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風華篇·重逢

  怪不得剛才蔚家大哥聽到我說皇帝是他「妹夫」時臉色那麼怪,原來他們都已經知道宮中的德貴妃是假的了。那,他們是不是也同樣知道了我這副身子才是蔚藍雪?

  「雲夫人!」寂驚雲見我身子發顫,趕緊扶住我,「夫人沒事吧?」

  「沒事!」我站直身子,費力地吞了一口唾沫,強自鎮定地道,「這些事太讓人震驚了,簡直是匪夷所思。」

  寂驚雲神情複雜地看著我,我對他展開一個難看的笑容。卻聽到周景贇冷笑道:「如果這些事不是發生在我身上,我也覺得匪夷所思。奇怪的是,那個黑衣人只交待我做了這麼一件事,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我咬緊唇,他當然不會出現,他在那一個多月之後便死掉了。

  「那蔚錦嵐和他女兒到哪裡去了?」我穩定了一下情緒,故意試探。周景贇輕哼道:「他們落到仇人手裡還有什麼好下場?黑衣人一確定了他們的身份,不馬上殺了他們洩憤才怪。」

  是嗎?那皇帝會不會這樣以為呢?心頭一陣狂跳,我是不是應該存一些僥倖心理,他只是知道了宮裡的德貴妃不是蔚藍雪,但也不能說明我就是蔚藍雪呀,也許皇帝認為蔚藍雪已經死了?可是,皇上已經知道德貴妃是假的,只要他一審訊,恐怕不用多久,德貴妃就會把我是蔚藍雪的事實說出來,到時候我又該怎麼辦?

  頓時心亂如麻,再無心問周景贇任何問題,但周景贇自己卻說上了癮,喃喃自語道:「我一年多來,扮著蔚相,出入朝堂,好不風光,以為自己的好日子終於來了,沒想到突然有一天,她竟然到相府找我,我開始完全沒有認出她來,她跟我記憶中完全不一樣了,變得那麼蒼老……」

  我怔了怔,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她」是周大嬸,不禁寒聲道:「你對周大嬸兒說了什麼?她為什麼要自殺?」

  「我?我跟她說了我這些年的遭遇啊,我說我好不容易才過上這種好日子,讓她不要來破壞,如果她揭穿我是假丞相,我就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啊……」他瘋狂地笑起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結果那個傻女人,她回去就自殺了,真是傻瓜,她甚至不告訴我他給我生了個兒子,那個傻瓜……」

  我再也聽不下去,轉頭離開牢房。這與我預料的結果一模一樣,只是,我就是不甘心,我要聽他親口說出來。我不願想像當初周大嬸聽到他這番話是怎樣的心情,當她知道自己一片痴心比不上情郎眼中的富貴榮華又是怎樣的心情?當她決定犧牲自己成全情郎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心情?雙手緊握成拳,指甲陷進了掌心。傻女人,是呵,真是一個傻女人!

  寂驚雲跟出來,見我咬緊了唇,臉色難看至極,有些擔憂地道:「雲夫人……」

  「將軍,福生是不是也聽到過他這番話?」我吸了口氣,輕聲道。

  寂驚雲沉默半晌,點點頭。我閉了閉眼睛:「明白了。謝謝將軍,妾身告辭。」

  怪不得那孩子會那樣,福生聽到自己父親說出這樣的話,會受多大的打擊?這個周景贇,簡直該死到了極點!

  回府之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福生的情緒,注意不在他面前提到周大嬸和周景贇的事。對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我一點兒忙也幫不上,心靈的瘡傷,只能讓時間來漸漸抹平。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幾日後周景贇沒有被執行斬立決,皇上突然改變了主意,將他改判為流放都南島。細細一想,我頓時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好一招引蛇出洞,外界的人並不知道這個蔚相是假的,皇帝也許跟周景贇達成了某些協議,將他的死刑改為流放,或許是為了引出控制周景贇的那股勢力,因為周景贇自己也不知道控制他的勢力到底是何方神聖。另一方面,還可以讓當初跟蔚相一起做過壞事的鳳太妃,提心吊膽,如果她按捺不住對蔚相出手,一定能讓皇帝抓到把柄。這個皇帝,實在是太厲害了。

  蔚家大哥請罪之後,皇帝以「仁孝感天,情有可原,未鑄大錯」的名義放了他,以示天子仁德之心。我不禁感嘆,天子之言,真是金科玉律,皇帝要一個人死,要一個人生,真是隨便他說的,他說什麼就是什麼,還有什麼人敢反對?什麼人敢去強出頭?蔚家大哥出獄後來看過我一次,然後便從京中消失,我知道他一定是暗中查探周景贇背後那股勢力去了。楚殤已經死了,他能查到什麼?不過這是讓他免罪的關鍵因素,我自己不好說什麼,只暗示他那股勢力可能與無極門有關,至於他能不能領悟,我就幫不了他了。

  我日日提心吊膽,擔心皇帝會因為蔚藍雪一事找我興師問罪,可是皇帝竟一直沒有什麼動靜,宮中也沒傳來德貴妃獲罪的消息,只知道她繼續被關在冷宮裡。我捉摸不透皇帝的想法,索性不去想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說來說去,真正的蔚藍雪在這件事上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受害者,皇帝憑什麼為難她?只要皇帝一天不提,我也就裝一天傻。

