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第一次被從暗處拽出來時候韓潛只是那麼輕描淡寫瞟了她一眼,浮光掠影,沒有過多注目,神色冷淡。 這樣子娛記每星期就要對付好幾個。他還沒投資娛樂產業時候就開始有盯梢男男女女,似乎不知覺間,豪門醜聞也成了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東西。而這種盯梢和跟蹤偷拍在韓潛和娛樂圈扯上關係以後更過囂張。
沈眠是這個星期抓到第四個狗仔。
此時韓潛正和一個圈內新晉女星進行燭光晚餐。燭火搖曳,對面陰影裡女人妝容精緻,舉止優雅,淡妝讓她顯得更加清純可人。她正切著一塊牛排,長長睫毛垂下一片曖昧光影,
然後小心翼翼又很得體放進嘴裡。吃簡直像一副畫。
很美的景象。
而沈眠被從大廳暗處揪出來,生生變成了這幅畫裡煞筆。她和所有狗仔一樣,衣著散亂,身上是大格子襯衫,下面是牛仔褲,又因為天冷,很隨便在襯衫外面套了一件馬甲,襯衫還有一邊角露在外面,袖口扣子也沒扣起來,就那樣能看到翻起袖管,好在還是乾淨。
揪她出來是酒店安保,大堂經理也一路低頭哈腰道歉了很久。沈眠耷拉著腦袋站在一邊,黑色馬甲上在水晶玻璃燈投影下有塊塊深淺明暗。她是個很有職業精神狗仔,在被揪出來一刻想到是保護她相機,拚命和安保那幾個魁梧大漢爭搶,最後結果是慌亂中跌倒在了大廳另一桌桌面上,酒水撒了她一身。酒店經理更是震怒,從韓潛角度看,他們對付她手法確實很粗暴。沈眠甚至是被抓著頭髮拖出來。現在便是頭髮亂糟糟,好在黑色馬甲不顯酒漬,才沒讓她顯得更加狼狽。
沒和其他狗仔有什麼不一樣。韓潛這樣想,都一樣落魄邋遢,生活在社會底層,像蒼蠅一般追逐著鮮肉,蒼蠅靠著腐屍或者垃圾過活,這幫狗仔靠著挖掘別人,特別是不能見光那些骯髒事情來養活自己。
實在叫人心生厭惡。韓潛對大堂經理點了點頭表示不在意,繼而轉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面女人,此時她也正看著被抓包狗仔,神色卻不全是厭惡,而是帶了點真切惋惜。
明星就是這樣,看不起娛記,覺得他們是自己花團錦簇人生裡污點,有時候卻也不得不需要他們。比如自己對面坐著女人,她是希望明天頭條上有自己和她緋聞。不管真假,對於提高她見報率和身價都是有利。
韓潛想了想,竟然並不認真記得這個女明星名字,只依稀回憶出這個女人是通過韓嵐嵐知道了自己聯繫方式,已經堅持不懈約了自己一個一個星期。韓潛看在妹妹面子上才有了今晚燭光晚餐。
真實又虛假,光鮮又骯髒,這便是娛樂圈。這些漂亮笑臉下面誰都不知道是個什麼光景。韓潛投資這個產業,但卻深切覺得它骯髒,看不起這個產業。在他看來,明星不過是朝夕之間捧出來,真正上位者要他們生便是生,死便是死。不過是戲子。他是商人,只在乎產出,而生產工具死活並不是他關心話題。
像一個食物鏈,他有趣想,明星看不起狗仔,就像他看不起明星一樣微妙。討厭卻要利用。
當晚他心情很好,並不在乎沈眠出現。只是對大堂經理揮了揮手。他甚至沒看清沈眠長相,只覺得是個年輕女人。
不想後來卻頻繁遇到這個女人。她像個狗皮膏藥,一聲不吭,卻很堅持。第二次韓潛沒有那麼好心情,他那時正在會所裡應酬,本身很討厭那種紙醉金迷氛圍,身上滿是菸酒和聲色味道,去車庫提車卻冷不丁從後視鏡裡發現了狗仔。
