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蔓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她睜開眼睛,頭痛欲裂,眼前一陣一陣的眩暈,以至於隔了好一會兒,她才看清那純白的天花板。
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開始努力拚湊昨晚的記憶:
她跟路晉同一班飛機回來的,卻在機場跟丟了,她用腳趾頭猜都能猜到路晉是去紫荊酒店找那女人了,於是她也殺到紫荊,可惜晚了一步,紫荊餐廳的工作人員竟然讓她別去打攪顧老師和路晉的春宵一刻。她哪會答應?到了酒店前台,前台死活不肯透露路晉訂了哪間房,她猜路晉或許會在那艘夏鷗號上,可殺到夏鷗號上去,卻是一對她完全不認識的情侶住在那兒。她打攪了客人,最終以賠償人家當日的房費了事。
這樣就能讓她知難而退了嗎?
不,她坐在自己訂的房間裡想了很久,最終頭也不回地殺去了程子謙的總經理辦公室,恰逢這位程總正在加班,於是她威逼加利誘,硬要讓他透露路晉的房號。程子謙被她纏的實在沒了辦法,最後只得答應:只要她喝贏了他,他就幫忙。
再後來……
黎蔓的思緒像是在酒缸裡泡過了一樣,記憶終止在了她一杯一杯地灌他酒的那一刻,至於後來還發生了些什麼,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瞥一眼床頭櫃,上頭的小座鐘顯示此刻已經是下午兩點。
按理來說,酒店的服務員早就該打電話來提醒她中午12點退房的,可她瞥一眼床頭櫃上的座機——
完全沒響過。
還是她睡得太沉,沒聽見電話響?
黎蔓拚命地醒一醒神,好不容易坐起來,當被子順勢從身上滑落的時候,黎蔓頓時滿頭黑線。
她的衣服呢?
黎蔓趕緊把被子掀開,不僅衣服,褲子也沒有了……
此時此刻的她,是真正意義上的光溜溜。
不僅如此,她這樣坐起來,頓時發現自己腰痛的不行,腿心也一陣發酸,可黎蔓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裹上被子下床,一路往外走,一邊找自己的衣物,一邊絞盡腦汁回想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的內褲怎麼會放在電視櫃上?
她的牛仔褲怎麼會掛在門把手上?
她的背心怎麼會被揉成一團塞在沙發上?
而她的胸衣……
黎蔓始終沒能找到自己她的胸衣,相反,她找到了一個男人……
沒錯,一個男人,一個睡在浴缸裡的男人。而這個男人手裡還拿著手機。
黎蔓的腳步僵立在浴室門外,她的視力很好,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熟睡的男人就是程子謙。
她也不知道自己傻愣在那兒愣了多久,直到她看見程子謙的手指頭動了動,繼而,他的眉心也微微的皺了起來,似乎很快就要醒過來,黎蔓一驚,趕緊把裹身的被子給扔了,一邊套上背心一邊調頭,加快腳步離去。
可就當她悶頭跑到套房的大門口時,黎蔓卻又是一愣,突然意識到:她已經糊裡糊塗地失了身,難道還要這樣糊裡糊塗地跑掉?
權衡了頗久,黎蔓咬牙決定:不跑了!
