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李夫人一時著了急,便跟若愚說可知司馬大人帶了賢兒去哪。若愚自然也是不知。

最後,是小廝褚墨回來通稟李夫人,賢兒很喜歡軍營,要跟著司馬大人多住上幾日。

李夫人聽了自然是埋怨小兒不懂事,痴纏著姐夫影響軍中的大事。可是若愚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她覺得褚勁風雖然待小舅子一向很好,但也絕不會耐心到帶著他在軍中幾日都不送回來的地步。

於是便叫來褚墨細細地詢問,可是褚墨卻是一問三不知,只說小少爺跟司馬大人學了不少本事。

李若愚不好再問,問多了倒顯得不放心了褚勁風一般。

又過了十日,就當李夫人再也坐不住,要親自去大營接兒子回來時。司馬大人終於帶著小舅子回來了。

原來細軟肥胖的娃兒,在這短短幾日裡竟然黑瘦了一圈,雖然好像回來前特意梳洗了一番,可是那指甲縫的黑泥都沒有泡乾淨,梳攏起來的頭髮看起來也有打結兒的地方。

李夫人一見兒子這般,頓時心疼得不得了,只要一把攬在懷裡。可是那順兒偷眼看著姐夫的神色,看斂眉立目,便連忙一推,避開母親的懷抱道:『我已長大,娘你莫要再與我作這小兒狀。」

這一板一眼的話,又是聽得李夫人有些瞠目結舌,只覺得原本還是摟在懷裡可以恣意親著小胖臉兒的孩兒,如今卻突然不願同自己親近,當真是驚天霹靂一般讓人難以承受,當下惶恐地往向一旁的大女兒與二女兒:「這……這賢兒是怎麼的了,本就是個小兒,怎麼還不能讓娘摟抱了?」

李若愚跟自己的大姐對視一下,心裡都是知道賢兒這幾日想必是歷練一番,只是司馬大人怎麼那般心狠,竟是忍心這般磋磨孩子?

當下忍不住狠狠瞪了褚勁風一眼,只拉了賢兒回了母親的院中,又支開了母親與姐姐,喚來丫鬟婆子燒水給小少爺好好再清洗一番。

這一洗不打緊,那身上掉落的的小泥鰍完全可以與他的姐夫從戰場上歸來時的盛況相媲美。

若愚親自用濕毛巾蹭著幼弟的小髒臉,先是隨意說了些別的,然後問道:「這幾日與姐夫在軍中都做了什麼?」

賢兒初時不肯說,後來架不住二姐的旁敲側擊,到底是說了:「並沒有在軍營裡……姐夫,姐夫說軍中不養閒人,將我……將我扔到乞丐堆裡與那些乞兒們一起討飯吃……」

說到這,許是想起了這幾日裡最不堪之處,竟是小嘴一撇嗚哇一聲哭了出來。

李若愚雖然也想到褚勁風可能是試煉了弟弟一番,可壓根沒想到竟是這般的心狠,讓從小都沒吃過半點苦頭的弟弟去討飯……這心裡頓時心疼得不得了,當下壓著火接著問:「那這幾日都是在丐堆裡過的?可是有飯吃?你姐夫有沒有派人在一旁照顧著你?」

賢兒抽著鼻涕搖了搖頭:「那些乞兒都比我年齡大,個個能爭搶,初時餓了兩天,後來看地上的石頭都像廚下劉婆子蒸的饅頭,後來還是一個路過的伯伯看著我可憐,叫我去他鋪子裡搬了半日的磚頭,才換了兩個饅頭,不然賢兒真是要活活餓死再也看不到姐姐和娘親了……」說著說著又是悲從中來,嗚咽地又哭了一通。

若愚聽得也是半張著櫻桃小口,猶自不死心地問:「你姐夫當真有沒管你?」

賢兒的臉憋得紅紅的,說道:「倒是騎著高頭大馬在街邊路過兩次,可是……可是姐夫卻次次都是嘲諷賢兒是廢物點心,離了娘親姐姐,便是作乞兒都不如……嗚嗚,賢兒不是廢物!賢兒後來還跟幾個乞兒用繩圈了一隻野狗燒了來吃呢!」

攏香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已經有些搖搖欲墜的二小姐。

李若愚真是順了好一會,才轉過了這口氣來。再顧不得在浴盆裡垂淚的幼弟,騰地起身回轉自己的院落尋那位震古爍今的司馬姐夫。

只見這時司馬大人已經換了若愚愛妻親手縫製的那件衣服立在銅鏡前看,這衣服是前幾日才完工的,若是不追究細處,還算過得去眼。

看著男人挺直著腰板笑吟吟看著自己的英挺模樣,若愚也是偷看了幾眼後,才冷著臉道:「將那衣服脫下!又不是給你的!」

褚勁風悠哉地半抬眉眼道:「不是我,還是給誰?」

若愚氣極而笑道:「一會準備裹了送給街邊的乞兒!免得那乞丐堆裡有哪家被歹人所害落了難的少爺,食不果腹衣不遮體,在這冬日裡凍死在街頭!」

褚勁風看她的話鋒便知那餓成了瘦黑猴兒的小舅子告狀了,他倒是未惱,自己開了衣櫃,來回看了看掛著的幾條綴著寶石的腰封,最後選了條綴著鴿蛋大小碧玉的黑色腰封與身上的新衣搭配,一邊在身上比了比,一邊漫不經心地道:「哪裡會餓死,那乞兒裡有四個都是我親培出來的侍衛,自然會維護那小兒周全。看他整日不思進取,只知道玩樂闖禍,將來怎麼繼承你李家的基業?男孩子便應該吃一吃苦頭,免得養出了個敗家之子,當時岳父大人在九泉之下怎麼心安?」

