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飛燕瞪著眼兒看了一會,有心將它扯了,可是想到一旁的寶珠是驍王府出來的,到底是忍住了。便是將它放回到紙匣子裡,心知只有到了第二日才能親見驍王,再仔細地求他了。

於是便躺下休息了,可是帷幔裡那股子素蘭草的味道卻在鼻尖縈繞不去,一夜的輾轉,心裡默默琢磨著驍王不准的緣由,若是那竇勇不肯放人,自己有當是如何?

最後竟是一夜無眠。

第二天晨起了時候,鴛鴦瞧見小姐有些懨懨的,似乎沒有睡好的樣子,便問道:「小姐,要不要再躺一會?」

飛燕搖了搖頭,說:「準備外出的衣服,一會我要去驍王府。」

入了驍王府時,王府的下人們還在掃地,前兩日的大雨,打落了不少的殘花,今兒土地漸乾了,正好將它們掃起。那驍王七歲的妹妹安慶公主居然也在王府裡,梳著兩個團髻正蹲在地上用小手指捏起形狀還算美好的落花,將它放在一旁嬤嬤端著的銀盤上。

安慶公主一抬頭便看見了飛燕正走進來,立刻興奮地站了起來,出身叫到:「嫂子好!」

一旁的嬤嬤小聲地糾正:「公主,應當叫側王妃。」

安慶公主點了點頭。又重新叫到:「側王妃安好!」

這七歲的小娃,臉蛋鼓鼓的樣子甚是可愛,倒是比她的姐姐樂平公主要有理受教得多了。

飛燕也衝著這小公主福了福禮說道:「公主太客氣了,奴家尚未與二殿下成禮,倒不比這麼早的更改稱呼。」

小公主倒是沒有大人能分清正側的本事與勢利,只是覺得這就是二哥要娶的嫂子,模樣長得也甚是順眼,便是笑瞇瞇地看著她說:「二哥送了本宮一匹小馬,急著要騎,所以稟明了母后,昨天來這裡做客便在二哥府上住了一宿,一會二哥要帶我去騎馬呢!你是要來找尋二哥的吧,來!我帶你找!」

說著,便徑直過去,也不顧身後嬤嬤的低聲呼喚,拉著飛燕的手朝著驍王的書房蹬蹬蹬地跑了過去。

飛燕被個七歲的小女娃拽著疾走,繡鞋差點踩了羅裙,甚是有些凌亂,心道:「這霍家人都是一股子蠻力不成?」

好不容易到了書房,開了房門時,卻發現裡面沒人,倒是散落了滿地折疊的紙燕子,那股子素蘭草的香味再次襲來。安慶公主一臉驕傲之色說:「昨兒在二哥書房裡玩耍,尋到了帶有香味的紙,便折了許多的紙燕,就連二哥也誇我折得好了!」你看!「說著便撿起一隻放到了飛燕的手上。

尉遲飛燕微笑地瞧著手心裡的紙燕子,心道:還以為那驍王得了失心瘋,原來竟是這位二公主的手筆。

就在這時,已經通稟了驍王的魏總管立在門口說道:「驍王昨夜批示公文熬了一宿,正在臥房休息,請小姐過去呢。」說完又請了安慶公主趕緊去用早膳,莫只顧貪玩,耽誤了一會騎馬。

於是安慶公主便隨著嬤嬤去用早餐了。飛燕隨著魏總管去了臥房,果然看見驍王身著一身寬鬆的長袍,正躺在床上休息。

她立在門口,反倒不欲進去了。倒是驍王懶懶地出聲了:「既是來了,便進來說話吧!」

飛燕這才微微咬了嘴唇走了進去。驍王依舊閉著眼兒,用手輕輕拍了拍自己身旁空出的床榻:「坐!」

既然是有求於人,自然要拿出求人的樣子,飛燕就算滿心不願,也慢慢地走過去,坐到了床榻邊。

「你來是因為那竇將軍家小妾的事情吧?」不待飛燕開口,驍王竟然主動問起了。

飛燕堪堪坐在榻邊,輕聲言道:「殿下明察,正是因為此事。」

驍王這時慢慢睜開了眼,說道:「此事原是不難,如若本王開口,那竇勇就算愛極了那妾室,也得遵命,只是人家夫妻之間的事情,本王偏偏不識趣地要棒打鴛鴦,實在是有違本王的行事做派,你倒是說說看,本王為何要讓竇勇放人?」