她回過身站立了片刻,鎖定了廚房的方向之後,立即衝進廚房,她住的這間雙層套房裡刀具、廚具應有盡有,不一會兒黎蔓就手握菜刀回到了浴室。
她衝進浴室門的那一刻,程子謙頂著一臉宿醉的表情,正從浴缸裡爬起來。他全身上下只有一條黑色的西褲,露出來的胸膛和腰腹上,紅色的抓痕清晰可見。
黎蔓一愣。
他西裝筆挺的時候顯得高挑而又有些清瘦,黎蔓沒想到他脫了衣服之後,身上的肌肉線條會顯得這麼結實,這令黎蔓本能地手握菜刀、舉足不前了——擔心打不過他。
菜刀的刀面折射出一道銳利的光線,這道光線在程子謙眼前一晃而過,刺痛了他的眼,以至於他下意識地皺起眉心,抬頭望向光源處。
目光碰撞地一瞬間,彼此的表情都有些尷尬。
程子謙沒說話,微一低頭,手扶住額角,顯得一副懊惱的樣子。黎蔓因此醒過神來,三步向前,抬起手,拿刀尖指向他:「說!你昨晚對我都做了些什麼?」
她的刀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程子謙臉上沒有懼怕,只有無奈:「你先把刀放下。」
「我不放!你個禽獸!」
「禽獸?」他反問她,表情明顯的哭笑不得,但很快又恢復一臉的溫潤,只語調波瀾不驚地糾正她,「我應該這麼稱呼你才對——女禽獸。」
「什麼?」她沒聽懂,愣了一下之後趕緊挽起一副凶惡嘴臉,厲聲反問。這又警惕又懵懂的樣子令程子謙忍不住笑了。
他笑得她心裡直髮憷,黎蔓下意識地把刀柄握的更緊,聽他娓娓道來:「是你強迫我跟你發生關係的。」
黎蔓頓時覺得自己遭到了五雷轟頂,耳朵裡嗡嗡聲直響,她……強迫他?
她的刀「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程子謙無奈地嘆了口氣,慢慢的走向她,拍一拍她的肩膀,反倒以受害者的身份安慰她似的。不知道是怎麼了,他的掌心按在她肩頭,頓時令那一塊的皮膚急劇升溫,燙的黎蔓立馬就揮開他的手,否定道:「不可能!」
「你不信的話,我可以讓人把走廊上的監控錄像調來給你看。」
說完,程子謙便繞過她,自顧自地走出浴室。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浴缸裡睡了多久,早上他的手機響,把他鬧醒了,他從床上艱難的爬起,最終在浴缸裡找到手機,電話是秘書打來的,秘書向他報告今天的行程,他卻是前所未有的昏眩,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最後只能對秘書說今天不去上班,讓秘書把行程延後,隨後就草草的掛斷電話。
這個女人不僅熱情,還需索無度,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反倒像是經驗豐富的老手,程子謙疲憊,加上酒勁還沒有徹底緩過去,接完秘書的電話之後,就直接往浴缸裡一倒,睡他個昏天暗地。
他現在走出浴室,可算是徹底清醒了,外頭天光大亮,窗簾也沒拉上,他站在床邊,立即將窗外的全景收入眼底。幸好這附近沒有更高的建築物,否則昨晚……
程子謙搖搖頭,拒絕讓自己在往下想,他從一床的凌亂中找到自己的襯衣,正準備穿上,卻是一愣。純白的襯衣上沾了血跡,他不願回想,偏偏腦子裡又不其然地冒出那個女人,那個醉的話都說不清的女人指著那一處血跡沒心沒肺地說:「看!日本國旗!」
程子謙坐在床沿,調整好了思緒,撥通秘書的電話:「是我。」
「程總?」
秘書的聲音透著一絲吃驚,程子謙也沒在意:「麻煩你現在去我家,拿一套正裝送到……」
程子謙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了:「送到紫荊的……」
他一時之間忘了房號,正要去翻床頭的意見簿——上頭寫有各個房間的房號,秘書卻已先行一步說出了口:「紫荊的1210號房是麼?」
程子謙眉頭深深地一鎖:「你怎麼知道?」
秘書這才意識到自己所漏了嘴似的,支吾了半晌,這才怯怯地道出了實情:「今天中午食堂吃飯的時候,聽客服部的人……說的。」
如果程子謙以為這就是他今天聽到的最糟糕的噩耗的話,那他就錯了——更糟糕的噩耗就在後頭等著他。
