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只見隆珍慢慢地舒緩了口氣,才朝著王爺福禮道:「奴家膽小,見不得血,還請殿下恩准奴家退避一下再接著責罰。」

聞聽此言,竇勇一臉的希翼還沒等到春風拂過,俱已經凍結在了臉上……

驍王挑了挑濃眉,慢慢說道:「此等血腥場面倒是的確不宜婦人親見,愛妃,且陪了隆珍小姐回後宅歇息去吧。」

飛燕也是吐了口氣,便福了福禮,然後陪著隆珍出了客廳。竇勇一臉的不敢置信,瞪著眼兒看著他朝思墓想的女人眼兒都不瞟他一下,步履輕盈地便踏出了客廳。

「殿下!您……不是說挨幾鞭子那女人便會心軟嗎?怎麼這背都抽爛了也不見她求半句的人情?」竇勇徑直地站起來,後背上的血還在滴答滴往下淌,可是沙場硬漢心裡汩汩冒出的血已經是噴湧如注,卻無人知曉!

驍王喝了一口香茶,對愛將寬慰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許是你之前太過分,短缺了憐香惜玉之心,怎麼能指望著一頓便挽回芳心?不過這頓鞭子也算沒有白挨,方才聽魏總管說,她在驛站裡可是對你破口大罵,直到倒了嗓子才住口。現在親見了你,可是沒有罵出半句來,說明還是消了氣的,來日方長,急什麼?

饒是驍王這般說,竇勇心裡也是覺得憋屈,不由得偷偷瞟了驍王一眼,小聲道:「末將是不是哪裡讓殿下看著不順眼了?竟是回回盡出這雞飛蛋打的主意……」

驍王臉色一沉:「混賬,因著你這等爛事,本王在側妃面前便要落下了言而無信之名,竟是半點感恩之情都沒有,跪下,將剩下那五十鞭挨完!」

恰在這時,肖青及時走了進去,見此上前勸阻道:「殿下此刻正在用人之際,還是先記下竇將軍的罪過,以後再行責罰可好?」

竇勇見驍王動了真氣,連忙順坡下驢道:「都是末將愚鈍,不解殿下的一片苦心,且記著這五十鞭子,待末將在沙場上將這剩下的血肉盡灑了才好……」

因著肖青的求情,後五十鞭子總算是免了。

當驍王舉步會後院時,飛燕已經安頓下隆珍住在了王府西角的聽楓園。忙碌了一天,正是閒下來,坐在臥室裡縫補著衣服。手裡的這件是她昨日新裁的布樣,依著驍王的身形尺寸裁好的布樣,淡淡的灰色如同拂曉遠山,倒是適合驍王深沉的氣質。當驍王舉步進來的時候,便是站在內室的門口靜靜著她穿針引線的樣子,直到她抬起頭望向了他。

驍王覺得自己其實是不大懂女人的,雖然在戰場上他用兵入神,揣測著人心也能舉一反三,但是女人心卻是比朝堂的裡的權謀更叫人不懂。飛燕一直在內心裡抗拒著他,這一點,他是清楚的,雖然隨著朝夕相處,彼此變得熟識,似乎將彼此的稜角磨平了些,此時端坐著為他裁衣的樣子也算是賢妻的模樣。

按理說他該是滿意的……若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她與樊景在一起的情形的話……

他曾經親見過她與樊景並肩而立的情形,身在亂軍之中,周圍都是征戰廝殺的喧囂聲。而她則與那個男人並肩而立,一臉無謂的坦然,堅毅。

那是與心愛的男人共赴生死的心甘情願……多少年來,午夜夢迴,他都會夢見那時的她深情凝望的表情,夢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換成了自己。

而此時,坐在他的王府裡就在伸手便可觸及的地方,安靜裁製衣服的女子看似馴良乖巧,堪稱賢婦。可是驍王知道,這到底不是真正的尉遲飛燕,不是那個曾經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少女。

這是個丟了心的女人,只是在王府後方的小小天地裡靜靜地癒合著傷口,卻忘了在傷口癒合前再放一顆心進去……

雖然從來不說,但是他有時也忍不住想,如若自己不是大齊的二殿下,如若自己不是一意的施計糾纏,那麼他與她此生可否會有交集?

答案,竟是有些不言而喻的直白。那個叫隆珍的女子是她的閨中密友,與竇勇算起來也是多年的夫妻了,今日在客廳之中絕決的態度竟然一時讓甚少杞人憂天的驍王略略地惆悵了一下……

女人若是絕了情,竟是比男人還鐵石心腸。

那麼如果給飛燕一個可以脫離自己的機會,她會不會像那個隆珍一般,義無反顧不再回頭了呢?

