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那邊魏總管烤了火盆,喝了些米湯,終於積攢了力氣抖著下巴道出了自己這幾日來的遭遇。

原來他隨著押運物資的貨船行駛,因著避諱樹大招風,一路便是之推說是往淮南運送工部運往淮南木料的貨船,並沒有打出王府的旗號,可是每到一處府郡,會遞交京城裡工部的文書,委託當地官府照應著貨物、到了這片地界時,按理說,當地應該派出渡運的護船一路相隨護送。

可是當地的官員遭逢調動,新官尚未走馬上任,若干的政事無人料理,魏總管擔心自己再耽擱下去,不能在驍王到之前到達,便是等不及了,只在當地的鏢局又僱傭些人手護船,再加上自己隨行的侍衛,這般的人多勢眾,應該是無妨的。可是沒想到竟然遭遇到了水賊,幾十艘訓練有素的黑船從登船到殺人接貨便是短短一盞茶的時間。

魏總管在當時的慌亂中被撞下了船去,幸而那小滿財也跟著跳了下去,竟是僥倖逃過了一劫,可是眼看著不斷有屍首從貨船上被拋甩下來,血腥的味道充盈了整個河道,現在回想起來,去了勢的下跨便是有止不住的尿意,只能裝著浮屍漂浮在河裡,眼睜睜地看著貨船被劫走了。

「殿下……奴才無能,丟了貨船,還請殿下降罪。」魏總管天生饕餮的性子,只進不出,平日裡自己丟了一錢銀子,都要耿耿於懷念叨上半日,今日卻是從自己手裡憑空少了那麼多的金銀,便是覺得無顏苟活,老淚長淌了。

驍王揮了揮手,命人帶著葛總管回船艙休息,便冷著臉問向身旁的肖青:「此處的水賊是何方來路?為什麼沒有事先招呼?」

肖青在一旁也是有些驚怒交加。淮南乃是新近收服的失地,當地綠林匪徒叢生,從此處過往的客商向來是需要尋了門路事先打點了各路的「神仙」,買了保平安的借路旗插在貨隊的前面,才能從此處安然度過的。

驍王要路經此地,肖青自然是一早便打探了明白。此地偏僻,邊民彪悍,就算是天子龍威也不見得有人買賬,為了少些波折,肖青早就命人打點了各路的人馬,足足地交納了買路的錢銀,加上還有護衛都護,本以為一路暢通,竟是不想會遭遇到這等橫禍。當下也跪在了甲板上向驍王請罪。

驍王聽得肖青說的話,過了半響才說道:「附近的最近的官府督衙是哪裡?」

肖青答道:「是江中郡。」

若是沒記錯,江中這裡的地方官員乃是朝中太子一系的,當初收服淮南,太子便積極地安插人馬,魏總管之所以找不到主事的官員,也是因為此地人事調動頻繁的緣故。

再往前走上半日,便是魏總管遇襲之處,聽了魏總管的說辭,這些土匪訓練有素,倒不像是一般落草的草莽,前方地勢複雜,難保劫匪不會捲土重來,倒是不宜再貿然前進。

前方蘆蕩重生,又有黑雲壓過,陰影重重晦暗不明,不能貿然前進。

當下便停靠在了岸邊,前往江中郡。

飛燕坐在馬車裡,望向四周的重山復水,溝壑萬重的地勢,只覺得此處竟是處處殺機無限。聽聞淮南民風彪悍,可是竟然能膽大到劫持當朝皇子的財務,當真是妄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猶記得淮南王鄧懷柔乃是大梁朝時的赫赫有名的功臣鄧九之後,當初大梁覆滅,他便在淮南揭竿而起,盤踞一方,「北王樊景,南王鄧公」,是連六歲孩童都知道的順口溜。

