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風華篇·病因

  這一夜是那麼漫長,我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上,儘管傅先生說雲崢泡完藥汁就無大礙,可這絲毫不能安撫我焦灼擔憂的心情,就像母親突發腦淤血送進重症監護室的那個晚上,我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睜著乾澀的眼睛,六神無主地坐到深夜,然後……,在恐懼中等來了醫生惋惜地宣佈,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我打了個寒顫,惶恐地站起來,衝到藥鼎前面,蹲下身看著雲崢。他的臉色依然蒼白,但表情卻很平靜,似乎不再感覺痛苦。我的心一顫,手指探向他的鼻息,有些微微地顫抖。是不是到最後,我都留不住真心愛我的人,我親愛的媽媽如此,我親愛的雲崢,會不會也如此?乾澀的眼睛有些微熱,傅先生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麼。指尖感到雲崢鼻下呼出溫熱的氣息,我顫抖的手平穩下來,莫名地舒了口氣。

  「少夫人,您一晚沒睡,身子會吃不消的,對孩子也不好,不如您先回去休息……」雲德試圖勸服我。我的手撫上小腹,寶寶,媽媽不是不想照顧好你,可是媽媽現在即使回去也睡不著,與其在那裡擔心,不如讓我呆在能看到你爸爸的地方,起碼會讓我覺得稍微安心。

  我輕輕地搖頭,雲德大概也料到我的反應是如此,微微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麼。恰在此時,雲崢發出一聲低微的呻吟,將三個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他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我欣喜地看著他:「雲崢,你醒了……」

  他眨了眨眼,眼神有一絲迷惘,看清我的臉,先是一怔,隨即眼中湧出複雜的情緒。不等他出聲,傅先生已經吩咐雲德:「可以抱崢少爺出來了,少夫人,您讓一讓。」

  我退到一邊,雲德將全身無力的雲崢抱出鐵鼎,抱到輪椅上,往內室推去。我趕緊跟過去,不解地道:「怎麼又推他到內室?還沒完嗎?」

  「沒完。」傅先生簡潔地道,我咬了咬唇,心中一陣抽痛,難道雲崢還要再受一次扎針之苦嗎?

  卻見雲德將雲崢推到內室之後,將幾個一直保持著旺盛火苗的火盆推到雲崢面前,圍著輪椅擺了一圈兒,便退出內室。我見傅先生也沒有上前診治的樣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傅先生淡淡地道:「這樣做是為了擴張崢少爺的毛孔,將體內的餘毒完全逼出來。」

  「餘毒?」我敏感地抓住他話裡的關鍵詞。傅先生似乎知道失言,立即住了嘴。我也不再逼他,抬眼看雲崢,見他閉著眼睛,頭枕在輪椅的靠背上,眉頭微蹙著,似乎不是很舒服。我離得這麼遠,也感覺到火盆烤灼的炙熱,而雲崢被火盆圍著,不用想知道他是很難受的。但那種不舒服與發病時的痛楚比起來,可能根本不算什麼,所以雲崢只是眉頭微微輕蹙著。

  外室傳來一聲輕微的響聲,我走出去,見雲德讓人把鐵鼎裡的藥汁舀出來倒進幾個大木桶裡,另外有人將熱水倒進了鐵鼎。看這樣子,一會兒雲崢出來還要泡熱水的。

  好在雲崢被灼烤的時間並不長。等熱水裝得快滿了,雲德讓下人們都出去,然後又轉進內室,看了傅先生一眼,傅先生點了點頭。雲德上前將滿身是汗的雲崢推出內室,將他抱起來放進鐵鼎裡。

  一會兒功夫,原本的清水變得渾濁,水沒有變黑,只是渾濁,大概餘毒已經清得差不多了。傅先生觀察著水色,泡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樣子,對雲德道:「可以了。」

  雲德鬆了口氣,將雲崢從鐵鼎裡抱起來,傅先生拿了毛巾迅速裹到雲崢身上,雲德將他抱上輪椅,轉頭對我道:「少夫人,例診已經完了,現在可以送少爺回房了。」

  我舒了口氣,身子一軟,雲德趕緊扶住我:「少夫人……」

  雲崢睜開眼看我,伸手握住我的手:「葉兒……」

  「我沒事……」我穩住身子,對他笑了笑,「我們回房去。」

  回了房間,寧兒和馨兒已經準備好了熱水,雲德把雲崢抱上床。短短一段路,雲崢坐在輪椅上根本沒有出力,卻冒了一身汗。我讓他們都出去,擰了毛巾坐到床邊,伸手想牽開雲崢身上的毛巾,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讓丫鬟們做吧,你一夜沒睡,不累麼?」

