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萬州的夜色比漠河城要來得迷人,可惜小涼根本無暇欣賞楊柳曉岸,月掛枝頭,她披散著頭髮光著腳丫,被若愚拉著在濃稠的夜色裡一路狂奔。

小涼最近又吃胖了些,跑起路來喘得厲害,她上氣不接不氣地問前面的小友:「若……與,我……我可是在做夢?」

也不怪小涼會有此一問。她半夜睡得香甜,卻突然被打包裝入了布袋,莫名其妙地被綁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然後小友出現突然救下自己,出了門口跨過一具嚇人癱軟的屍體,然後就是沒完沒了的在夜色裡狂奔……

這般的過程還真是如同腦中殘留的似曾相識的夢境一般。若愚也披散著頭髮,但是幸好腳上穿著鞋子,拉著小涼的手,便繼續奔跑邊說:「你跑快些,不然,這噩夢可要變成真的了……」

其實,若愚也覺得今夜的遭遇是一場夢。

她回客棧後,本與小涼分睡兩個房間。

因為百工大會,參賽觀賽人員眾多,各家客棧都已住滿。

客棧主人貪圖銀子,便在房中立了一道擋板,將一間房間分成了兩間。

若愚和小涼特意定了中間擋板有小門的房間。

若愚的房間有窗,而小涼房間四面為牆。小涼略胖,晚上睡得香汗淋漓,便央求若愚換房,吹些涼風。兩人懶得走房間大門,開了隔板的小門便互換了房間。

若愚早已習慣了褚哥哥的陪伴,只有摸著褚哥哥胳膊上的細肉睡得才會香甜。

自己一個人孤枕難眠,一會又想起褚哥哥知道了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到萬州,又該怎樣生氣,大約會虎著臉罵上自己幾句。

又想到如果能早點看到褚哥哥,就算被說上兩句,那也是極好的,不由得愜意地在床上打了幾個滾。

若愚正想入非非時,隱隱約約聽到隔壁有些動靜。

想到前些時日看到的連環畫,若愚想到莫非是遇到賊人了?

她光著腳下了床,屏住呼吸一點點挪動小門處,順著門縫向外望去。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投射進來,將小涼的房間染上一層清輝。

若愚看到一個蒙面男子腰上插著匕首,將小涼堵了嘴,蒙了眼,捆上手腳,塞入一個麻袋中。

那賊子動作嫻熟,怕是經常幹這種劫人的勾當。

若愚不敢叫喊,怕驚動賊人,傷了小涼的性命。

看見賊人背著麻袋從窗中躍出,若愚胡亂的披上外套,穿上鞋子,便跑到隔壁兩個婆子的房間。

任她如何敲門,兩個婆子只是沉睡不醒,若愚用手指點破窗紙,鼻子伸到破洞處,深深一吸,只覺得有股怪怪的味道。

若愚知道婆子定是被賊人迷倒了,連環畫上賊人們最愛這麼做了。

若愚跑回房間,從窗戶看到賊人在院中居然還有個同夥。一人已經爬上了牆頭,下面的賊人正將裝著小涼的麻袋向牆上舉。

若愚急忙衝下樓梯,跑出客棧,繞到賊人翻牆的地方 ,順手還在客棧裡拿了一把鐮刀。

兩個賊人帶著麻袋先後翻出牆,從牆角裡牽過兩匹馬,將麻袋掛著一匹馬的馬背上。

若愚躲進圍牆的黑影裡,悄悄地走近馬匹,大著膽子用鐮刀去劃麻袋。剛剛劃出一個小口,兩個賊人已經解了繩子,開始牽馬準備走人了。

若愚想要去喊人,可是蘇知縣不在,身邊的僕役們又俱是昏迷著的,若是去的晚了,小涼被賊人害了可如何是好?

她伸手把外套中裝著銀瓜子的錢袋子掏了出來,將錢袋打開一個小口,迅捷地將錢袋從劃開的小口塞進麻袋,露了一部分在麻袋外面。賊人騎馬衝了出去,那銀袋只便是一路顛簸著零零散散的碎銀,因著路黑,那馬匹走的並不快,若愚便這般在月光下一路尋著銀瓜子追了過去。

當她一路跑得痠軟地潛伏進了那賊人進的庭院時,院子裡的守衛幾乎沒有,只有那關著小涼的房門前守著人,她順著狗洞溜到了後院擺放煙花的庭院裡,便是靈機一定,想起孟夫子曾經講過的利用火藥開石的經歷,當下便是靈機一動,就地取材,動起了手腳,這才聲東擊西,救下了小涼。

突然若愚停了下來,她隱約聽到後面有腳步追緝的聲音,她往左右看了看,此處因著緊挨著越彩湖,所以多路旁多有假山小亭。

若愚拉著小涼爬上了一座假山,然掂腳兒爬到了一旁的一棵大樹上。

小涼跨騎在樹杈上,遠遠地可以看見有一群人正急速奔跑過來,手裡的刀劍在月色下泛著寒光……

「若愚……我怕……我要我娘……」蘇小涼只是個不到十三歲的少女,已經是被這一夜的變故嚇得手腳發麻了,待得看到有人提刀過來,再思及到自己方才見到的屍體,一直養在閨閣裡的少女第一次體會到了死亡與恐懼的滋味,只能抱住樹杈,無助地嗚嚥了出來。

