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漠北演兵,也是協同了西北軍一同的演習,規模甚是浩大。不日,那表弟趙熙之也是會親自率兵前來參加聯合的演兵。褚勁風幾乎是日日都泡在了軍營裡,今日能來馬場陪伴著娘子騎馬,也實在是忙裡抽閒,所以騎乘了一會兒後,便要折返回軍營了。
若愚在褚哥哥的幫助下,感受了飛廉御風之感,鬱悶之情一掃而空。雖然褚勁風不能陪伴著自己,但是興致不減,出了馬場後便拉著姐姐去品香樓用餐。
因著到了秋季,品香樓的醉蟹更是膏美黃肥,可是姐姐卻不讓若愚多食,一盤子只上了兩隻上來。
「螃蟹屬性涼,總是貪吃會虧損了生育,如今你也是要準備著替司馬綿延子嗣的,這飲食上且要調節著……來,吃些這鵝肉。」說著替她舀了一勺鵝塊燉山藥,「鵝肉性平而味甘;對脾肺都好,最適合著秋季的溫補……」
若愚咬了一口浸滿了肉香的帶皮山藥,突然發現這麼烹飪,就連平時無甚味道的山藥也變得美味無比,有種說不出的甘甜。
蘇秀在一旁看了也跟著笑了。有了這李家大姐在府宅裡,小夫人倒是好管束了,要知道就連司馬大人說話,小夫人也有陰奉陽違之時。平時在外,陰沉沉一言九鼎的司馬大人又是個紙樣老虎,剛擺了架勢便被小夫人的眼淚浸濕得綿軟了一片,夫綱二字直拋到了陰山之外。
不過李家大姐兒便不同了,到底是自己的親姐,說的話是管用的,那若愚也心知在要緊的事務上,自己的親姐可是絕不容商量的。所以被撤了醉蟹的盤子,也只是無比留戀地吮了吮盤子的那麼幾隻蟹腳,便不再言語,認真乖巧地吃著姐姐給自己夾的食物。
此時品香樓外的菊園已經百花齊放了,那品種倒是齊全,泥金萬點、藕色霓裳、伽藍袈裟俱是花品上乘。就連菜品裡點綴的也是小朵半開的藥菊。
酒樓的老闆也是會做生意的,能來酒樓品菜非富即貴,所以現在最近一個月,凡是來光顧的主顧,都可以在品菜之後,去後花園裡選取兩盆喜歡的傲菊帶走。而司馬夫人光顧,更是要揀選了名貴的花種,供她挑選。於是,吃過飯之後,若愚就帶著姐姐徜徉在花叢中間。
此時,佳人賞花,卻不知有看客賞那佳人。
沈如柏剛從萬州押運了一批修建工事的輜重歸來,便尋了空子陪著白家三小姐來這品香樓吃飯。他們的包廂正好對著花園。沈如柏坐的位置又是正向著窗口,自然是將若愚那窈窕的身影看在眼底。藉著白三小姐低頭看著菜單的時機,他便不露痕跡而又專注地盯著遠處那巧笑嫣然的佳人。
幾日不見,他的若愚倒是又長得鮮嫩了幾分。那日,在萬州的一夜驚魂,他也是略知一二的。當時心內真是替若愚捏了一把汗。褚勁風能嬌慣著她,可真是落到南宮雲的手中,只怕那個看上去非常和煦的翩翩公子要可著法子磋磨這痴傻的少女了。
幸好若愚慧根未泯,及時想出了逃脫的法子,但是那褚勁風竟任由著她偷偷一路從漠河跑到萬州,可見也是個不走心的,竟是這般粗心大意。這樣的他也配成為若愚的夫婿?
沈如柏因著家事緣故,也算是經歷了謀生的苦楚,這使得他的性子愈加的沉穩堅忍。他向來是有耐心的。他可以頂著入贅商戶女的名頭,潛心與若愚學習,經營賬目,也能不懼那白家大夫人的冷言冷語,終於討得了她的歡心,答允下婚事。他同樣有足夠的耐心等著自己在朝堂之上立穩腳跟,等著那褚勁風失勢落敗之時。
當白三小姐抬起頭時,他也及時收回了目光,一雙深邃的眼中滿滿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被他這雙眼看著的女人,都會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
若愚並不知自己被他人偷偷窺視,揀選了兩盆名貴的紫龍臥雪和玉翎管。等出了花園子,李若慧這一抬眼便遇到了故人,一對男女正從對面的首飾鋪裡走出。那女的濃妝豔抹,已是入秋寒冷之時,偏胸前還露著一圈精細的白肉。至於那男的,更是眼熟的很,便是她那和離了的前夫劉仲。
只是往日裡總是柔情蜜意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二人今日看上去似乎剛剛爭吵過,二人臉上俱有不虞之色。那紅翹更是一臉不捨,頻頻回望,劉仲這時滿臉的凝重難看,徑直走到了門外的馬車前。那伙計許是因為圍前圍後的忙活了半天,沒成想本該成了的買賣,因為這位官員嫌棄價高而沒做成,也有了些惱意。只在後面高聲說道:「這足金鑲嵌五彩石的頭面,官爺您可以在這漠北幾郡裡隨意的去看,有哪家比我這價格公道。若是買不起的,何苦又眼巴巴的在這穿戴了半天。看著也是有錢的,怎麼這般為夫人舍不出銀子來?」
劉仲被挖苦的顏色一緊,正要回頭去罵,可是一抬眼看到了正在街對面的李家姐妹,當時便是一愣。在他的記憶中,這李家大姐自從嫁給了自己之後,許是怕這娘家與夫家的財勢不等,自己生出些自卑,所以成親之後也儘量摒棄了錦衣華服,穿著也只講究個樸素合體。那些從娘家帶來的奢侈頭面也沒見她穿戴過幾次。
這日子過得久了,就是再姣好的容顏也是見慣了的,再也品不出那眼角眉梢的嬌媚之氣了。可是,現在卻是不同,雖然與那李家大姐只隔數步之遙,可是早已是物是人非,盡解了姻緣的。原以為這婦人不過是一時想不開,受了那傻妹妹的攛掇,起了和離之心。心內想的總有她後悔之時。可是今日這麼一看,倒是將養得光彩照人,不知情的哪裡會想到她已是生完了孩子的婦人?
