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回答他。
程牧陽垂眼看著她的所有表情,一次比一次深入,像是用了全力。有汗從他臉上流下來,落在她的背脊上,南北最後受不住,終於張開口叫他的名字,卻被程牧陽伸手捏住下巴,舌頭深入她的嘴巴裡,迫使她和自己深吻。
他離開她的嘴唇,聲音瘖啞:「還好嗎?」
南北被他折磨得沒了力氣,只是側過頭去,溫柔地用臉蹭著自己臉側的人。
從最初的開始,到現在,如同沒有那場賭局和血案,兩個人像是從白天做到黃昏,再到深夜。短短一整天,她在他身體下輾轉承歡,不曾停止。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執著自己。
執著得讓人難以掙脫。
後半夜,程牧陽穿上長褲,光著上身走到窗邊把所有窗簾都拉上,房間裡再沒有任何光線。她躺在床上,感覺到床微微地顫抖了一下,然後就被他撈到了懷裡:「難受嗎?」他的手沿著她的大腿,滑到內側,輕輕地撫摩她。
「難受。」像被火燒,疼,卻難以止疼。
她翻身過來,看著他的眼睛:「程牧陽,我是不是欠了你什麼?」
黑暗中,分不清彼此眼睛的色澤,只是他的稍許比她的淺些。
「是我欠了你。從沒有人拿著刀,放在我的頸動脈上,而且是為了另外的男人。」程牧陽笑了笑,沉默了會兒才繼續說,「我小孩子的時候,常聽長輩說,人會墮落,只是因為心裡的慾望太強烈。他們很喜歡用一個詞,」他的聲音停頓,「心唸成魔。」
「心唸成魔,」她喃喃著,「很有意思的詞。」
她用腿纏住他的腿,閉上眼睛聽他說。他的聲音在黑暗中像是深夜海岸上很細軟的沙子,冰涼,卻讓人舒服愜意。
「我本來可以做個好人,可惜,誘惑我的人是你。」程牧陽半開玩笑著,用嘴唇去碰她的臉頰。
這樣的比喻,真是銷魂。
南北揚起嘴角,用鼻尖蹭著他的鎖骨:「你外公一家是不是特別不願意你涉黑?給你灌輸的都是特別慈悲、特別超脫的東西。」
「差不多,」他倒是沒否認,「但事與願違。睡吧,我陪你睡。」
她「嗯」了聲,好像真的睡著了。
過了很久,她忽然又輕聲說:「剛才忘了說,我是相信你的。」
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她的衣服被他弄得褶皺不堪,只能讓程牧陽去自己的房間,拿來新的換洗衣服。程牧陽挑的是暗紅色的棉布長裙,還有白色的短袖上衣,很休閒。
她光著身子從床上坐起來,發現他坦然地看著自己。
陽光透過半開的窗簾,穿透了整個房間。
南北忽然笑了笑,索性當著他的面從床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一件件穿上衣服。
程牧陽則靠著沙發,腿懶散地搭在一側的藤木矮桌上,一口口吃著巧克力慕斯蛋糕。看著她,目光安靜。
最後,她跳到地板上,忽然感嘆了句:「你知道,雲南常年都特別潮濕多雨,我有時候,特別懷念在比利時的日子,後來那幾個月,所有的衣服都是烘乾的。」
「多謝南大小姐,還記得我的辛苦勞作。」
「我一直記得,」南北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就著他的手去咬蛋糕吃,「只不過,那個程牧和現在的程小老闆,差別很大,幾乎可以當作是兩個人。」
她仰頭的時候,他很快笑了笑。
「其實都一樣。」他低下頭,用舌尖把她嘴唇邊的巧克力醬都吃掉。
南北的下巴抵在沙發的扶手上,輕聲說,「你和我到比利時的時間差不多,我學法語的時候,你也在學,我讀大學的時候,你也在讀。可是那時候我真的是一無所有,而你已經開始慢慢接手家裡的生意。這樣看來,真的一樣,只不過我不知道。」
程牧陽的反應並不大,無所謂地笑了:「看來你還是做了功課,瞭解了一些事情。」
她不置可否。