飛燕記得,她未離開白露山時,樊景曾經給鄧懷柔寫過書信,希望南北聯合,共抗大齊,不過鄧懷柔的書信裡倒是婉言謝絕,便再沒了下文。

只是後來野心勃勃的淮南王是因何歸降了大齊,飛燕便是不得而知了。

可是沒想到當他們折返回了陸地準備原路折返時,竟然發現停在此處驛站裡的馬匹已經被人開膛破肚,馬車都是被搗爛了,內外更無聽差之人,荒郊野外,死一般的寂靜,幸好驍王的一行人的馬車與坐騎俱是被拉到了大船上的,不然便是要徒步前行的苦楚了。

一路上,連走了三座驛站,皆是屠馬人空,詭異的氣氛,讓人說不出話來,只能任憑心頭的疑雲蔓延。

待得一行人到了江中郡,偌大的郡府門口的竟是清冷得異常,只有一個年僅五旬的白頭衙役坐在郡府的聽房裡捧著個簸箕,摳弄著卡在簸箕眼裡的炒豆喝著一小盅燒酒。

毫無防備地看見郡門口平白來了這麼些人馬,又看了侍衛遞來的度牒文書,嚇得老頭將簸箕扔甩在了一旁,驚疑不定地詢問這些明顯不凡的來客有何貴幹,當聽聞乃是驍王親臨時,便是噗通跪在地上手足有些無措起來。

詢問郡守在何處時,那守衛才怯怯地說:「李……李郡守前日遇襲,在自家的書房身首異處,到現在屍體還停在了仵作間內,還沒有裝殮呢……因著是橫死,李府請了高僧擺了靈堂,誦經十日化解戾氣,府郡的官吏皆是去郡守的府宅上弔唁去了……」

雖然已經對此地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是到底是沒想到這個不打起眼的地方竟然是混亂到連地方郡守也被暗殺的地步。

她隱隱有種預感,這些個詭異俱是衝著驍王而來的。

畢竟拔掉了老虎的利牙,虎爪仍在,倒要徹底的殺虎剝皮才能高枕無憂。按著他們離京的行程來算,本該一早便路徑此處了。那魏總管買路時,又是用運送木材的名頭,那些個匪徒來勢洶洶,這般揮灑熱血的廝殺,肯定不是急用過冬的柴草,目的究竟是衝著驍王,還是衝著洩了風聲的寶物,還真是一時不好確定。

想必驍王也想到了這一點,才及時調撥回轉,不肯前進。

算起來為魏總管當時帶領的督運侍衛足有百人,尚不足以抵擋這群匪徒的突襲。而驍王隨行的侍衛,也不過區區二百餘人,若是真的是叛軍突襲的話,也是螳螂擋車。肖青小聲地對驍王說道:』殿下,卑職已經飛鴿傳書,離這裡最近的可用之人,便是駐守江南的地方太守,他乃是當年與殿一同征討西北的薛峰將軍,除此之外,附近的兵營俱是太子與國舅的黨羽,一時辨別不出忠奸,都是信不過的。

從蘇州抵達這裡,便是快馬不停的日夜趕路,也要兩日的功夫。這兩日該如何熬度便是要精心籌謀的了。

驍王接過了肖青遞過來的地圖,仔細地驗看了起來。

最後竟是棄了府衙現成的居所,佔據了府郡城旁的一座小山,在山上安營紮寨,準備靜等援軍。飛燕上山時略略看了了下週遭的環境,便發現此地山勢不高,易守難攻,亂石嶙峋,草木貧瘠,倒是不怕圍山火攻。

驍王帶的人馬不多,卻俱是精兵勇將,眼見著身陷迷霧亂地,竟是各個從容不迫,上山前備齊了食物淡水,又將府郡裡一片風雅的竹林盡數折砍帶上山來,在肖青的指揮下,各個據守在咽喉要地,入夜閒來無事時,竟是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用匕首將劈分好的竹子削成的竹箭。

這等窮山惡水,竟是難得地在山頂的樹洞旁有兩棵野棗樹,滿樹的青棗壓滿了枝頭,不用品嚐便知曉,必定是青澀無比才沒人採摘,,飛燕閒來無事,在樹下坐定,伸手慢慢地去摘那些青果。