  我搖搖頭,抽出手,牽開毛巾,開始給他擦汗。雲崢靜靜地看著我,眼神是複雜的,帶著歉疚和不安,我避開他的眼神,仔細地擦拭他的身子。他手臂上的針孔已經看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浸過藥汁的原因,我甚至看不出他的皮膚曾經起過那樣恐怖的黑血疙瘩。他的皮膚因為泡了太久的藥汁和水,有些發白髮脹,輕輕給他翻過身,果然,背後也是光潔一片,那些針孔,那些血痕,通通消失無蹤,彷彿昨天晚上那恐懼的令人揪心的診治只是我的幻覺,就是這樣才欺騙了我這麼久,讓我不知道他的例診竟是這麼痛苦,而雲崢,這些年每月竟然都要經歷一次這樣的痛苦,一想到這個,我的心就哆嗦了一下,淚湧了出來,滴到他蒼白瘦削的背上。

  他微微側身,握住我的手:「葉兒……」

  「等你想好了再說吧。」我抽出手,擦了擦淚,站起來去櫃子裡取出一套內衣,「換了衣服你好好休息。」

  雲崢沉默下來。幫他換了內衣,我站起來,想喚寧兒把水盆端出去。雲崢一把拉住我:「葉兒,你生氣了?」

  生氣?也許有一點兒吧,但更多的是感到傷心難過。我別過臉不語,雲崢輕聲道:「對不起,我瞞你這麼久,是我不對,你生氣也是應該的,可是,我就是怕你知道了會傷心……」

  「我沒生氣。」我想抽出手,他卻握得緊緊的,我掙了掙,他死死握住,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就是不鬆手,隨即輕喘起來,我不動了,轉臉看他慘白著臉,心中頓時一軟。雲崢見我停止掙扎,輕喘道:「葉兒,我……」

  「別說了,好好休息。」我用另一隻手拉過被子,幫他蓋上。雲崢輕聲道:「你也上來吧,你一晚上沒睡……」

  我沒跟他擰著性子,脫了鞋和外衣,蜷到床上去,躺在雲崢內側。他伸手抱住我,不再說話。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藥味,我閉上眼睛,一晚沒睡,整夜又在擔驚受怕,此刻鬆弛下來,眼睛一閉,才感覺到這副身子有多累,一會兒就睡熟過去。

  醒來時見屋裡點著燭,才知道竟睡了一整天,雲崢還緊緊擁著我,見我睜開眼,輕聲道:「醒了?」

  「嗯。」我揉了揉眼睛,「你幾時醒的?」

  他笑了笑,捋了捋我臉上的髮絲:「餓不餓?我讓寧兒送晚膳過來好不好?」

  「好。」我點點頭,他撐起身想坐起來,我趕緊按住他:「你別動,好好躺著,我去叫她就好了。」

  「她們就在外面呢,你不用下去的。」雲崢抱住我,喚了寧兒進來,原來兩個丫鬟都在外室候著。見我們都醒了,趕緊去廚房端了晚膳進來。雲崢坐起來,我拿了枕頭墊到他身後,輕聲道:「身子還有力嗎?」他虛弱的樣子讓我覺得他甚至拿不穩筷子。

  「還好。」他點點頭,馨兒端了榻上的矮幾放到床上,將晚膳擺上來,我們坐在床上,沉默地吃晚餐,見他拿著勺子喝了幾勺雞湯,手也沒抖,才放下心來,不再看他,開始吃飯。半晌,感覺他沒有動靜,我抬起頭,見他坐著默默地看我,詫道:「怎麼不吃?不合胃口嗎?」

  他搖搖頭,笑了笑。我輕聲道:「那還不吃?你要多吃點東西補充營養才行,不合胃口也得吃,快把雞湯喝完。」流了那麼多血,明天要叫廚房弄點補血的東西給他吃才行。

  他聞言拿起了湯勺,我監督他把雞湯喝完,又逼著他吃了一碗飯菜,才滿意地讓寧兒收了桌子。等兩個丫鬟退出房間,雲崢沉默地看了我半晌,才輕聲道:「葉兒……」

  我靜靜地迎視他的眼睛,知道他要說出他例診的秘密了,他的眼裡漸漸蒙上一層朦朧的霧色,遲疑半晌,輕聲道:「你對我的病,是不是感到很詫異?」

  「是。」我定定地看著他。雲崢輕咳一聲,遲疑著,似乎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起,又過了半晌,才道:「我不是得病,我是中了毒。」

