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回答並不意外,至少唐至意在問出那句話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當聽到她親口說出來的那一瞬間,胸口就彷彿被人用尖刀狠狠地刺進去一般,疼得他臉色發白,就連呼吸都微微有些加重。
涂畫不知道自己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哪能完整的說出這句話,然而有些東西必須要割捨,人生大抵就是這樣,只有忍痛捨棄掉自己仰望的東西,才能夠過上平靜的生活。
夜色正好,海岸小區外燈火通明,高級車輛一輛輛的往小區裡面開,唐至意和涂畫沉默著面對面站在小區外,讓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會多看幾眼。
空氣都彷彿在驟然間停滯了一般,悶的人幾乎喘不上氣來,涂畫剛想要說些什麼打破這無聲的尷尬,就聽見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輕笑。
她詫異的抬頭看著唐至意,不明白這個人忽然又抽什麼風。
「那是你的想法,我可不那麼認為。」在抬頭的那一剎那,唐至意臉上的陰霾瞬間消失不見,他挑起唇角望著涂畫,將她玫紅色的小包往肩膀上一背,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走吧,回家。」
回家,哪怕兩個人只是房客和房東的關係,這兩個字對唐至意卻一樣有著巨大的誘惑,起碼就在剛剛,在他以為自己聽到她的回答會支撐不下去的時候,一想到她現在和自己住在一起,低落的情緒就會好轉一些。
不過是等待而已,唐至意突然伸手握住涂畫的手腕,拽著她大步往小區內走,三年多他都熬過來了,難道還會在這個時候退縮?
從前是她追著跑,如今追逐的人卻變成了他,只要她一日沒有結婚,他就一日跟在她身後,形影不離,他就不信了,這樣還不能把人追到手!
「唐至意!你放開!我自己走!」涂畫一邊踉踉蹌蹌的跟著他的腳步,一邊拚命的想要掙脫他的桎梏,可是唐至意人高馬大的,哪裡是她能掙脫開的。
一直到進了電梯,唐至意方才放開手,黑眸亮晶晶的盯著不住喘著粗氣的涂畫,彷彿一個吃到了糖果的小孩子。
涂畫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渾身不自在,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才好,最後只好仰頭盯著電梯上不斷變換的數字,藉以來打發時間。
唐至意被她又尷尬又有點羞澀的神色勾的心裡直癢癢,簡直恨不得將摟進懷裡親一親才好,可惜手指動了好幾下,到底還是什麼也不敢做。只能抿了抿唇,厚著臉皮,在涂畫不滿的瞪視中湊到了人家身邊。
這晚發生的事情之後,兩個人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然而相處的氣氛卻到底還是有些不一樣了。
一開始唐至意跟涂畫說要和好的時候,涂畫是真的以為他是需要一個能將他照顧的無微不至的保姆,然而這麼多天下來,從唐至意的表現來看,涂畫到底還是看出了點端倪。唐至意恐怕是真的想要讓她做他的女朋友。
對於這一點,涂畫是真的想不通,當初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唐至意從未表現出哪怕一點有喜歡她的意思,為什麼三年之後再相遇他會忽然想到要追她?
因為曾經的事情太過刻骨銘心,涂畫想都不敢想唐至意喜歡自己的事情,而且就是到現在,唐至意也從未說過類似於喜歡她這樣的話,只是一直用「和好吧。」、「我們在一起吧」之類的話代替,讓涂畫哪裡敢去想那個微小的可能。
儘管這段時間唐至意所有的表現都在說明他對她有感情,然而缺了那一句話,讓涂畫如何能相信。何況,就算有那一句話,涂畫都不一定會鼓起勇氣再次跟唐至意在一起。
日子一晃而過,很快便到了元旦,涂畫這次破例不用值班,能擁有完整的假期,想了很久,到底還是訂了回A市的機票。
這麼多年來,為了躲避曾經的人和事,她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想起年齡越來越大的父母,涂畫總是覺得對不起他們。
A市和D市相差幾千公里,涂畫一下飛機,南方獨有的濕潤空氣便迎面撲來,涂畫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笑。
街道兩邊的樹木還是翠綠翠綠的,一點都沒有冬天的樣子,出租車拐到熟悉的小區,看到家門那顆高大的龍眼樹,涂畫見到唐至意後漂泊不定的心終於安了下來。
