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的黑袍被風捲著,飄起來。她抬頭,能看到四五個直升機的影子,盤旋在夜空裡。有梯子從直升機上放下來。
沙特警察?還是什麼?
她看不清站在扶梯上的人。
直到那個人跳下來,在巨大旋風和雜訊裡,向著她走過來時,南北終於認出來是波東哈。顯然,在她離開的這一小段時間裡,波東哈已經成了程牧陽計劃中的一部分。
「主辦方聽到有這麼多美國特工出現在沙特,非常震驚,」波東哈笑了笑,「同時,他也非常擔心,你這位貴客的人身安全。」
波東哈看到南北,頷首招呼。
「我很好,」程牧陽在高分貝的雜訊裡笑著說,「只是,稍微受了一些驚嚇。」
波東哈心領神會:「這句話,我會幫你原封不動地轉達給他們。」
「謝謝你。」
紛亂的光束,不停從程牧陽的身上、臉上掠過,這樣的強光,更凸顯他皮膚的白。他的頭髮被直升機攪出來的旋風吹亂了,混著流沙。
南北只是努了努嘴,示意他稍後給自己解釋。
能讓波東哈出手的,只有南淮和她。所以,顯然是南淮幫了他。
雖然終究已經是一家人,但她不太相信南淮能這麼容易妥協,在最後,利用自己和沙特的關係,幫助程牧陽,顛倒了黑白。
此時,沙漠的盡頭,已經有數十輛警車和軍隊武裝車向著這裡開過來。程牧陽將槍遞給波東哈,後者心領神會,把這傷人的兇器遞給負責的人。
從程牧陽遞出槍開始,「事實」就已經注定:
整件事情的過程非常簡單,他這位沙特貴客,在觀賞賽駱駝時,忽然遭遇美國特工襲擊。幸好,王儲英明神武,事先收到情報,及時救了他。
而從頭到尾,他這位貴客,根本不知道有關核科學家的事情。
最後,程牧陽帶著南北和自己人登上直升機,遠離了沙丘。南北從高空看下去,那裡已經被車燈照得亮如白晝。非常多的武裝包圍了那裡,如臨大敵,只是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在谷底的那幾個中情局特工,早已經被程牧陽擊潰信心,棄槍投降了。
南北盯著越來越遠的地面,越來越佩服身邊的男人。
「在想什麼?」他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
她笑:「在想你顛倒是非,黑白不分。」
他笑而不語。
南北繼續說:「這些人一定會被起訴間諜罪。而且,這件事也一定會讓美國和中東關係緊張,這一次,莫斯科更要感謝你了。」
程牧陽「嗯」了一聲:「他們又欠了我一次。」
「中情局真可憐,」南北感嘆,「費儘力氣,策反了核科學家,卻讓你轉手送給了俄羅斯。如今不僅沒了科學家,還要忍氣吞聲,接受間諜的起訴。」
他又「嗯」了聲。
過了會兒問她:「要不要喝酒?」
「不要。」
「就喝一小口。」
「我會喝醉,你喝的酒,簡直就是酒精。」
「不會的。」他笑。
「如果醉了呢?」
「我會把你送回家。」
非常不搭調的答案,卻是程牧陽有意的回答。他們離得很近,她甚至覺得,如果再多說一個字,兩個人的嘴唇就會碰上。那雙眼睛裡依舊有允諾,也有蠱惑。
她忍俊不禁。
這分明就是最初相識,他在高速公路上色誘自己的話。從眼神,到口氣,都有著非常迷惑人的曖昧。她想到這裡,忍不住揶揄他:「說實話,你當初是不是就想把我灌醉?」
他笑:「是。」
南北揚眉,還真是個流氓。
程牧陽低聲說,「如果那個時候把你灌醉,就不會有現在的程牧陽。不過,無論怎樣,我們的結局都一樣。」
真是非常誘人的情話。
南北本想繼續問下去,讓他告訴自己,究竟是什麼理由,能夠讓小哥哥妥協,在最後這一刻助他一臂之力,將整件事情做得更加完美。可惜還沒開口,身邊的寧皓忽然就遞過來耳麥,示意程牧陽接電話。
看上去,是莫斯科的事情。
她收住自己的好奇心,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再問。
在他們離開沙特的當天,已經有媒體爆出美國特工在沙特行動時被抓獲的消息。而行動目的和行動內容,都不得而知。南北在飛機上看到中東某個電視台的特別播報,先是非常意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這麼快知道這個消息。
但是很快,她就想通了。
這一定是直升機上,程牧陽和莫斯科的那通電話所安排的。
經過沙特這次極為簡短而又非常有效的旅程,她對程牧陽運籌帷幄的手段,還有國際政治頭腦,已經非常信服。
她能想像得到,一切的走向都會按照程牧陽的預估而發展。只不過最開始,程牧陽只是想聯手莫斯科,以核科學家為由頭,威脅美國承認程牧陽的慈善商人身份。而南淮最後的幫助,卻讓中東也成了程牧陽的盟友。
在接下來的日子,這些國家之間,將會重新進行一些利益的協商。
程牧陽相信,南北也同樣相信,在現代社會,任何的戰爭、策反、分裂,或是間諜、暗殺活動,都只不過是為了經濟服務。經濟利益高於一切,這才是鬥爭的核心。
所以只是時間問題。
所有的事情,都會在另一張圓桌上悄然解決。
這個世界,陸地和海洋總面積約5.1億平方千米。而同樣的地下世界,也始終存在著。或許生存規則不同,但那裡的每個角落都存在著一些勢力,在為自己一方土地上的人,進行著爾虞我詐的爭鬥。
就如同南淮所說:北北,我們這種家族誕生的起源,是因為要保護自己的親人和故里,不論戰亂貧窮,不論朝代更替,保住這一方水土和土地上的人。
而程牧陽,也說過類似的話。
南北想,她對程牧陽最初的心動,就是因為看到了真正的他,和自己同屬於一個世界的程牧陽。她很慶幸,自己遇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