  我已經想到了。見我沒有詫異的樣子,雲崢蹙著眉,講起他這病的始末。二十五年前,雲崢的父親雲弈娶了雲崢的母親白玉瑾,婚後三年,夫妻恩愛、相敬如賓,隨後,白玉瑾懷了雲崢,可是在她懷著雲崢的時候,雲弈去了一趟南疆,認識了個叫綺羅的南苗女子。雲弈迷上了那個女子,將她帶回侯府,不顧雲崇山的反對,執意納她為妾。白玉瑾獲悉此事,情緒激動,以至早產,雲崢僅在母體中呆了七個月就出生了,因為先天不良,三天兩頭地生病,身體孱弱。老爺子最初不同意雲弈納妾,因為南苗人在天曌國人眼裡是地位低下的異族蠻夷,但云弈說綺羅已經懷了他的骨肉,雲崇山念及雲家血脈,終於同意讓綺羅進門,沒想到卻為雲家帶來無窮的禍患。

  綺羅進門之後,白玉謹與雲弈的夫妻感情急速惡化,白玉瑾閉門不出,與雲弈形成路人,每日除了照顧兒子再不作他想。沒想到有一天,雲弈隨老爺子出門辦事,綺羅卻趁沒人的時候潛到白玉瑾房中,對不足一歲的雲崢下毒,被剛好進門的丫鬟發現,喊叫起來,驚動了白玉瑾,白玉瑾見狀大怒,將讓綺羅交出解藥,綺羅卻不肯,白玉瑾怒不可遏,不顧她即將臨盆,當即讓下人勒死了綺羅。

  老爺子和雲弈趕回侯府時,綺羅已經氣絕多時。雲老爺子雖然氣白玉瑾殺了綺羅,斷了一條孫脈,但云崢中毒更讓他怒火衝天,倒也沒有過於責罰白玉瑾。雲崢中毒之後,生命垂危,許多名醫看過之後都束手無策,老爺子花重金在全國懸賞,尋求良醫,不知道來了多少人應診,卻沒有一個能解雲崢之毒。眼見雲崢一日不如一日,不足週歲便要夭折,事情卻有了轉機,傅先生前來應診,看了雲崢的症狀之後說此毒甚是歹毒,每月皆會發作一次,無法根治,只能定期排毒,雲家花重金將傅先生留在了侯府,讓他作了雲崢的專治大夫。從此雲崢便開始受這每月毒發之苦,從嬰兒開始,足足二十五年,每月都要經受一次這樣疼痛難忍的例診。

  而雲弈卻怎麼也不肯相信綺羅向雲崢下毒,自從綺羅死後,一直鬱鬱寡歡,一病不起,兩年後便英年早逝。白玉瑾經歷這些事以後,性情大變,由一個端莊持重的大家閨秀,變得喜怒不定、脾氣暴戾,甚至經常毆打折磨年幼的雲崢,被雲崇山發現後,不准她再接近雲崢,從此雲崢便極少與母親接觸,由祖父帶在身邊撫養長大,這也是他與母親感情淡漠,卻與祖父感情深厚的原因。

  怪不得雲家對雲崢的病諱莫如深,原來這裡面還有這樣一段過往。我能理解雲崢不告訴我的原因,這是他父母的隱私,讓他如何能說得出口。若不是被我撞到雲崢提前毒發,只怕他還會繼續隱瞞下去。

  「這是什麼毒?」聽完雲崢的簡要的敘述,我心痛得抱緊雲崢,「真的沒法根治嗎?」

  「傅先生也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毒,只能憑行醫的經驗,冒險採用這種治標的方法,這些年傅先生也在研究這種毒藥,可是一直沒有什麼突破。」雲崢輕聲道,見我蹙緊了眉,伸手撫平我的額頭,「別擔心了,即使找不到解藥,也只是每月一次便診罷了,我也習慣了……」

  「胡說什麼,這種事怎麼會習慣。本來例診是十五,現在卻提前了,說明你身子耗損得越來越厲害。」我的臉貼到他的胸膛,眼淚浸濕了他的衣襟,「那毒既是綺羅下的,說不定是南疆的毒藥,有沒有到南疆那邊去找找線索?」

  「去過無數次了。」雲崢苦笑,「可是無人能說出這是什麼毒藥,根本一點線索都沒有。」

  「那個綺羅的家人呢?他們也不知道嗎?」我著急地問。雲崢笑了笑:「她是孤女,沒有家人。」

  「那,那她總有族人吧?」我擦了擦眼淚,「她的族人會不會知道……」

  「葉兒……」雲崢嘆了口氣,抱緊我,眼中有深深的愧疚,「讓你這麼擔心,對不起……」

  我無助地倚進他懷裡,覺得喉嚨發堵:「沒有,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好沒用,看著你受苦,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這一刻我好恨,恨雲崢的父親,恨綺羅,為什麼這些男人有了妻子還要去招惹別的女人,若不是他招惹綺羅進門,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為什麼那個綺羅會這麼狠毒,她已經得到了那個男人的心不是嗎?為什麼連他的兒子也不肯放過?是了,為的定是她肚子裡的孩子,為了爭奪永樂侯世子的名份嗎?

