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著話。
周生家的那個年輕女人,抱著小兒子,進了賭場。
那個小男孩這些天見了南北幾次,卻是格外喜歡她,有模有樣地撩起珠簾進來,拍了拍南北的腿。她笑著把小男孩抱到檯子上。
「我父親說,剛才你為了一個緬甸女孩,鬧了些不愉快?」
四五歲的小男孩,說起話來倒挺有模樣。
「是啊,」南北對程牧陽隱晦一笑,捏了捏小男孩的鼻子,「你父親還說什麼了?」
小男孩聳肩:「父親說,現在的小輩,都不太懂規矩了。」
南北笑出了聲:「一字不差?」
「一字不差,」小男孩說,「我用心記下來,來說給你聽的。」
南北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告訴他:「姐姐給你講些有趣的事情。」小男孩頷首,端著小臉看她。「在內陸有很多很多的監獄,裏邊有很多壞人,可是你知道,壞人也分三六九等,」南北小聲哄著他,說,「在那裡,最低等的壞人都要伺候人,或者要被人當作出氣筒的。」
「那麼,」小男孩蹙眉,「他們是怎麼區分等級的?」
「欺負女人,被判刑入獄的最低等,因為欺負女人,都被人視作男人裡的弱者。」
「欺負女人?」
南北指了指程牧陽:「比如,他很喜歡姐姐,想要親親姐姐,但是姐姐不同意,但是他一定要親親。就是這樣了。」
程牧陽輕輕揚眉,無聲地笑了。
「所以,記得姐姐說的話,」南北用手指輕輕地刮了下小男孩的鼻子,「永遠不要欺負弱者,不要欺負女人。如果有人違背你的原則,對他不用手軟,因為我們身邊的所有人,都是徹徹底底的大壞蛋。」
這話說完,連小男孩的母親都笑起來,連連誇讚她真是教育得巧妙。
那個女人真的看起來很年輕,南北和她隨便說了兩句,竟然發現她的年紀還不如自己大,只有十九歲,只不過因為穿得很傳統,又抱著個兒子,才顯得老成了些。
兩個人很快就離開了賭場。
程牧陽的房間,在五層走廊的最盡頭。他的手比她大很多,他緊緊攥著她的手,兩個人從電梯就開始不斷親吻。他的手今晚剛為她殺了人,甚至為她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想,她似乎欠了他很多。
他扭開房門時,她卻先閃了進去。
程牧陽反手關上門,去按壁燈的開關,卻摸到了她的手。
房間裡的窗簾都是隔光的,縱然是在午後,依舊是漆黑不明。所有感官都被加倍放大,他一隻手把她撈到懷裡:「北北。」
「噓——」南北輕聲說,「不要說話,讓我說。」
他安靜下來。
「我是誰?」
「南北。」
「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在比利時E40公路上,我們一起坐在汽車的後座,然後,」程牧陽順著她的問話,低聲回答她的問題,「你為了躲開我,獨自下車,卻遇到了槍戰。再然後,是我救了你。」
「誰要躲開你?」南北哭笑不得。
「不是嗎?」程牧陽的手從她的背脊滑下來,托住她的腰,「再想想?」
他真的很聰明。
從最初開始,每一次躲開,每一次退後,他都看得很明白。
「好,好,」南北湊近他,望進他的眼睛裡,「記得,我是南北,我們是在比利時認識的。和你在一起,我不是畹町的南北,永遠都不會是。」
她說得很模糊,意思卻很清楚。
我喜歡你,我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代表我整個家族的利益。
「你對我來說,從來都不代表畹町,」程牧陽把頭低下來,「我只認識,剛才欠我賭債的那個南北。還有那個子彈打到手臂,哭到混亂的南北。」
「程牧陽——」
南北橫過手臂,想要撞開他,卻不料被他一隻手就攥住了自己的手肘。太精準的力度,只是抵消了她的力道,卻不會傷到她。