飛燕輕聲言道:「奴家的好友隆珍本就是被竇將軍強佔了去的,倒不是什麼媒妁之言。如今她在京城裡孤苦無依,而那竇將軍也迎了新歡,倒不如放了她的自由,兩下都自在些……」

驍王坐起身來,高大的身影立刻罩住了飛燕的嬌軀:「小姐所言倒是極有道理,可是本王卻是疑慮著若是這般行事,倒是打了不好的樣板,若是小姐日後嫁進了王府,本王一時懈怠,沒有顧忌好小姐的情緒,冷落了佳人,便不顧夫妻情分要棄本王而去,那可如何是好?」

尉遲飛燕沒有想到他竟是一路扯到了這裡,便是好氣又好笑,說道:「奴家乃是奉了皇帝之名,嫁入了驍王府,怎麼可說走便走?殿下乃龍之驕子,日後當然要廣納妻妾開枝散葉,奴家早就有這樣的準備,倒是恪守自己的本分,不敢妄言殿下。」

驍王聞言,不動聲色地伸手抬起了飛燕的下額,說道:「小姐當真是不瞭解男人了,這妒意也是閨房之樂,當真是少不得的。比如日後本王若是納了別人,不喜了小姐,小姐若是不言不語地縮在自己的院中,本王便會很失望,倒是要來鬧一鬧才好,懂了嗎?」

飛燕真是被驍王的一通歪理聽得是瞠目結舌,一對鳳眼再次變成了杏眼,過了半天才說:「若是驍王肯幫了奴家這個不情之請,日後待得殿下娶妻,奴家一定冒著被天下人唾罵有失婦德之險,披髮垢面,攔轎打滾,痛斥殿下的薄情,以增閨房之樂……這樣可好?」

驍王聞言,半瞇起了眼,似乎在想像著那副美好畫面,便是微笑著言道:「小姐若是如此,當是會比那市井潑婦來得優雅些,真是讓本王期待啊!」

飛燕覺得若是順著驍王的話茬進行下去,人會變蠢,便急急收了回來道:「昔日易安居士與張汝舟成為怨偶,那易安居士寧肯受皮肉之苦坐獄兩年也不願與張汝舟湊合了事,可見若是男女心不在一處,非但不能度日,也是會釀成人倫慘劇,不知驍王可否做個解救嬌弱女子於危難之人?」

驍王聞言卻是一笑:「既然小姐這般懇求,又是保證不會依著那隆家小姐的做派行事,本王若是再不應允豈不是不近人情?過幾日,本王會作安排,你倒是不必太過掛心了。」

飛燕見昨日驍王的書信是那般的斬釘截鐵,只當今日當面相求也是難纏得緊,哪成想也不知自己的哪一句順了他的心思,竟是這般爽快地答應了,讓自己暗自積攢的力氣,真是猶如打在了輕飄飄的棉花上一般。

那驍王倒是來了興致,竟是睡意全無,拉著飛燕的素手起身來到臥房的書桌前,捏了一張放在書案上的素蘭草製成的大張宣紙上,又親自磨墨說道:「昨日看了小姐的書信,才發現女子的字竟是可以寫得這般筆鋒凌厲,當真是一手好字,只是所寫之事俱是些雞毛蒜皮的無用之語,真是浪費得緊,不如替本王抄寫一首詩,待得工匠裱糊好了,掛在書房裡可好?」

嘴裡是提問,可是筆墨紙硯俱是妥帖備齊,當真是商量不得了。

飛燕只得挽袖提筆,咬著嘴唇看著驍王拿來的一張信箋,只見上面題寫了一首詩:

窗前映山山籠寒,相思越嶺空餘念,燈前畫中人影殘,入夢執手,角聲驚夢沙場折戟狼煙漫卷天,難覓南飛燕,東去春歸幾許亦惘然。

這詩一看竟是首相思綿綿之作,真不像是這霍家門風的喜好。偏偏詩中還有「飛燕」不得不叫人生疑,是驍王寫來調戲自己之用。

還沒等飛燕羞惱出來,驍王倒是開口道:「此詩,乃是本王當年在行軍時,思慕一位女子所寫,那時年少,到底是有些情難自禁,思念夢裡女子便是日夜輾轉,倒是要寫詩一解相思,昨日從舊日的書籍裡翻了出來,仔細品讀,感慨年少多情之餘,倒是覺得此詩甚妙,竟是趕巧兒暗含了本王的側妃名字,便是拿來送你可好?」