  安安心心在侯府養胎,每天喝著易沉諳給我配的藥,定期讓玉蝶兒去易沉諳那裡通報我的身體狀況。雲崢的身子一直病懨懨的,但也不像前段時間那麼嗜睡了,讓我安心的是,他中的蠱毒沒有再提前發作過。只是月中時又進行了一次例診,我堅持在例診室裡整晚陪著他,看著雲崢又一次受著那種非人的痛苦,我只恨不得立即將寶寶生出來,好讓雲崢少受點罪,可是不行,如果現在催生,寶寶會有危險。不管是雲崢和寶寶,我都不能讓他們出事,因為他們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

  轉眼到了月底,過兩天就是除夕了,老爺子也應該快到京城了。前幾天收到老爺子的信,說是要趕在除夕夜之前回來過年,還說要帶客人回來,這幾日我天天讓雲義去城外等候老爺子的馬車。在現代我很多年都不曾感受到過年的氣氛了,就是除夕夜與平時也沒什麼不同,春節聯歡晚會是早就不看的,年三十兒照舊泡在網上插科打諢。而這個時空則從進入臘月開始就要忙活年事,侯府是要徹底打掃乾淨的,窗戶上要貼上喜慶的窗花,門口要貼上倒福和春聯,房簷下要掛上圓圓的紅燈籠,增添節日的氣氛。前兩天還祭了灶神,這些在現代幾乎不再舉行的民俗,讓我覺得異常新鮮有趣。

  「好不好看?」我放下剪子,把剪好的窗花展給雲崢看。這是我這兩天才跟寧兒和馨兒學的,我不會剪太複雜的花樣,只能剪最簡單的福字,不像她們一雙巧手,可以剪出「龍鳳呈祥」、「孔雀牡丹」、「五穀豐登」、「連年有餘」這些精緻優美繁瑣的圖案。不過我仍然十分得意,將我剪的福字貼滿了我和雲崢的房間。

  「好看。」雲崢笑著看我。我拿著窗花在屋裡環視一圈,懊惱地道:「呀,沒有地方貼了呢。」雲崢見了滿房的福字,只是笑。我眼珠兒一轉,湊到雲崢身邊去:「老公,我想好了,就貼在這裡!」

  我把窗花按到雲崢的胸口上,得意地笑。雲崢無可奈何地笑道:「你真要貼在這裡?」我按著窗花,笑眯眯地道:「在房裡貼一下,出去就取下來,我可不想讓你被下人們笑。」

  雲崢笑著捉住我的手,正笑鬧間,寧兒跑進來,笑道:「少爺,少夫人,侯爺回來了!」

  老爺子到了?我和雲崢對望一眼,趕緊站起來,理了理衣服,往大門外走去。剛走出院子不遠,已經看到老爺子在雲德雲義和兩個隨身小僮的簇擁下大步走過來了,我和雲崢加快腳步迎過去,待看清老爺子身後緊跟著的那個人,身子一頓,頓時怔住了。

  雲崢覺察出我的異樣,看了我一眼,抬眼一看,也是一怔,但頃刻間便回了神,唇角帶著一絲笑容,拉著我走上前去,給老爺子行禮:「孫兒見過祖父,祖父一路辛苦了!」

  「還好還好!」老爺子看到雲崢就笑眯眯的,一臉關切,「之前葉丫頭跟我說你的老毛病又發作了,現下覺得身子如何?」

  「讓祖父擔心了,已無大礙。」雲崢笑著搖了搖頭,轉頭對老爺子身後那人頷首,「安公子!」

  那人欠了欠身,臉上依舊沒有表情。老爺子看了他倆一眼,轉頭見我仍在發呆,笑道,「丫頭,怎麼不叫爺爺?」

  「啊?」我回過神,趕緊將目光落到老爺子身上,笑了笑,「爺爺!」

  老爺子的目光落到我的大肚子上,笑得合不攏嘴:「丫頭,你真是我家崢兒的福星啊,爺爺要好好賞你!」

  我尷尬地笑了笑,不自在地看了老爺子身後那人一眼,見他垂著眼瞼,俊美的臉上面無表情。這當兒,一個小僮從他們後面追上來,氣喘吁吁地站到那人身邊,見到我,立即笑眯了眼,撲到我面前,甜甜地叫道:「葉姐姐!原來你真的在京城,看到你太高興了!」

  我趕緊扶住他,看清他的臉,笑了笑:「安生,好久不見!」

  老爺子看了我們一眼,笑道:「行了,別忤在這兒,進屋再談吧。遠兮,你也來!」

  「安生,走吧!」他叫上安生,跟著老爺子往前走去,我怔在原地,仍是沒反應過來。安遠兮怎麼會跟老爺子在一起?又怎麼會跟他來侯府?難道他就是老爺子在信上說的客人?雲崢握住了我的手,我轉過頭,他對我笑了笑:「進去吧,你的疑問,祖父一定會解答的。」我笑了笑,任他牽著我的手,跟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