涂家父母早就接到了女兒要回來的消息,此時聽到門口的動靜,立刻便推門跑了出來。
「回家就回家,帶那麼多東西幹什麼?」涂母嗔了一句,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高興,招呼涂父將涂畫帶回來的大包小包都搬了進去,一點都不讓涂畫動手,方才親親熱熱的挽著涂畫的手進了門。
涂畫回去的時候正是中午,涂母早就做好了一頓豐盛的飯菜,每一道都是涂畫愛吃的,盛了一大碗冒尖的米飯推到涂畫面前,一直催促她趕緊吃飯。
涂畫自從畢業後就沒怎麼回家,涂父和涂母想女兒想的跟什麼一樣,此時見到女兒回來了,哪裡還顧得上吃飯,看涂畫吃都嫌眼睛不夠用。尤其是涂母,一直嚷嚷著涂畫比去年又瘦了,一定要多吃點。
又問涂畫在北方有沒有不習慣,工作好不好,跟同事相處的怎麼樣,飯都沒吃幾口,就剩關心女兒了。
其實這些話涂畫每年回家涂母都會問一遍,但是做媽媽的,女兒遠在千里之外工作,摸不著望不見的,哪能不擔心。涂畫只覺得心裡熱乎乎的,對涂母問的話一一答了,方才撂下碗筷說吃飽了。
涂畫的飯量不大,涂母卻給她盛了許多飯,好容易將一整碗都吃下了,撐的都有些直不起腰,涂母看女兒是真的吃不下了,方才和涂父一起收拾了碗筷。
涂畫想要動手卻被涂母瞪了回去,說她好不容易放了一個假,就要好好休息,涂畫本不想聽她的,可是她一動手涂母就擋在桌子前,涂畫也只好作罷,轉而將自己帶回來的新鮮水果洗了一盤端到了茶几上。
涂母快到一年沒見過女兒,自然有許多話要說。可是涂父也一樣,只是他嘴笨,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句老話,涂母是個急性子,很快就聽不下去了,直接將涂父推到了沙發邊上,勒令他不需插話。
涂父年輕時候就是個木頭樁子,人家都說他能娶到涂母簡直是積了八輩子德了,要知道涂母當年可是不少人追的,誰想到偏偏嫁給了涂父。
涂父脾氣好,結婚這麼多年從來沒罵過涂母一句,老婆說什麼就是什麼,聽話的不得了,涂母就被這麼寵著過了一輩子,本就是急性子,到老了卻變本加厲,有時候一句話不和就能把涂父罵半天。
涂父卻只憨憨一笑,隨她去,反正自己老婆是嘴硬心軟,罵他都罵到那個程度了,飯菜照樣做他最喜歡的。
這下子外面那些人倒是開始羨慕起了涂母,說她這麼個性格幸好嫁給了涂父。
涂父眼巴巴的看著沙發另一邊說的開心的妻女,羨慕的跟什麼似得,只是老婆不發話就不敢往前湊,最後猶豫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手摸到兜裡掏出了一根菸,剛想點上,又想起涂畫聞到煙味會咳嗽,只好又放下了。
涂母跟涂畫才將將聊了不久,家裡就來了一群親戚,都是聽說涂畫今天回來,來看涂畫的。涂畫被一群親戚圍在中央,噓寒問暖的,感受著家人的關心,幸福的臉上的笑止也止不住。
「畫畫啊,跟大姨說,有沒有男朋友了現在,你可都二十六了,該找了。」涂畫大姨擠開幾個妹妹,湊到涂畫身邊,拉著她的手關切的問道。
雖然每年聚在一起的時候都免不了被問這個問題,但是涂畫卻仍舊有些尷尬,只好吶吶的搖頭,「沒有,大姨,不急不急,我還年輕呢!」
「那哪行!」涂畫大姨眼睛一瞪,不贊同道:「我們縣和你一樣大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你這孩子,條件也不差,怎麼就是不知道談朋友!」頓了頓,終於說出了那句讓涂畫頭皮發麻的話,「這樣吧,大姨給你介紹一個,」
見涂畫一副恐懼的模樣,她拍拍涂畫的手,繼續道:「大姨跟你說,這可是個頂好的小夥子,還是醫生呢!我看……」
涂畫大姨的話還沒說完,外面忽然響起一陣汽車的引擎聲,屋裡的人面面相覷半晌,都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誰,按理說親戚都來了,一個都沒少,不該再來人啊!
儘管這樣,涂父和涂母還是推門走了出去,大門一開,立刻就被眼前的黑色路虎驚了一下,他們家……好像沒這麼有錢的親戚吧!
緊隨其後的涂畫卻越看越這輛車越眼熟,等到車門打開,看到從車裡面鑽出來的那個人時,涂畫的腦子裡頓時一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
誰能告訴她唐至意為什麼會在這裡!而且還笑的那麼可惡!
「伯父伯母好。」此時的唐至意沒有一點平時冷淡的模樣,他面上帶笑,深深朝涂畫的父母鞠了一躬,「我是涂畫的……」頓了頓,看了一眼幾欲抓狂的涂畫,方才有點不甘願的吐出了兩個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