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組不久就是情人節,全組都歡天喜地,不管有沒有情人陪伴,這總歸是個不大不小的節日。
於是就有人磨著導演早收工。
導演也是好脾氣,看著日程表,說:「好。」
同意是同意了,可誰都知道今天這場戲難度頗高,估計早不了。
但有希望總是好的,大家熱火朝天,單身漢子們約定晚上在房間裡看球喝啤酒。
早晨的時候白小薇就被欒炎問:「你過過節沒有?」
小助理一臉遺憾:「木有。」
後來她在化妝室裡陪著欒炎,欒炎又說:「你晚上肯定沒安排吧?」
白小薇嘟著嘴,「要不要這麼直接啊!」
欒炎站起來放下臂彎的袖口,那裡用特殊技法畫上了一道很長的傷口,看得猙獰。
他說:「如果這場順利,晚上我就帶你去見見世面!」
小薇跟著他走出化妝室,正巧碰上劇組裡的燈光師。
漢子朝小薇打招呼,停下來似是有話要說。
欒炎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於是也停下來站在一旁。
那漢子突然就不說話了,支支吾吾看著欒炎。
哦,這就是嫌大神多餘了。
欒炎秒懂,又是在今天這種日子,他家小助理乖巧可愛,他作為男人,很理解。
但……
「有什麼事這裡說吧。」大神完全沒有迴避的想法。
漢子苦著臉,「我回頭跟你微信聊。」
小薇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一頭撞上面色不虞的欒炎。
「白小薇今天不是法定節假日,你沒有假期。」
「……」小薇一頭霧水。
這時手機響,漢子的微信很急切,約了小薇過節。
「……」還真被大神說中了。小薇瀑布汗。
她回想一下,與這漢子不過說過幾次話,送過兩次暖寶寶而已……
欒炎垂眼看她手機,等著小助理拒絕。
可小薇收起了手機,什麼也沒表示。
在欒炎看來,他的小助理是很想去約會呢!明明是他先約的人,他都說了要帶她去見世面!
臉色更沉了,一路走過去嚇著好幾個小妹妹。
白小薇追不上他,微信又響了,漢子還在等答覆。
白小薇沒被追過也沒拒絕過別人,藉口很爛:「晚上要工作沒時間。」
一個劇組的,漢子很容易就能知道小薇到底有沒有時間……這就跟被人發好人卡一樣無奈。
另一邊,爆破組正在試拍效果,欒炎站在遠處打電話,他說:「取消我的定位。」
才說完,背後一陣爆炸,眾人拿著滅火器上去處理,導演滿意的點點頭。
白小薇從後面跑過來,被爆破炸得耳朵嗡嗡響,舉著水瓶問她家大大要不要喝水。
欒炎不理她,在眾人的簇擁下坐進安裝了爆破裝置的車裡。
試拍很成功,效果也很好,這次是真拍。
***
車子被架在木板釘制的高台上,四周點起四個燃燒的鐵桶,氣溫一下子變得很高,他需要將車從高台上開下來,這是一場飛車空中爆炸的戲。
警匪戲中最博眼球的橋段。
導演喊開始。
只見欒炎啟動了引擎,按照導演的要求,將車子毫不猶豫的飛出去,可爆破比預料的提前了幾秒。
短短幾秒,不過是眨了幾次眼睛的時間,卻能摧毀一切。
轟!
