灰貓的脖子,朝我投來一個戲謔的眼神。

我頓時不知道話題要如何進行下去,這種感覺就像好好在路上走,突然掉進一個沒了蓋子的窨井裡。昨晚意氣奮發的教訓韓潛不要「關心」我私生活的結果就是今天的灰頭土臉,果然物質是永遠守恆的。

「你下午沒事,幫我做模特好了。」他突然起身去牆角的顏料櫃子裡翻找。

我眼前一黑,差點栽倒,阿光說他正直,什麼正直!就如剛才我只是掉進了一個沒了蓋子的窨井裡,好歹還一心想著有個人來救援,等了許久,終於上頭出現了一張面孔。卻是還沒來得及欣喜而發現這張面孔的主人笑瞇瞇的蓋上了窨井的蓋子。

畫人物需要模特和做畫人兩個人都保持認真靜謐的一起待幾個小時,無論如何都是件很尷尬的事情。而且作為模特,內心世界基本上可以通過表情的外現解讀出來。

我和韓潛哪裡有阿光想的那樣簡單,我們的關系完全就是不清不楚充滿了撲朔迷離愛恨情仇。

韓潛看我滿臉癡呆,把他的貓遞過來給我,「抱著這個,坐到那邊的沙發裡,不要太僵硬。你可以隨便動,我不需要一個呆滯刻板的模特。」

大概是開始太想做出蒙娜麗莎般的風姿,眼神瞪得都有點發豎,最後用眼過度,就到倒頭倒腦迷迷糊糊睡著了。

而等我從沙發上醒過來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韓潛似乎已經畫好了,正在一邊看成品一邊喝茶。我湊過頭去想看看我畫中的英姿。韓潛卻把畫反過來一合,挑起眉來看我,「你可是睡好了?你既然這麼能睡,去培訓班睡吧。昨晚我給你意見,倒還對我說,‘聽君一席話,不如打個盹兒’。」

我聽了卻一掃惺忪,那個培訓班我聽說過,培訓的內容多是藝人如何處理炒作和負面新聞,HT也辦過一些,並沒有新鮮,但是來給藝人培訓的老師都是圈內大手。與其說是學習不如說是人脈的積累。參加權都由這些老師自己控制,大多是給一線藝人。我和宋銘成提了幾次,他也沒拿到入場券。

能打進媒體高層就靠這個,如此做來,李凱銳和我鬧出來的負面新聞也可以靠著強大的人脈多做疏通。至少也是一條路。

這個時候我想拉住阿光的手,告訴他,韓潛真的是一個正直的人。雖然這種想法在不久後就幻滅了。可現在的我卻是對他萬分感激的。

後來我又跟著韓潛在宅子裡轉了轉,他要倒時差,大概平時都過的太詩情畫意,畫好畫他有跑到了書房。

那個下午韓嵐嵐沒有來,我就坐在書房的窗台上懶洋洋的曬太陽。灰貓就睡在我的腳邊。

韓潛在看書,偶爾和我交流些心得體會,他的聲音低沉好聽,我聽他不時歎息般的念出漂亮的詞句,偶爾用唇舌碰撞摩擦發出異國的語言。

我知道,是西班牙語,他在念聶魯達的詩歌,用了詩人原稿的語言。

漂亮的發音,我只在英國的禮堂裡聽人誦讀過一遍,那意象卻美麗而停留在我的腦海裡。

我想起誰說的,生活的溫馨和幸福不過在於,有個人能在黃昏之前為你讀一首詩。

這樣的午後,真的是太消磨人的意志了。

然後在我快要沉淪覺得韓潛果真是個好人的時候,他放下書對我說,「下周我有個party,需要帶女伴,以前很多同學都會去,你和我一起去。」

我立即的就枯萎了,我跟蹤韓潛時候就知道他從初中到大學都一路惹桃花,這次去所謂的老同學間私人晚會,我作為女伴不是去做靶子的麼?他要的鞍前馬後還是來了。

他卻似乎還覺得不過癮,「你不高興麼?放心,我不是李凱銳,不需要制造新聞,不會有狗仔,很私人的晚會。會很安全。而且,沈眠,你應該感激的吧,據我所知,你和李凱銳的新聞,你境況可不是很好,現在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扭轉局勢了。」

我含著熱淚,「是!韓先生,太感謝你了!真是讓我體會了一把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

東山有老虎,西山也有老虎,前面後面都是一個死字。

正所謂是:

久旱逢甘霖,一滴。
他鄉遇故知,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