若愚也坐在了另一段的樹杈上,她微微調整了下身體,待得坐穩後對著小涼道:「別怕,有我在,誰也傷不了你!咱們結拜之時說好的,同生共死!這不過是上蒼發給我們姐妹的試煉,你看那連環影畫裡哪次不是壞人被打得落花流水,今日我們便要為民除害!」

小涼婆娑了淚眼,這才看清若愚的腰間用麻繩捆了一圈的竹節,隱隱傳來一股火藥的味道。她去了兩隻竹節下來,折了一根樹枝通開了同油紙封住的竹眼兒,然後遞給了小涼說道:「拿住了,別說話,一會要是他們過來聽我的口令!」

小涼被好友的鎮定安撫住了,使勁吸了吸鼻子,連大氣兒也不敢喘,只盼著這些追趕過來的人能一路往前跑去,離得她們遠一些。

可惜天不從人願,那領頭的顯然目力驚人,竟然能清楚地辨析地上的腳印,結果一下子便發現那腳印離了主道,一路來了假山附近。

等到那領頭的燃起了火摺子往高處一舉,自然發現了兩個躲在樹上的少女。

「二位姑娘,還是乖乖下來吧,我們不會傷害你們的。」領頭的那人陰測測地說道。可惜若愚才不會信他們的鬼話了。

當她是沒看過連環畫不成,這等入了夜由窗子爬進來擄人的行徑,分明是採花的盜賊,那畫冊裡可都是畫著呢,但凡被盜賊采了的,最後都是要投井跳河的!她水性不好,才不要投井呢!

當下便是拽下了從那小院倉庫裡偷拿來的火摺子,點燃之後,便點了其中一個自己腰間拽下來的一個竹筒,點燃快速朝著那十幾個人扔了了過去,只聽彭的一聲響,有人躲閃不及被炸裂開來了竹絲扎進如了腿中當真是鑽心的疼。可是因著這爆竹只有一個,到底是威力弱了些,哪裡能嚇退樹下的豺狼?

只是這聲音甚大,雖然越彩湖地處郊野,遠離城郭,離太子與眾官員暫住之地也有一湖之隔相距甚遠,但是到底是弄出了些動靜,若是引得人來便不好了。

當下便是要速戰速決,那首領命令兩個黑衣人爬到了樹上,要拽那兩個少女下來。

若愚兩隻手各拿了一個竹筒,大喊一聲:「小涼!把竹筒裡的火藥倒下去!」

小涼一聽,連忙抖著手將火藥倒了下,這天女散花便弄得那黑衣人滿身都是,然後若愚扔下一個點燃的竹筒,只那一瞬間,倆個人的身上便是爆起一片火花,

夏季穿得衣服都很單薄,點燃的火藥在衣服上串滾一遍,隱隱有烤肉的焦味,疼得那兩人一撒手,啊的一聲便跌落在地。

若愚騎在樹上,神氣活現,瞪著眼睛學著白天在茶館裡聽到的摺子喊到:「爾等賊子,還不素手投降,否則定讓汝死無葬身之地。」

可惜,那為首的並沒有被他嚇住,手一揮,又另外竄出了四名大漢。兩人爬樹,兩人上了假山,四面進攻,讓人防不勝防。

只頃刻間,小涼和若愚就被惡人抓住了腳,惡人用力向下一拽,單手攬著小涼和若愚的腰跳下樹來。

只是那四人也被那竹筒火藥崩得狼狽不堪,若愚又是彪悍的,連蹬帶踹,加上滿口的利齒,擒住她的人剛剛被迸濺的皮膚又新添了幾道傷痕,惱得他舉手便要打。

為首之人,眼明手快,連忙制止,說道:「不能傷她一根毫毛。堵了嘴,捆起來,將她帶走。」

然後,掃了眼那哭得抽搐不已的蘇小涼,對抱著她的人說道:「這個就賞了你。舒爽了之後,抹掉她身上的首飾,殺了拋屍吧。」

直到這時,若愚的大俠夢才總算是清醒了點,她被堵了嘴,瞪大眼睛看著那幾個黑衣人一臉猥瑣地拉扯著小涼的衣服朝著假山後面走去。

用心內隱約猜到了他們要對小涼做什麼,當下便是瞪大了眼睛,拚命地想要喊,可是她的手腳俱已經被捆住了,哪裡能夠去救她的姐妹?

就在她被黑衣人背到了背上時,突然伴著一隻響箭,那黑衣人被一下射中了大腿,哎呦一聲栽倒在地。

就在那轉瞬之間,若愚只覺得有一個獵豹一般的身影迅速朝著自己飛撲了過來,一把將她撈起,然後便被緊緊地按在了一個寬闊的懷中,緊接著耳旁傳來的俱是淒厲的慘叫聲,

一個冷冷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不要弄死,挑斷了他們的手腳筋,一片片地往下削肉!」

等到他被抱到了馬車上時,藉著馬車上微弱的燈光,她終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微挑的劍眉下,是一雙早已經染紅了的異瞳,跳躍的火苗映襯下,散發著妖冶的凶光,額頭靠近太陽穴的地方,因為怒火而崩出一根根的青筋,挺直的鼻子下,那一雙薄唇抿得猶如開刃的刀芒。

雖然他面無表情,也沒有出聲喝罵,可是若愚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一次,她從沒有這般清晰地認識到,她似乎終於闖下了難以彌補的滔天大禍!

就在這時,褚司馬用平靜的語調開口問道:「玩得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