火焰四濺,流火竄進車內,欒炎已經顧不得控制方向,雙手抱住頭想要打開車門。
一聲聲爆炸近在耳邊,炸藥湧出的空氣令車子飛離了原來的軌跡,落在安全軟墊之外。
匡……
金屬零碎砸在地上,火焰高的一時令人靠進不了。
白小薇揪著手站在安全範圍之外,眼睜睜看著前一刻還在跟她發脾氣的欒炎,後一刻血糊糊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糟糕!」不知是誰這樣大喊一聲。
「放我進去。」白小薇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已經跨過安全繩。
她往他那裡跑,火苗舔舐了汽油又是一聲巨響,震得地面都在顫,她摔在地上,目光移不開欒炎滿臉的血。
爆破組的人越過她將欒炎拖離車體,這樣的一場戲,劇組居然沒有安排救護車。
已經有人打了電話,但拍攝場地是在郊區空曠的半山腰,救護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趕來。
白小薇的腿都是軟的,可還是堅強的緊緊握著欒炎的手,一步不離。
老何被攔在安全線外沖小薇喊:「快,快搬到我車上來!」
白小薇的眼鏡不知掉在哪兒了,模模糊糊聽見老何在喊:「小薇,小薇。」
她的眼淚掉下來,指著老何說:「快,我們有車,快把欒炎搬上車。」
大家七手八腳將他抬起來,小薇聽見他一聲吃疼的悶哼。
欒炎整張臉上都是血,也不知道傷口具體在哪裡,誰都不敢說話,小薇在混亂中找不到導演,在車上抖著手用欒炎的手機翻號碼。
顏青和元嘉都在y字部,小薇摁下號碼,「顏,顏總,欒炎出事了。」
老何從後視鏡裡看小薇,她雖慌亂,卻將事情說的很清楚,這件事劇組要付全責。
顏青迅速安排了醫院,車子停在醫院後門,公司的人和醫生已經等在那裡,將欒炎平移上推車。
小薇跟在一群白大褂後面跑,在手術室門口乖乖停下來,顏青在手術協議上籤完字,對白小薇一頓劈頭蓋臉的責罵。
「你是怎麼做他助理的?怎麼會出這麼大的事!」
還沒罵完,她的電話就響了,身後秘書的電話也響個不停。
顏青看了看,並沒有接起來,讓秘書將所有電話關機。
是報社的人聽到了消息,打過來核實。
這個圈子就是有這樣神奇的存在,好像在每個藝人身上都裝了針孔攝像機。
這件事不宜鬧大,還不知欒炎到底傷得怎麼樣,公司還未做下面的安排。
可不知到底是誰洩露了消息,手術還沒結束,記者就趕到了醫院,跑得快的幾個差點把話筒戳在顏青臉上,一個勁的追問:「顏總,現在情況怎麼樣?」
顏青躲都來不及,她自己立在手術室門口,怎麼也不能瞎說裡面躺著的人不是他們家欒炎吧?
她笑都笑不出來了,讓秘書找醫院保安把這些人帶出去。
***
記者越來越多,擠在醫院的正門和後門不肯走,醫院又加派了保全力度,可進進出出的病患那麼多,不用兩小時大神欒炎事故入院生死未卜的消息就在網絡上傳開了。
中途有醫生出來找負責人談話,小薇跟在旁邊,顏青也沒工夫攆她走,於是小薇聽見醫生說:「身上傷不算嚴重,最厲害的是臉上的傷,我們請了整形科一起會診,你再多簽一份手術協議書。」
顏青想多問兩句都不能,醫生又匆匆進去,沒多久請來一起手術的整形科醫生也從這扇門進去。
臉上……整形科……
就連一向淡定的顏青都坐不住了,站在走廊上抽菸,被路過的小護士說了兩句。
不知道過了多久,欒炎被推出來,腦袋上捆著厚厚的白紗布,還在昏迷中。
主治醫師摘掉口罩說:「人沒大礙,病人清醒後你們可以進去跟他說說話,切忌刺激到他。」
白小薇感覺天都要塌了。
顏青要去處理後面的事,她從醫院後門出去時被記者堵住,臉上戳著各個電視台的話筒,她臉上戴著墨鏡,一語未言,被保安護送出去。
一個小時候,欒炎的病房門口多了三個穿黑衣的職業保鏢。
小薇出去打水回來,站在門口做解釋:「我是他的助理,我叫白小薇。」
那些人應該是早知道了,便放她進去。
小薇進去剛把水瓶放下,欒炎就醒了。
他眨著眼睛暫時坐不起來,手腳有些外傷都裹著紗布,怔怔望著天花板一會兒後,看向白小薇。
兩人目光相接,白小薇笑著說:「你醒啦大大!」
他笑了笑,沒什麼力氣說話。
白小薇鼻頭酸酸的,端著一杯水去餵他。
他看她快哭了,聲音沙啞地逗她:「怕了吧?」
小薇點點頭,現在只要閉上眼,就都是他被困在著火的車裡出不來的畫面。
他被扶起來,卻不喝水,而是湊近小薇,低喃:「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別怕。」