李若愚也是個護短的,當下被這褚勁風的態度氣得真是想要上前撓一撓他,只氣憤地道:「那你便這般磨練?還奚落他是廢物?當真是鐵石心腸?依著我看,這孩兒也別生了,免得將來被他的爹爹心血來潮扔在街邊,只讓我這做娘的白白擔心……」

這話可頂了褚勁風的肺門子,一瞪眼道:「要是女兒倒還罷了,若是兒子,自然也是這番管教,不然便像你們這李家的女人一般將好端端的男孩養成紈袴?」

「怎麼?你倒是頭頭是道!可是養了幾個孩兒出來?你倒是會管教嗎?」

眼看著小孕婦氣得蹦上天了,褚勁風便過來一把摟住了她,只親了她的臉頰道:「只教養了你一個,便體會到了當爹爹的辛苦,現在想來,當初也是太嬌寵你了,不然還是會教養得更成器些,何至於現在在夫君面前大呼小叫,沒規沒矩的?」

李若愚沒想到他竟然一路拐到了這裡,加之這些時日也回憶起不少昔日的荒誕,俱是不能一一與事主查對的。當下便是臉色微微一紅,推開他便扭身出去了。

只是這般糟蹋了李家的小少爺,一時間這再金貴的乘龍快婿也在岳母的臉上看不到笑意了。

到了晚上,除了幾日沒見到油水的賢兒如同小惡狼一般撲殺這飯桌上的各色佳餚,其他幾個都是幾乎沒有動筷,心疼的看著李府的這個小金疙瘩。

褚勁風倒是神色如常,絲毫不介意飯桌上的三張晚娘臉兒,倒是很愛惜小舅子地說:「這幾日腸胃都是素淡的,不可吃太多的油水,不然過了一會,狗肚子掛不住酥油,要壞肚子的。」

其實方才李母也一個勁兒的勸賢兒少吃些,可他也不聽。現在只聽見姐夫慢條斯理的一句,頓時放下了筷子上的雞腿,轉而夾了一根平日從來不肯吃的青菜,一點點地像小老鼠般啃哧了起來。

看來這幾日的虐待後,賢兒心裡也是徹底怕了這姐夫。李家的混世小魔王倒是戴上了緊箍咒。

褚勁風又慢條斯理道:「明日幾時起床?一天的作息如何,可是記住了?」

賢兒連忙道:「雞鳴便起,到小花園跟姐夫一起練習扎馬步和拳腳,免得以後作乞兒都爭搶不過別人。然後去船塢與老師傅學習,決不再貪玩出海,認真學習養家餬口的本領,決不讓娘親和姐姐要飯去……」

褚勁風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衝著飯桌子瞠目結舌的李夫人道:「岳母請慢用,我已用好,且先回書房處理公事去了。」

說完便大步流星出了略顯沉悶的飯廳。

等褚勁風出去了,李夫人也是些恨鐵不成鋼的羞惱:「你這個小東西,平日裡娘怎麼說都不聽,怎麼這會兒你姐夫說什麼都聽了?」

那賢兒雖小,可也到了會察顏觀色的年紀,衝著娘親無奈一翻眼兒道:「連娘親你都怕姐夫,兒子被欺負成這樣也不敢吭聲,我還這麼小,可怎麼敢違抗司馬大人?先前我可是在軍營裡見過,有那犯了錯的兵卒被姐夫一聲令下,便按倒在地上拍板子,只幾下便見了血肉,差點迸濺到我臉上。可是比書院的先生打手板凶狠多了。賢兒可是聽攏香姐姐說過,說二姐你也是被姐夫打過手板子的,一想到姐姐竟是嫁給了這般凶狠的男子,天天吃苦受累,提心吊膽,賢兒恨不得多學些本領,解救了二姐……」

李若愚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只管好你自己便得了,將來娶了妻子,立起李家的門戶。也不枉你二姐嫁給那活閻王受了一遭罪過!」

這場歷練的風波也算是這般過去了。李夫人雖然一時心疼,可是看這賢兒回來後還真是懂事了不少,有些長進的模樣,心內自然知道是這二女婿的功勞,只覺得那幾日給女婿臉子看實在是不該,倒是在女婿面前熱絡討好得連若愚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一轉眼兒,便是入了臘月,便是要準備除舊迎新。李家一直有個習慣,到了臘月初八熬了用胡桃、松子、蓮子、棗子、芡實、桂圓和荔枝做成臘八粥,在聊城的善堂裡給窮人佈施粥米。

今年因為鬧了海寇匪患,流民也較之往常多了些,居然準備的臘八粥不夠分食。李若愚站在善堂對面的酒樓裡,囑咐著夥計再去準備幾大鍋,可是就在她準備下樓回府時,一個被一群乞丐圍攻的乞兒,卻吸引了她的目光,當那人抬起一側佈滿疤痕的臉時,李若愚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怎麼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