這次他很暴躁,人本性在夜晚和獨處時候更加被放縱開去。韓潛走過去摔掉了沈眠相機,扯住她圍巾阻止她逃跑。他喝了點酒,動作也粗暴起來,直接掐了那個狗仔脖子,低聲警告:「再出現一次,就不止這樣了。」
那個狗仔在他手下掙紮了幾下,還想著要逃跑,被他這樣掐住以後終於不敵,韓潛感受著手上溫熱皮膚觸覺,她頸動脈就在自己手掌裡跳動,皮膚意外細膩,很柔軟感覺。韓潛鬆了鬆手,突然有些不想追究了,卻沒想到這個狗仔突然回頭和自己對視了起來。眼神凶狠,眸色明亮。她二話不說,就著韓潛還沒撤離手一口。動作行雲流水,牙齒鋒利。韓潛沒料到這一出,手上卻是很尖銳疼了一下,後來放到燈光下一看才發現深深牙印都烙在上面,還帶了血印。真是毫無留情一口。
可是韓潛何曾受過這種待遇,在上位待久了人,甚至連別人質疑都會陰狠鎮壓,怎麼能容忍這樣一口。條件反射下韓潛當場就甩了沈眠一個巴掌。其實力道並不大,但聲音卻
響亮清脆,韓潛打完自己也有點發懵,那個狗仔臉上出現了個紅印,她眼睛也紅了,但卻是掙脫了狠狠踢了韓潛一腳便撿起摔壞相機跑走了。
而韓潛才看清她樣子,帶著怒意以及些微膽怯臉。輪廓鮮明,沒有化妝,卻是讓人驚豔容貌。
很漂亮。適合做明星而不是做狗仔臉。雖然兩個職業一樣並不讓人喜歡。
因為這張臉的衝擊,韓潛倒是忘了剛才的不愉快。那個狗仔一腳也並沒有力道,倒像是被貓撓了一爪子。他只是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鞋印。
後來他便忘記了這個狗仔,直到一個月後再見她。隔著鏡頭和電腦屏幕。
韓潛車被劃花了。橫亙整個車身一條,車子必須重新噴漆。從停車場裡找了錄像,韓潛坐在屏幕前冷著臉看。
然後就看到沈眠了,一開始韓潛也不能確定是她,只見著屏幕裡那個小身形背影鬼鬼祟祟拿了一個鑰匙,然後很咬牙切齒般從車門開始劃,一路繞著車子一圈。整個劃完了還甩了甩手,似乎有些痠疼。最後她圍著車又轉了一圈,像是欣賞自己傑作一般,還對著車後視鏡笑了一個,比了個V手勢。韓潛便是從鏡子裡半張臉認出她。
是個記仇人。韓潛當時這樣想。
開始是冷然,看到那個V手勢以後卻奇妙不想追究了。狗仔也是人,總有喜怒哀樂,韓潛打了她一個耳光,她劃了自己車,也算是個抵消。
可是這個狗仔卻不知道適可而止。往後兩年裡,韓潛開始不停遇到她。在酒吧,在夜總會,在會議室外面,在酒店。她像是個跟蹤狂一般很執著想要偷拍。卻大概是因為停車場那次,她開始小心保持距離,不輕易讓韓潛抓住。不遠不近跟著。
韓潛開始還能保持著無所謂,但是後來卻不得不有些煩躁。他不知道這個狗仔想要些什麼,這樣不緊不慢跟著,彷彿是自己影子,而且是個漂亮影子。韓潛甚至想過,她大約是想引起自己注意或者其他什麼特殊動機。
可惜似乎都不是。這個狗仔穿著仍然那樣不靠譜,也不願意多和自己打照面,甚至見了自己就會轉身就跑,並不像是想要接觸意願。
她不在自己生活以內,也不在以外。沈眠出現在韓潛會出現一切場合,卻並不踏入韓潛真正生活。游離在外圍。不像是打擾,卻分明又是已經打擾了。韓潛不可能忽視掉這個慢慢侵蝕自己日常狗仔,但是她卻可惡在圈子外面就止步了。並不願意正面出頭和韓潛接觸,
只是圍觀一般窺視著他生活。沒有太多出格事,卻反而讓韓潛心煩。