小薇鼻音很重的恩了一聲,抬頭時,被他吻住唇。
他還不知,自己從脖子到眼睛被縫了一百多針。
小薇心疼得無法呼吸,不敢動,怕弄疼他,就這樣仰著頭,被他溫柔地輕吻,水杯裡的水撒了一床。
慢慢,他分開唇,握著她的手說:「爆炸那一刻,我的腦子裡只有你。」
白小薇徹底忍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欒炎哄著她:「別哭了,都是小擦傷,不怎疼的,我很快就能出院的,又是你無所不能的欒炎大大了。」
一個房間裡,他慶幸自己劫後餘生,她悲傷他即將面對的事情。
***
他抬起手,摩挲她的唇瓣,小薇自己給自己擦掉眼淚,從此很久,她都忍著沒有哭過。
欒炎眼裡的愛意毫無掩飾,直白地喚醒了小薇心中的什麼東西。
這麼多年,她只是單純的崇拜他,就算做了他貼身的小助理,也從不敢妄想什麼,可當他吻她時,她變得不可自拔。
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陪著你。
小薇想,她找到了她的愛情,不管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陪著你。
「眼鏡呢?」欒炎居然注意到了這些。
小薇鼻頭紅紅的,說丟了。
欒炎說:「等我出院陪你去配一副。」
小薇頓時又難過起來,卻強撐著說好。
他還想再親吻她,卻有人敲門。
門口的保鏢仔細檢查了醫生的身份才放人,欒炎坐在床上,任醫生擺弄他的四肢,最後醫生摁了摁他的側臉,問他:「有什麼感覺。」
欒炎說:「麻麻的,悶悶的疼。」
小薇站在一旁,緊緊揪著手。
「沒什麼大問題,好好靜養。」醫生是這樣說的。
倏地,小薇鬆了口氣。
能晚一天是一天,她這樣希望,最好,他永遠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給顏青打電話說我醒了。欒炎躺回去,朝小薇要手機小薇不肯給,他以為這姑娘是想讓他全心靜養,並沒有多想。
「顏青的危機公關做得很好,別擔心。」他還這樣安慰小薇。
雖然覺得自己都是小傷,但還是體力不支的很快睡著,小薇躲到門外給顏青打電話,說欒炎醒了一次。
顏青說:「我這幾天沒時間去醫院,你把人給我守好了,千萬不要出什麼差池。」
小薇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打起十二分精神。
***
欒炎受傷住院本就是大頭條,而且一住就是好多天,璀璨經紀公司連個聲明都沒有,這讓記者們嗅到了不一樣的氣味,如蒼蠅般更是在醫院安營紮寨不肯離開。
甚至有人假扮成醫生的模樣要進來查房。
幸好白小薇機警,認出這人並不是每天打交道的醫生,命保鏢將人扔出去。
此時欒炎正在喝粥,見小助理一臉氣憤就安慰她:「別生氣了,這種事我見過不少。」
小薇不能多解釋,就說討厭這樣沒有職業道德的人。
欒炎好幾天沒接觸過現代產品,病房裡連電視都沒有,只好讓白小薇拿面鏡子給他。
「做什麼?」白小薇出乎意外的緊張。
欒炎先是笑了笑,開玩笑說:「記得出事時臉有些疼,我看看有沒有破相。」
白小薇再也做不出輕鬆的表情,她背過身不願看他,忙著將手裡的保溫盒拎出去洗,她說:「不用看了,還是一樣帥。」
欒炎覺得古怪,卻沒再多說什麼。
這天凌晨,他的病房裡來了一個客人。
元嘉進來時朝小薇說:「哇塞,整個一007麼,我要來看哥們還得大半夜的穿著醫生袍進來。」
他也聽到消息了,直接與白小薇聯繫的,小薇看著樓下安營紮寨的記者們,出主意讓元嘉半夜來。
元嘉更勝一籌,不知從哪個劇組弄到的醫生袍。
進去時欒炎醒了,最近白天睡得多了,夜裡便不怎麼睡,見元嘉來看他,還打趣:「過幾天就出院了你來湊什麼熱鬧?被發現了又要寫欒炎大大重傷危在旦夕。」
小薇不敢聽他的這些調侃,藉口出去打水。
元嘉拉了把椅子坐下,將全生的演技都用在了這一刻。
他笑指著好友的臉說:「阿炎你這幅樣子我真想拍下來發微博啊。」
只是尋常的話語,欒炎順著他的話真擺好了姿勢說:「來啊。」
元嘉其實並不想照相,他不想記錄下這樣的欒炎。
可欒炎說:「快點,我累了。」
「累了就算了吧,反正拍了我也不會發微博。」
「拍一張吧。」欒炎說,「元嘉,別讓我活著像個傻瓜。」
房間裡頓時靜了下來,蹲在走廊上的小薇什麼也不知道。