驍王看了,撿了一顆放入嘴裡,咀嚼了幾下,皺著眉嚥了了下去問:「這般酸澀,摘它作甚?」

飛燕也是有些啞然失笑,低聲說:「既然知道青澀,為何還要下嚥?」

驍王聞言笑了笑,額角的傷處已經被一條鑲嵌著玉石的額帶遮擋,倒是無損俊顏英挺,便是又從她的手裡捻了一顆:「愛妃親摘下來的,浸了鴆酒,也是要生吞下去的。」

平心而論,這驍王若是願意,討得女子歡心的甜言蜜語便是獨步天下的絕學,任何的女子聽了都是免不得有些心猿意馬的,飛燕本就是感情內斂之人,就算與樊景情動時,也沒有過這般言語互相挑逗的經歷,因她覺得若是心心相印何須這般的巧言令色?當真是紈褲子弟騙取女子芳心的手段罷了!

可惜排兵佈陣的兵書之中,卻是短少了抵擋這蜜箭甜言的陣法。每次驍王這般,除了心內些微的不自在,便是有些無言以對的尷尬,抿了抿嘴說:「莫要再空嘴兒去吃了。端木夫人給的那本子食譜裡,有個生血的羹湯方子,老薑花參正好需要搭配些個酸棗去一去母雞的腥氣……寶珠說方才在山下選買食材時,正好在農戶家裡抓了只正肥的,一會讓廚子殺了,依著方子燉煮,可以給殿下補一補氣血……」

阿娘的那幾道拿手的菜餚,驍王怎麼會不知?這花參雞湯乃是以前村裡婦人生產後,阿娘必定送去給孕婦補身子的湯品,若是不小心難產血崩,更是要將湯頭熬煮得濃烈些。

雖然是自己的額角被砸開了口子,但是照著血崩的架勢尚遠,不過心裡也是一漾,若是早知自己這般,小燕兒竟是愧疚到要洗手備材作羹湯,倒要揀選壁厚大個的香爐立在床頭……待到那時,便是只能佳人寬衣解帶,主動投懷,才能盡補了虧損的氣血……

半敞的山洞不大,已經被寶珠收拾了妥帖,地面用乾草鋪墊後,又墊了三層厚厚的毛氈,上面才鋪上錦被。

自從那次圓房之後,二人便是一直分睡。飛燕只當是驍王明瞭自己實在是無什麼情趣的女子,盡嘗了滋味,解了念想,也就放了彼此的自在,倒是有略鬆口氣之感。

那一夜的驚濤拍浪,當真回想一下,便覺得渾身不適不想再經歷了的。

可是今夜避險暫居山上,除了山洞外兵卒搭建了些小營帳外,便是再無可以睡覺的地方了。

食用了鮮美補血的雞湯,寶珠用篝火上燒好的熱水服侍著飛燕洗漱完畢後,便攏好了洞口拉起的帷幔,退出了山洞。

驍王本來是在一旁臥著看著地勢分佈圖的,待得寶珠離了山洞,便將地圖隨手一揚,單手將坐得遠遠的飛燕一把拉拽了過來。

「啊……殿下……」飛燕心內一驚,小口便被驍王堵了密實的,只聽他含糊地說道:「山洞外俱是護衛,愛妃可是要小心著不要出聲,免得被不相干的兵卒聽了愛妃的嬌吟低喘,若真是這般,本王可是要切了那廝的耳朵的……」

飛燕被這通歪理氣得不行,有心去說「殿下不要鬧了,不就清淨了?」可是話還沒出口,便是覺得那靈巧的手指,已經是入了衣褲……

「這幾日擔心著愛妃初承雨露,身子嬌弱,便是放你緩了緩,只是今日倒是緩不得了,愛妃調製的雞湯甚補,這精血沸騰,便是要滿溢了的,需得分了些滾熱的給愛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