  我咬緊唇,感到有血味在口腔裡四散,才發覺自己將嘴唇咬破了。雲崢吐露了心裡的秘密,似乎輕鬆了好多,這一晚睡得很沉。我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紛湧著亂糟糟的思緒,蜷在雲崢溫暖的懷裡,我的頭頂能感覺到他溫潤的呼吸。抬起身子,呆呆地看著他閉目沉睡的臉,黑暗中,他的睡容安詳靜謐,我感覺到心底有一絲細微的抽搐,手指輕輕描摹過他臉上淡淡的輪廓,不由痴了。

  天快亮的時候,我仍是睡不著,索性起身,讓寧兒去吩咐廚房,給雲崢弄些補身的膳食。雲崢還在沉睡,我坐到床沿,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他定是做著好夢吧,唇角漾著溫柔的淺笑,眉宇舒展,看得我也微笑起來。

  寧兒輕手輕腳地走進內室,見到我,欲言又止,我舉起手指在唇邊「噓」了一聲。站起來走出內室,輕聲道:「什麼事?」

  「義管事在外面候著,說有要緊事。」寧兒輕聲道。

  我走出房去,見雲義候在門口。見我出來,雲義欠身道:「少夫人,刑部來人了,說是今兒審理蔚相的案子,讓少爺過去呢。」

  「少爺過去做什麼?缺了他還升不了堂不成?」我皺了皺眉,不悅地道,「那些證人不都在刑部監控著麼,少爺又不是證人又不是主審官,沒空去趟那趟渾水。」也不知道皇帝是什麼意思,總要把雲崢拖進去。

  雲義聽我這樣說,低聲道:「那……,我打發刑部的人回去?」

  「嗯。」我點點頭,「就說少爺病了,沒法兒去聽審。」

  雲義領了話出去。我見天已大亮,想了想,徑直去了傅先生的院子。踏進院裡,見傅先生蹲在花圃裡,擺弄著他種的藥草。我走上前去,輕聲道:「傅先生……」

  他轉臉看到我,怔了怔,拍了拍手站起來:「少夫人找我有事?」

  我點點頭,他走到院內的石桌旁:「少夫人請坐。」

  我坐到石凳上,他也坐下來:「少夫人有什麼事?」

  「傅先生,昨晚雲崢將他的病因告訴我了,他說他是中毒,是嗎?」我輕聲詢問。

  傅先生看著我,點了點頭。我定定地望著他:「請先生坦言相告,雲崢這毒,是不是發作得越來越嚴重了?」

  「少夫人何出此言?」傅先生蹙起了眉,遲疑地道。

  「他沒到月中就毒發了,不是麼?如果不是他的身子耗損得太厲害,怎麼會提前發作呢?」我咬了咬唇,聲音有些發顫,「先生,雲崢這毒,真的無法可解麼?」

  「傅某不才,這麼多年一直無法找出這毒的解救方法。」傅先生嘆了口氣,「在下也不瞞少夫人,崢少爺這毒,的確是有越來越嚴重的傾向,這次提前毒發,也許是大凶的徵兆,在下也不知道每月這樣的診治,能拖到幾時,也許……」

  「不會的,一定有辦法的……」我站起來,激動地道,「你是大夫,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如果崢少爺能放下俗事,安心靜養,對身體的損耗可能不會這麼大。」傅先生淡淡地看著我,「少夫人以後勸阻少爺,不要理那麼多俗務,只要不再像這次一樣提前毒發,在下還可以控制住那毒,如若不然,後果就很難說了……」

  我惶恐地坐下來,忐忑地道:「那我還要注意些什麼?他的飲食還有其他……」

  「那些事按照慣例來就行了,少夫人只需注意讓崢少爺保持平和的心境。」傅先生道,「他不能過於勞累,不可焦慮,不可大喜,不可大悲,要儘量保持清淡的心境……」

  是了,定是這段時間查蔚相的案子,讓雲崢太勞心。他一直是雲淡風輕的一個人,雲家偌大的擔子已經讓他不得清靜,再加上這些陰謀算計,他哪裡安得下心。從今兒起,我要他安安心心地,什麼事都別去管。