「不僅我,基本上所有中午去了食堂的人,都聽說了您……昨晚……被一位女士挾持著進了……所以,今天中午前台本來要打電話去房間提醒那位女士退房的,可是,為了不打攪你們二位,前台也就沒有……」秘書點到即止,沒有再說下去。
程子謙默默地收起手機,明明窗外風和日麗,晴空萬里,他卻覺得自己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一大片烏雲正籠罩在他的上方。冥冥之中似有感應,程子謙回過頭去,正好看見昨晚「挾持」他進了酒店房間的那個女人。
黎蔓被他那灰濛一片的目光盯著,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刻意挺直腰桿走向他:「我要走了。」
他沒說話,眼神彷彿在說:慢走不送。
黎蔓想了想,大喇喇地朝他伸出手來,似乎想向他要一樣東西。
「什麼?」
黎蔓登時耳根一熱,於是越發凶神惡煞地問:「我的內衣!你把我的內衣藏哪兒去了?」
昨晚這女人在他辦公室和他拼酒,喝醉了之後恨不得當場就把自己扒光了往他懷裡送,他已經重申了八百萬遍:「我不是路晉,你認錯人了!」可她就是執迷不悔。
她忙不迭地脫著他的衣服,自然還有她自己的,程子謙則一直手忙腳亂地幫她也幫自己把衣服穿回去,直到最後程子謙徹底的惱了,一併抓住她的雙手,狠狠的擁吻她,再也不無瑕去管她是要脫他的衣服,還是脫她自己的了。
可就在他快要沉溺時,值夜的保安來巡邏了,他當即醒過神來,拉著她躲到辦公桌底下,等保安走了,才拉著她逃出去。
至於她的內衣……
應該就是那時候落在了他的辦公桌下的。
程子謙這麼稍一回想,頓時臉色一白,萬一今天有人進了他的辦公室,發現了一件女士內衣,那麼他堂堂紫荊酒店總經理的形象就徹底地……
毀了。
「Shit!」
程子謙平生第一次控制不住地想說髒話。
路晉並沒有因為遺囑的事情在B市多做停留,原定的三天假期之後之後,他依舊飛回了上海。
於是乎隨後的假日,顧勝男又恢復了和徐招娣、薇薇安的三人行。
三個人一起看電影,坐在VIP放映廳裡,徐招娣卻不看大屏幕,而只顧著看顧勝男,並頻頻意有所指地對著顧勝男挑眉:「你看看你,紅光滿面的,是不是那三天都沒下過床呀?」
顧勝男趕緊把徐招娣的臉推回去,讓徐招娣看電影,別看她:「這裡光線這麼暗,你還看得清我臉色好不好?」
徐招娣卻忍不住要逗她:「別害羞嘛,異地戀是這樣的,那三天,能不下床就不下床,畢竟你這次吃飽了,接下來可是要餓一個月的。」
一旁的薇薇安,雙眼雖一直盯著大屏幕,卻將她倆的對話聽了個一字不落,適時地拋給徐招娣一句話:「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飢渴?」
「我飢渴?」徐招娣這回調轉目標了,放過顧勝男,轉而進攻薇薇安,「是誰跟閨蜜看個電影還要把男朋友一起帶來的?」
顯然徐招娣說的是坐在薇薇安另一邊的廖澤南。
廖澤南沒說話,就只微笑地看了眼薇薇安。
還是顧勝男比較識時務,湊到徐招娣耳邊輕聲提醒:「這提前點映的票可是廖澤南送給我們的,而且還是VIP廳,你別數落他啦,我以後還想有更多免費電影看呢。」
徐招娣其實也就這麼一說,實際上她和顧勝男都很清楚,薇薇安至今還住在顧勝男家,就是因為他萬一從顧勝男那兒搬走,廖澤南就鐵定要提出同居的要求,顯然薇薇安還不想這麼快走到同居那一步,雖然她和顧勝男其實都不清楚曾經的廖澤南到底做過些什麼事,才會令薇薇安如此沒有安全感,但如今的廖澤南確實值得同情——只有在他們仨的閨蜜聚會上硬插一腳,他才能多些時間和薇薇安相處。
可……
就算值得同情,但,這廖澤南頻頻在她這單身大齡女青年秀恩愛,還是很讓人不爽的!
就比如現在——
「待會兒看完電影,你想去哪兒?」廖澤南湊到薇薇安耳邊低聲問。
「隨便。」
「隨便?那……我家?」廖澤南有點放肆地笑起來。
難道他們不知道秀恩愛,死得快麼?徐招娣默默地屏蔽掉這兩個人的打情罵俏,默默的咬著飲料的吸管,默默地不爽著,自然也就沒有看到她旁邊的顧勝男,也默默地拿起飲料,喝著喝著也不由得咬起了吸管——
其實,這種秀恩愛的行為,又何嘗沒有刺激到顧勝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