欒炎一直看著元嘉,元嘉只好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滿臉白紗布的欒炎。
欒炎朝他伸手。
元嘉將手機遞過去,眼裡有淚,心裡憋得慌,他藉口走到涼台透氣。
欒炎看見了自己的臉。
等元嘉進來時,他這一生的演技也窮盡。
他將手機還回去,說:「太醜了,刪掉,敢發微博我就殺了你。」
兩個靠演技吃飯的人,在這一晚互飆演技。
元嘉很快離開了,他走的時候握住小薇的肩膀:「照顧好他。」
小薇點點頭,當然,必須。
***
等她進去時,欒炎已經睡了,她見他睡得沉,便安心。
可黑夜中,欒炎卻睜開了眼,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小薇買了米粥要餵他,欒炎情緒不高,說不喝。
小薇以為他是傷口疼,要去叫醫生,誰知欒炎頓時大聲吼她:「叫什麼醫生,我沒事!」
小薇從房門口收回腳,端著米粥哄他:「喝一點吧,就一點麼大大。」
欒炎抬手掀翻了那碗粥。
小薇怔了怔。
欒炎說:「你出去。」
小薇蹲下來收拾地上的殘渣。
欒炎說:「滾!」
他不再是原先那個毒舌但不經意間總是溫柔的男神。
小薇躲了出去,就蹲在門口守著他。欒炎在房間裡砸東西,他伸手能拿到的東西都被砸爛了。
三個保鏢疑惑的看過來,小薇笑了笑,卻比哭還難看。
陽光太過刺眼地照亮了整個病房,欒炎將自己蒙在被子裡不願出來。
隔了很久,小薇站起來去找醫生,她的腳全麻了,扶著牆過去
醫生告訴她,下午要給欒炎的臉換藥。
這件事本應該到今天下午才被攤開,可欒炎提前知道了一天。
這樣,他就多難受一天。
這是白小薇心疼的。
她重新回到病房裡,整理地上被摔壞的東西,唯獨不去觸碰床上那張棉被。
棉被下,是一個男人的自尊心。
下午醫生來的時候,小薇沒有進去。
欒炎找醫生要了一面鏡子,從出事到現在,他終於可以看清自己的臉。
白紗布被揭開,臉已經消腫,露出從鎖骨處一直蜿蜒至眉眼的傷痕。
第一次手術時美容科用了最細的線,卻還是不能將破裂完美縫合。
醫生的手很輕,一點點的清理了上面的血漬,中途需要欒炎的配合。
欒炎就端著那面鏡子,一聲不吭的配合著醫生仰頭,側臉,眼神越來越陰沉,到最後就連醫生都沒能力對他說一句:恢復得不錯,別擔心。
過完這天,醫生同意欒炎出院了。
欒炎現在的任何消息都需要被封鎖,顏青不便出席,全權交給白小薇,小薇跑前跑後辦完了欒炎的出院手續。
欒炎的腿上有傷不能走,坐在輪椅上被推出去,記者被保安隔在離後門六米遠的地方,他一直低著頭,聽見有人叫他也不理。
其實那場景與每年的紅毯很像,人們的目光都膠著在他身上,也是這樣呼喊著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回頭看一眼鏡頭,這樣就可以拿到隔天的頭版。
太可笑了。
忽然斜刺裡衝出一個人,跑得太快了保安抓都抓不住,那人往欒炎這裡撲過來,手裡的相機卡嚓卡嚓響個沒停。
他們本想低調的回家,卻怎麼也擺脫不了這些好事者。
幸好小薇機靈,抱住了那人的腰往外拖,來接欒炎的同事瞬間將他圍在圈子裡。
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心裡更加明白這件事小不了。
如聞見了血的食人魚,紛紛躁動的要掙破保安的警戒。
居然還有電視台現場衛星連線,播報員聲嘶力竭的在一片呼喊聲中說道:「著名演員欒炎二月十四號在《警察無悔》劇組因爆破事故重傷入院,期間沒有接受任何一家媒體的採訪,其經紀公司也未做出回應,我們也未能知曉他到底傷的有多重,他的廣大粉絲們非常焦急的等待著他的路面,我們得到了第一手消息稱欒炎今天出院,傷情還需進一步治療,請看現場發回的報導。」
攝像機從播報員臉上移開,對準了欒炎的輪椅和他還纏著紗布的腿。
小薇張開雙臂拉著一張大大的毯子,一路護著欒炎從醫院後門坐上車。
沒有人拍到他的臉,所有的報導裡只有他的輪椅和纏著紗布的腿,再就是白小薇擋在他前面的背影。
等欒炎的車開走了,白小薇走到那個衝過來的記者面前,搶走他的相機拿走了記憶盤,然後將璀璨律師的電話扔給他,氣沖沖地說:我們有權利保留欒炎的最終肖像權,如果你敢登照片,就等著收律師信吧!
如果不是事情不能鬧大,白小薇甚至可以勇敢對六米以外所有的那些人再重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