  打定主意,我立即進宮去見太后,呈明雲崢目前的身體狀況,請太后幫忙給皇帝說情,讓他不要再給雲崢找事情做。太后見我一臉泫然若泣的表情,又聽我這樣說,一口就答應下來,不過她答應得這麼爽快,我私下裡仍認為跟前些日子她對我的警告有些關係。

  然後還在宮裡聽到一個不怎麼詫異的消息,德貴妃因為蔚相一案受到牽連,被皇上打入冷宮了。我笑了笑,這件事是真的解決了吧,等三司會審完畢,蔚相被定罪,我就真正地從蔚藍雪這個夢魘裡解脫出來,德貴妃失了假相這個後台,又被打入冷宮,再也翻不起什麼浪了。

  從宮裡回來之後,倒真是清靜了些日子,皇帝不再拿蔚相的事有事沒事召雲崢進宮,讓雲崢得以安安心心休養。蔚相陷害慕容太傅一案經過三司三次會審,終於定罪,於十日後斬首示眾。一時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樹倒猢猻散,往日與蔚相過從甚密的人紛紛與其撇清關係,上書皇帝,以表衷心。最見成效的,莫過於羽林軍殿前都指揮李南山上書皇帝,說自己才德欠缺,無能居此要職,不敢擔此重任,請皇上收回羽林軍兵符。據說皇帝連推諉的話都沒有一句,就爽快地收回了李南山的羽林軍兵符,皇帝想必心裡早就笑翻了,他扳倒蔚相的目的,其中一個原因很難說不是為了這個兵符。蔚相一黨終日惶惶不可終日,聽說方鴻暗地裡被蔚黨唾罵,忘恩負義、狼心狗肺,卻無一人敢在朝上為蔚相求情,看起來那麼枝繁葉茂的大樹就這樣被皇帝一個詭計弄倒了。

  自從傳來蔚相十日後斬首示眾的消息,我便讓人盯住了蔚家大哥,蔚家大哥不知道現在這個蔚相是假的,我怕他一時衝動,又做出劫獄這樣的傻事來。這幾天雖然蔚家大哥沒什麼異動,但我有強烈的預感,他這一兩天一定會動手,我讓人加緊了盯梢,一有異動馬上通知我。

  雲崢這幾日精神好多了,我哪兒也不去,整日陪著他。各大執事送來的書信文件都由我一手接過來包攬,處理意見也是我全部批好,再簡單跟雲崢講一講,他覺得沒有問題便發出去執行。老爺子那邊我也寫了信,跟他說了說雲崢現在的身體情況,希望他能對尋找解藥一事著緊一些。我在處理公務的時候,雲崢便得了閒,有時候坐在桌邊慢條斯理地沏茶,他喜歡喝陵安秀山的秀山銀針,那茶顏色淡黃,味甜爽,他總是將香氣清鮮的第一杯遞到我手上;有時候蜷在軟榻上看書,但大多數時候都是走神,我偶爾抬起頭,眼睛便被他靜靜的目光鎖住,於是再也做不下去,索性推開公務,蜷到他身邊去撒嬌:「老公,你這樣看我,我都沒法做事了。」

  他微笑著摟住我圓滾滾的身子,輕笑道:「怎麼又成了我的不是?」我的肚子已經有五個月了,像頂著個圓圓的簸箕,雲崢摟我摟得小心翼翼。

  「就是你的不是,被你這樣的美男子含情脈脈地盯著,當然會心猿意馬呀……」我笑著摸上他的臉,滿足地嘆道,「雲崢,我都不知道走了什麼運,你知不知道,在我們那裡,你這樣優秀的男人,我也只能在電影和電視裡看看過乾癮,現實生活中你這樣的帥哥正眼都不會瞅我這樣的品種一下的。」

  「嗯?」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對我嘴裡偶爾冒出的新鮮詞彙早已不以為怪,「他們那麼沒有眼光?」

  「不是他們沒有眼光,是我太普通,所以才說我撞了大運嘛。」我抱緊他,仰著臉輕笑,「老公,你後悔也來不及了,我一定要纏住你一輩子,哼哼……」

  「小生心甘情願。」他忍不住笑,戲謔地親了親我的額頭。我勾住他的脖子,邪笑著輕輕咬了咬他的唇:「帥哥,你完啦,親了本姑娘要負責的哦……」

  唇如羽毛般輕輕掃過他的唇,壓住他微涼的唇瓣,我用舌尖描摹他優美的唇線。雲崢溫柔地擁住我,垂下眼睫,纏綿悱惻地回應我的吻,他的唇齒間帶著淡淡的苦味,是中藥的味道,我虔誠地吸吮著他口中的苦澀,感覺眼中有水瀾輕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