然後那個冬天夜晚,這個狗仔大概是掉以輕心,終於被韓潛保鏢揪了出來,拖出來丟到了游泳池瓷磚上,又是一副狼狽樣子,面上卻帶了迷茫無知神色,無知那樣無辜。
韓潛卻突然覺得心緒不甯。這個可惡女人,在自己生活裡邊緣打轉,卻還帶著這種無辜表情,彷彿自己什麼都沒做。
他便問:「你會游泳麼?」
坐在地上狗仔抬頭看他,茫然搖頭。
之後便是自己也很難解釋一系列活動,最終把這個狗仔丟進了冰冷游泳池。韓潛討厭不能掌控人生,討厭一切不安定因素。沈眠一切讓他煩躁,她彷彿游離著眺望豪宅,不接近人傢俬人地盤,卻又不離開,豪宅裡人不能從法律上指摘她什麼,她樂自在,侵入豪宅與否都是她意願,豪宅主人卻只能在她有所實質行動時才能出面。
韓潛喜歡簡潔快速和效率。用這種方式他相信是能讓這個不明目狗仔退卻。
後來沈眠從泳池裡爬出來,帶著濕漉漉哭意和害怕,韓潛煩躁卻沒有消失,反而更加兇猛。他想,他是討厭狗仔,尤其是這個,讓他花了那麼多心思,耗費了那麼多精力。
好在那次以後沈眠便消停了一陣。韓潛周圍不再能見著她身影,安心下來同時卻也有些失落。但生活忙碌,也漸漸淡了。
然後沈眠又闖進了他生活。她不放棄,在酒吧裡挑釁惹了事。韓潛也喝醉了。但是他記得那雙帶著哭意眼睛,在他身下啜泣,因為疼痛,因為被禁錮住了雙手被壓制著身體掙扎侵入。而那些掙扎也是細小,在韓潛面前並沒有一點殺傷力。他分開她雙腿用一種不容分說力道鎮壓。沈眠低低叫疼,明亮眼睛上蒙了霧氣。她是第一次。這個認知卻讓韓潛更加想要粗暴佔有,或者也是藥性本能使然。韓潛迷迷糊糊,最後他看到意識裡閃過漂亮璀璨白光,那個剎那他也有些脫力。他釋放了。
他帶著饜足睡去,摩挲了一下沈眠臉,上面還掛著淚痕,彷彿是濕漉漉沾染了露水花。他想,他或者可以負責,不論這個女人接近自己是為了什麼。她很吸引人,又漂亮又驕傲,帶了點自以為是狡黠,人卻傻乎乎。
然後他也沒有猜中結局。第二天床邊是空,沈眠消失了。直到他找上門,對方也只是僵硬微笑著裝傻充愣。她不想和他有牽扯。
韓潛是有婚約,他人生有規劃而且積極向上,最終路線都是通往和門第相當對象結婚,遇到這樣識趣女人本來該是一件好事。他卻反而有點高興不起來。理智告訴他夠了,到此為止。
對方不想承認,那自己也沒必要去糾纏。既然無法給出承諾,明知道是露水姻緣,那便不要隨意去染指採擷好。
韓潛以為沈眠是他人生裡插曲,他們都要大踏步離開原地,再無相交。卻沒想到這段插曲播久了便成了主旋律。
他半年後再見沈眠,卻是完全怔住了。沈眠化了妝,穿著禮服,把身材很好襯出來,站在鏡頭前又世故又天真笑,帶了一種淩厲而驚人美。
她站在宋銘成旁邊,態度親暱。韓潛在知道這是為了慶祝沈眠加盟HT開宴會。人人都傳言沈眠是宋銘成新寵,宋銘成也並不避嫌,搭著沈眠肩膀,還側身用歐美禮節很有分寸親吻沈眠側臉。
她捂嘴笑,甜美風情。
彷彿璞玉,剝離掉那些亂七八糟搭配衣服和不修邊幅,切割開來是純淨美玉。美豔麗又耀眼。
然後她不經意間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韓潛,只有幾秒鐘驚訝,便又笑著過來打招呼。
她第一次這樣從容,她說:「韓先生,你好。」聲音乾脆。
韓潛卻覺得彷彿銀河裡所有星光都傾瀉下來,灑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