驍王說得不假,飛燕定睛一看,這寫詩的信箋果然已經是紙黃墨淡,看起悠悠數載有段時日了,倒不是新近的作品。

可是這個混賬竟是這般的猖狂,竟是拿了思慕舊人之作,毫不避諱地贈與新人,當真是吝嗇魏總管一脈相承的主子,驍王府裡的一針一線一張廁紙,皆有其妙用,萬萬浪費不得!

飛燕有些瞠目之餘,忽然想起驍王方才關於「妒婦」的言論,便是有些遲遲疑疑地問:「殿下這般行事,是否是要奴家現在便醋浪翻滾,披髮打滾,以增閨房之樂?」

霍尊霆突然朗聲大笑,一把抱住了飛燕,道:「這般的可人兒,怎麼捨得撒潑受了累?」

飛燕想了想,又問道:「那詩中那位女子身在何處?為何驍王沒有與她結下良緣?」

驍王意味深長地一笑,言簡意賅地說:「彼時,她有心上之人,本王倒是晚了一步。若是只得身,而心未在,又有何意?……小飛燕這般細細詢問,可是真的有些吃醋了?」

說完便是又深深地吻住了她的櫻唇……

一通的胡鬧後,飛燕便是硬著頭皮將那首「求之不得」謄抄的一份。

待她寫完後,驍王滿意地看了看,竟是真的叫來書僮,命他拿去送與工匠裱糊,再送回來。

飛燕慢慢撂下手裡的毛筆,在侍女端來的陶瓷白盆裡洗了洗手,心道:這詩裡的女子倒是好命,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竟是避過了這點下第一的潑皮無賴,若是早知京城裡竟是結下了這份孽緣,那她便是如詩中所言,就算北地天寒無故人,也絕不會南歸之燕回轉了京城,竟是陷入了這般進退維谷的泥潭。

既然飛燕來了,倒是不好太早會侯府。待得齊王與安慶公主用了早膳後,便是一起去了馬車揚鞭。

大齊的皇家馬場離皇宮不遠,方便崇武的霍家皇族使用。小安慶雖然只有七歲但已經粗通騎術。驍王送給她的小馬乃是西北進貢的矮馬,天生長不大,倒是很適合女孩騎坐。

換了騎裝,安慶就迫不及待地上了馬,兩腿一夾,溫順的小馬立刻邁著小步跑了起來。

飛燕對這些不太喜好。便打算靜靜地坐在一旁。

那驍王許久未曾遛馬,騎了自己戰場上的寶騎「黑疾風」,一馬當先便揚鞭開始跑了起來。

此時夏季綠意正濃,馬場的綠草鮮花遍地,正是馬蹄飛揚花瓣紛飛。驍王一生白色的騎馬裝將挺健的腰身映襯得愈加筆直,騎馬的颯爽英姿如戰場馳騁的一員儒將,當真是有些讓人看得錯不開眼。

一旁服侍的侍女們各個看得臉頰粉紅,卻又不敢當著未來側王妃的面兒太過造次,便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半低著頭,接著額上的一圈劉海兒偷偷地窺視著。

飛燕苦笑一聲,心道:模樣倒是整齊,可是那等古怪的性格豈是尋常的女子能消磨得了的?當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她坐在馬場的茶室裡細品著廬山雲霧茶,倒是覺得此處甚是陰涼,消散了不少的暑意。便是愜意地望著遠處的山影,突然她看到一匹白馬沿著側門跑入了馬場,那馬背上坐的竟是新婚不久的樂平公主,只見她一身如火的紅色騎裝,臉上掛著新嫁娘特有的嬌羞……只是與她共騎一馬的,卻不是王家的翩翩新任駙馬爺。

尉遲飛燕直覺這馬場上要平生了風波,那樂平公主竟是大膽如斯,當真是要再挨下二哥的耳光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