程牧陽從衣櫃裡拿出要換的衣服,忽然對她說:「我有個很重要的電話。」
她點點頭:「我先回房。」
「不用走,」程牧陽將襯衫穿上,開始慢悠悠地繫著紐扣,「我可能會說俄語,別太介意。」
她笑:「你當著我的面,說的還少嗎?」
南北從桌上把整碟慕斯蛋糕拿起來,光著腳走到窗口,站在厚重的窗簾後,看著外邊的艷陽高照。
程牧陽接通電話,平靜地用俄語說:「阿曼?」
「周生行原定游輪六點會駛出海峽,」阿曼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同樣也是非常嫻熟的俄語,「不過在今晚七點左右,我們會改變航道,返回巴士海峽。記住,八點到八點十五分,游輪會徹底停止所有動力運轉。一定要在這十五分鐘內跳船,向著東南遊行1000米就能上島。那片島很小,海面漆黑,應該不會有人察覺。」
「知道了。」程牧陽看著落地窗的方向,南北用嘴唇在玻璃上印下巧克力色的唇印,漂亮而小巧的形狀。他忍不住揚起嘴角。
「同一時間,接你的直升機會從菲律賓起飛,八點半抵達巴坦群島最北面,」阿曼繼續說著,「只要你順利上了直升機,我們就等著放出風聲,甕中捉鱉了。」
「現在是幾月?」程牧陽忽然問。
「七月底。」阿曼下意識回答完,才覺得他問得蹊蹺。
「現在是巴士海峽的強颱風期,俄羅斯和美國艦隊通常會避開這兩個月,」程牧陽說得很慢,同時也在思考著什麼,「還真是一條天險的海路。」
阿曼的聲音有些無奈:「沒辦法,登船之前誰都不知道周生家的路線,他既然來了巴士海峽,我們就只能找就近的地方,讓你跳船登岸,」她頓了頓,「再往下就是台灣鵝鑾鼻海域,想要製造爆炸,恐怕會有麻煩。不過,你不是說在今晚賭局之前離開,是最好的時間嗎?或者給你安排遊艇。」
「遊艇不可能,」他果斷告訴阿曼,「那片海域暗礁密佈,強風暴下,沉船率有七成左右。」
他越說得慢,就越顯出輕透、慵懶的彈舌音。
好聽極了。
阿曼笑起來:「那麼,強颱風遊行1000米和觸礁沉船,兩條退路,你選哪個?」她問完,不等程牧陽回答,忍不住又調侃他一句,「或者放棄,等下次?」
「現在放棄,無異於打草驚蛇,」程牧陽很冷靜地回答阿曼,「蛇是會冬眠的,這次讓它發覺到危險,就很難再吸引它出洞了。按照原計劃做,我的游泳技術還不錯,1000米不會有問題。」
程牧陽的話總能讓阿曼迅速定下心,那種安心感,是多年培養出的信任。
他們面對過太多更凶險的情況。
在這個世界,尤其是血腥暴力的東歐世界,絶不會有懦弱的領導者,更不會有只安然享受的人。販賣槍械的「戰爭之王」,並不是教科書上的一個名詞,而是真正從冰雪覆蓋的莫斯科,鞋底浸在鮮血裡走出來的家族。
「你的南北呢?」她掛斷電話前,忽然問他。
「南北——」
南北恰好用手抹乾淨玻璃,聽到自己的名字,回頭看他。
不算短的對話,她只聽懂了這個發音。喀秋莎曾教過她,如何用俄語說自己的名字。她看著程牧陽的眼睛,想要看出什麼,可是卻徒勞無功。他仍舊拿著電話,沒有說話,南北走到他面前。
這樣的距離,能清楚嗅到他身上的薄荷香氣。
他嘴角一動,像在笑:「聽懂了?」
「嗯。」
「聽懂多少?」
「聽懂了我的名字。」
程牧陽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說:「讓我說完電話。」
「好,」南北也壓低聲音,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半開玩笑地告訴他,「如果想出賣我,記得要賣個好價錢。」
他曲起手指,輕輕地敲了敲她的額頭:「我捨不得。」
南北輕皺起鼻子,表達自己的不信任。
程牧陽笑一笑,對著電話,用俄語很慢地回答阿曼:「關於南北,照我昨晚所說的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