驍王一直默然無聲地立在那裡,面色陰鬱不定。飛燕只以為他是生氣了,想了想,輕輕地放下了衣服,走到了他的面前,半蹲福禮道:「今日到底是妾身思慮不周,不該以著側妃的身份直接去驛站救下隆珍,倒是叫殿下為難了,不得不在用人之際鞭撻麾下良將,這都是為了成全妾身的臉面,還望殿下降罪責罰妾身的不懂事。」

飛燕知道驍王的冷情,與自己的親生母親沈皇后尚且是淡淡的,更何況只有幾面之緣的隆珍,怎麼可能是為了她而出頭?

今天這頓鞭撻與其說是針對隆珍的苦肉計,更多的是對她這側妃的一個交代。

這讓冷靜下來的飛燕甚是覺得自己的不妥。雖然她知道驍王初時到底是施了手段,讓自己一步步走進他為自己而設的牢籠,可是這個男人不經意間的細膩若是細細琢磨出來,竟是難以承受之重。

愛不得,卻是也恨不起,這便是她對他的感覺。如今身在淮南這多事之地,她能作的唯有安頓服侍好他的起居,讓他全力以赴地應對那個心懷叵測的鄧懷柔。

前幾日的狩獵若是讓她看清了什麼,那就是鄧懷柔令人瞠目的陰毒與勃勃野心。狩獵老虎尚且用了這些見不得人的手段,那麼到了演兵之時,他又會想出哪些陰狠的來與驍王應戰呢?這樣的人若是得了天下,絕對是生靈塗炭,百姓淚盡……想到這,她將頭低得更低了些。

驍王挽袖,大掌輕抬起了她的臉兒:「竇勇是從新野跟本王出來打江山的,豈會因為這幾鞭子便懷恨憊懶?再說他也是該打了,若是真心愛那隆珍,當然應該如獲珍寶一般,處處小心維護,豈可如同進了豬圈捆豬一般將人就這麼擄掠了來?」

飛燕順勢被他扶起,見驍王輕描淡寫地將這一頁翻過去了,便也不再提。

這幾日一直在軍營,驍王的面頰上長出了一層淡青的胡茬。此時閒來無事得了空子,便喚侍女備了溫水準備淨一淨面。

寶珠原來是準備叫府裡在專門給驍王淨面的小太監來的,可是驍王卻說不用,竟是示意著飛燕來替自己修面。

「愛妃可會修面?」

飛燕答道說:「小時在軍營裡,替父親修整過鬢鬚,可是那時便手藝不精,平白刮了幾道口子,殿下若是一意讓妾身來做,恐怕是要刮傷了殿下……」

驍王將溫熱的帕子敷在了臉上,悶悶地聲音從裡面傳來:「無妨,本王教你……」

只是這執握針線還勉強尚可的一對素手,拿起了剃刀來竟是有些笨拙得可以。不過驍王倒是耐心,便是閉著眼兒,任憑著那素手執刀在自己的咽喉間來回的游移。但是驍王的鬍鬚實在是堅硬,就算用熱巾帕子熱敷過,還是有些難以刮下來。

來回刮了幾下受阻,一時有些心急,竟是將小廚房裡練得的刮豬皮刀法盡用了出來。便是一手按住了臉皮一手斜著剃刀就這麼一路撕拉刮了下來。

可就是這一下,竟是在咽喉處刮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血珠子一下子打著滾兒湧了出來。

飛燕立時住了手,想要起身喚寶珠去拿來止血的藥粉,可是卻被驍王拉住了手腕:「素問美人香津可以止血,燕兒給本王舔一舔便好……」

飛燕素來是個做事講究完美的,本來因著自己笨手刮傷了驍王的臉面,就有些微微的惱意,現在聽聞他要自己「舔一舔」,便是鳳眼微瞪,臉兒騰得一下子紅了,竟是微微一鬧,整個人騰得後退了好幾步。

之所以這麼著惱,也是有典故的。前個夜裡,驍王又是深夜歸來。匆匆洗漱完畢,便是一身水汽地上了床榻。將自己弄醒了不說,也不知是不是操練著新兵起了性子,竟是摸摸索索折騰起來沒完,偏巧自己那晚睡意正濃,便是有些起床氣,說什麼也不肯側身張腿,最後許是自己帶著睡意哭腔的惱火聲叫驍王減了興致,最後總是鬆了手,可是不多時,竟然是將他……那個湊來,裹住了手,非要撫弄一番……可是偏偏又是不盡興,便又往自己的嘴邊湊……」

想到這,便是十盆炭火在臉上灼燒,將剃刀扔在了銅盆裡,惱羞成怒道:「哪個要給你舔?」

驍王單手支著手,明明是濃眉深目的蠻夷裝,偏巧裝得跟個無辜稚兒一般,略顯委屈道:「愛妃將本王的臉兒刮花了,卻硬是不認賬,難不成還要叫門外的寶珠給本王舔一舔臉上的傷口不成?」

這男人裝委屈倒是一等一的高妙,再不見平日的高深莫測,雲淡風輕。

這麼細細一看才發現,哪裡是只有喉嚨一處傷口,便是臉頰上也是有幾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