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掌心,滾燙的溫度。
「你小時候吃了多少苦?才能有這樣的自信,躲開背後的刀?」他的手滑下來,攥住她的手,五指交握著,把她的手臂貼在牆壁上,開始去吻她的額頭、臉頰,一下下地,輕聲告訴她,「你連在湖面上曬幾個小時都會受傷,中彈都會哭,如果我是你哥哥,我不會捨得讓你學這些。」
「那是第一次,」南北輕聲說,「我不知道是那麼疼,而且,那時候我哥哥一直沒有消息,我以為他死了。」
很奇怪。
那次她哭得特別放肆,或許是因為在比利時,那時候她並不是南北,不是真正的自己。或許沒有了南淮,她真的就再不是自己了。
「北北?」
「嗯。」
他斷斷續續地吻著她的嘴唇,引燃兩個人之間的慾望:「北北?」
她又「嗯」了聲,臉頰發燙。
「北北?」
程牧陽第三次叫她的名字。
聲音低回。
她閉上眼睛,低低地,「嗯」了一聲。
從最初的最初,他叫她的名字開始,總習慣反覆得到她的回應。不管是她的目光,還是她的應聲,就像是他失而復得似的反覆求證。
很奇怪。
卻讓人有種被需要的滿足感。
他們在黑暗中,靠著牆壁,親吻著對方。
他的手讓她再難逃脫,那雙今晚為了她開槍的手,只是溫柔地從她的襯衫下滑入,流連於她的胸和小腹。程牧陽用一隻腿懸空抵住牆壁,讓她穩穩地坐在自己腿上,手指深深地埋入她的身體裡,沒有任何的猶豫。
她混亂,疼痛。可這種疼痛卻沒有太劇烈,像在體內縱了火。她緊咬住程牧陽的肩膀,讓自己不要發出呻吟的聲音,可是他卻知道她所有心思,慢慢地舔著她的耳朵:「疼?」
南北低低地應了聲。
忽然有細微、混沌的金屬的聲音。
程牧陽的手從她的身體離開,從褲子口袋裏摸出那個銀色的小酒瓶,用牙齒擰開瓶蓋,猛地給自己灌了一大口。南北迷茫地看著他,直到他用濕漉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把整口酒都灌到了她的嘴巴裡。
濃烈的酒精味道,嗆得她淚流滿面。
「渾蛋。」
「繼續罵。」他又給她灌了一大口酒,用自己的舌頭糾纏著她,讓她無法喘息。
「程牧陽,你個渾蛋,徹頭徹尾的渾蛋——」
撕裂的聲音,她胸前的紐扣全都崩開,他的手掌已經重蹈覆轍,卻再沒有溫柔。濃烈的酒精味道蔓延在兩個人的嘴巴裡:「繼續罵。」
聲音裡,笑意漸濃。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渾蛋。她卻根本無法抗拒。
只是上身這麼緊貼著,嚴絲合縫地摩擦著,她就已經被折磨得神志不清。
到最後他終於去除她所有的衣服,單手把她整個人都抱起來,解開自己的長褲,同時也打開窗簾的開關,吻卻始終沒有中斷。
南北閉著眼睛,感覺到有光線照亮了整個房間。
她迷迷糊糊地咬著他的嘴唇:「不要,開、開燈。」他這個房間正對著游泳池,如果有人在此時出現,一定會看到最香艷的畫面。
「沒有人,有人守在外面,」程牧陽輕聲地哄騙她,「北北,睜開眼睛。」
是日光,並非燈光。
所以真的是有溫度的,灼熱的溫度。
她眯著眼睛,從模糊的視線裡看他,那雙褐色的眼睛裡儘是情慾,漂亮得不真實。她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她覺得他就是個乾淨的男孩子。
冷漠,卻善良。
不斷流下來的汗,黏合著兩個人的皮膚。
程牧陽背對著刺眼的陽光,把她的兩個手臂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抬起她的腿,在進入前先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呻吟。
「抱緊我,」他瘖啞著,低聲求她,「北北,抱緊我。」