原來這幾日在司馬府裡李若慧閒來無事,倒是跟若愚一樣的日常,每日若愚完成功課之後,便跑來找姐姐午睡。因著秋日乾燥,蘇秀特意命人備下了用綠豆粉摻雜著羊乳、白參的敷面香膏,只午睡時薄薄地塗抹那麼一層。小憩之後再淨面敷上珍珠鵝油的軟膏,這肌膚將養得倒是越發的細緻有光澤了。王府裡的飲食又是極注重滋補的,她整日閒來無事,除了吃便是睡,原本消磨得有些憔悴的身形又丰韻了許多。她的身形原本就比妹妹高挑,倒是適合珠圓玉潤一些。今日她與妹妹一樣打了粗長柔順的辮子,身著剪裁合體的獵裝,竟演繹出了幾分颯爽的少女氣息。
這婦人的美麗,雖是天生麗質,但是後天的將養才更是重要。若慧隨著妹妹過了幾天錦衣玉食的生活,心內的感慨更是難以言表。只覺得自己為劉家勞心勞力,節衣縮食的刻薄自己,節省下來的銀子也不過是給那劉仲貼補給小妾之用,當真是有些發蠢,想她這些年來因著劉仲的花天酒地不知從自己的嫁妝裡又偷偷貼補了多少出來,真是醍醐灌頂,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兩個嘴巴。如今看來,這紅翹可比她當日奸猾得多,吃穿用度樣樣都是揀選上好的來受用,劉仲那不算充裕的俸祿,可否夠將養嬌養這娼婦裡見過世面的女子?
其實那劉仲心中也是惱火的很:這才和離了幾日,便是這般迫不及待,花枝招展,當真是一時離不得男人的,竟做這狐媚子狀,再勾一個改嫁不成?想到這,不由得心內一陣難掩的酸意,再顧不得回罵夥計,只拉了那妾室紅翹上了馬車,便急匆匆地離去了。
不過這一切卻被藉故解手從包廂裡出來的沈如柏看在了眼中。那李家大姐和離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曉的。以前在聊城時,他也與劉仲這位未來的連襟吃酒閒聊過,看人極準的他更是心知這個劉仲是什麼樣的貨色。明明是靠著李家過活的一個小吏,偏那姿態擺的比封疆大吏還要高調一些。以前因著由李若慧持家,錢銀俱是不缺,他也大手大腳慣了的,如今離了李家大姐,只怕一時便覺得手頭拮据了吧。
想到這,他微微冷笑:看來這漠西的俸銀也不夠那劉仲嬌養自家的妾室。既然曾經差點成為親戚,豈可袖手旁觀,於是揮手召來自己的小廝,低聲在他耳旁囑咐了幾句。那小廝點了點頭,便下樓過街去了對面的首飾鋪,詢問那婦人方才看的是哪套頭面。當下二話不說,命夥計用木盒錦緞包好,然後夾著盒子上馬追趕那遠去的馬車。
沈如柏轉身回入了包廂之內,突然覺得今日來著的品香樓是不虛此行。一則是窺得伊人影蹤,慰藉了自己的相思之苦……二則,他直覺自己已經找尋到了一枚重要的棋子。
若愚當然不知這些,只見姐姐瞧見了前任的姐夫便有些悶悶不樂,連忙把她拉上了馬車,說道:「姐姐,既然是已經和他和離,便與他再無關係。這幾日我便叫媒婆入府,給你尋一門好姻緣。冬季眼看便是要到了,這被窩裡若是沒個溫燙好摸的,可真是難熬。便是要趕在入冬前,趕緊尋一個回來。」
李若慧原本正在傷感,可聽了這妹妹話裡的不著調,忍不住笑瞪著妹妹道:「還溫燙好摸的!可是這幾日司馬大人日夜忙碌,讓妹妹的被窩清冷了?要不怎麼發出這般深刻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