在漫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緊緊擁住她,安靜地等待她習慣自己。
他的身體,困住她的所有思維。南北掙脫不開,只得慢慢去適應。
適應他要撕裂自己的動作,一次一次被貫穿身體和意識。疼痛蔓延在血脈裡,六十多度的酒,讓她沒有力氣掙扎,身體因為他的不斷佔有變得柔軟。
整個過程中,程牧陽都安靜而執著地看著她,手從未從她的身體離開。不斷有汗從兩個人的身上流下來,滴落在地板上。兩個人從走廊到床上,她在他的身體下輾轉反側,腰身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曲著,承受他所有的離開和進入。
「我很想你。」
他重重地喘息著,在最後,用嘴唇壓住她緊閉的眼睛:「一直都很想你。」
驕陽烈日,烤灼著她。兩個人在混亂的床上,同時達到了高潮。
她真的被他的酒灌醉了。
最後只朦朦朧朧地感覺,他把自己抱到浴室裡,在花灑的水流下給她洗澡。修長的手指從上到下給她一絲不苟地清洗。
「口渴……」南北蹭了蹭他的身體。
程牧陽的手正托著她的腰,因為她的動作,身體又有了些反應。
「渴——」
「想喝水?」
「嗯。」
「洗完就去喝,好不好?」
「渴。」
太濃郁的酒精,已經讓她嚴重缺水。
尤其還是在水流下,能夠聽到,觸碰到這些渴望的東西。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在這樣的狀態下,輕聲呢喃著撒嬌,對程牧陽有著多麼大的誘惑。他把她放在浴缸裡,半跪著身子去含住她的胸。
「程牧陽,渴,」南北拍拍他的背脊,卻因為他的驟然用力,輕抽了口氣,「我要喝水——先喝水,先喝水再做……」
她真的要渴死了。
及腰的黑色長髮散落在胸前後背,他的手指纏繞起她的頭髮,不顧她的抗議,分開她的腿,再次把自己推入她的身體。
南北低低地呻吟著,口舌乾燥,心火卻再次被他點燃。
這樣狹小的空間,她幾乎就縮成了一團,被他整個都壓在浴缸裡,不斷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終於忍不住側過頭用舌頭去接花灑噴出的水。
「乖,北北,乖,」程牧陽不斷地進入退出,沙啞著聲音去哄她,「不要喝。」
他用手把她的臉扭過來,用自己的嘴唇去滋潤她,身體始終沒有停下來。
等到把她洗乾淨抱到床上時,南北已經醉得在他懷裡睡著了。隱約中,程牧陽陪著她睡了很短的時間,給她餵了三四次的冰水。可她醒來的時候,依舊是口乾舌燥。
房間裡沒有人。
已經黃昏了。她側臉貼著柔軟的棉布床單,大海滲透藍天的邊界線上,有沒有落下的太陽。鼻端都是兩個人身體的味道,經過三四個小時仍舊濃烈。
她從出生起,就知道一些事情是無法改變的。
比如如果你出生在一個特殊的家庭,你就要知道,有些現狀是無法改變的。黑即是黑,永遠都無法洗成白色,當你踏入這個世界,當你的名字被所有人懼怕,那麼,你的一個蹙眉,短短的一句話,就會牽扯出幾代人的仇恨,不死無休。
或許面前只是簡單的一杯水。
而它的源頭,就是某些人的鮮血。
程牧陽在某些時刻,絶對是個溫柔而乾淨的人。她曾經以為他只該屬於那個多雨國度,屬於某個實驗室,或者屬於某個科研項目,可從未想過他屬於這個世界。
海上的日落很晚,時間已經接近八點。
今晚是第二場賭局。白天的那些都只不過是前菜,程牧陽應該已經坐在賭桌的一側,面對沈家的長子,或是周生家的什麼人。
程牧陽。
程牧陽。
當太陽終於沉入水平線以下,她的頭仍舊有些昏沉沉的,她慢慢坐起來。
夜幕降臨,賭局開始,她或許應該去看一看程牧陽坐在賭桌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