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燕看了幾眼,頓覺自己有些辣手摧花的殘酷。
驍王見她不肯過來,伸手便將她扯了過來,將俊臉的一側湊了過去,說道:「快些,又有些疼了。」這臉自送上門倒是不好退卻了,飛燕順手從小几上拿了一盒花粉倒些敷在了驍王的傷口上。
還真是跟隆珍是好姐妹,俱是一樣的鐵石心腸!此刻驍王倒是微微感受到了他愛將方纔的心傷。想到這,便是拉著飛燕的脖兒徑直地啄吻了一大口,將面頰上從粉兒惡意地蹭到了她的臉上,復有含住了那香唇不放。仔細描摹那唇線的美好。
待得一吻作罷,驍王才微微鬆口,說道:「脖子上的那一處可不能用花粉糊弄了。快些親親……」
飛燕被他攬在頭兒鬧得不行,便是只能附唇過去,將他脖兒上傷口附住,只是吮著傷口的時候,可以感到,那附近的喉結也在越來越急促地上下滾動,下一刻,便是被整個人抱起,入了內室的帷帳……
只聽屋內有人惱道:「殿下,怎麼又可白日這般?」
接著便聽到一個男人含糊地遇到:「把眼兒閉上,便是天黑,被愛妃這般撩撥,當真是柳下惠才能忍住……」
屋外的眾人倒是習以為常,寶珠看了看時辰,心道:「也不知這到了晚飯時能不能起?」
結果剩下的時間俱是胡混了過去,就連晚飯也是送到了帷帳前,便是匆忙了事的。驍王這幾日的確是「餓「急了,竟是得了空子便要帶出幾日的餘糧來!
大清早,驍王「吃「得甚飽,便心滿意足地出府了。魏總管則興沖沖地就送來了鹽場的賬本子。
驍王這幾日是無暇顧及鹽場了,便是囑咐著魏總管將賬本子送來給側妃過目即可。晨起穿衣時,驍王帶打趣道:「一會魏總管給你送賬本,可要盡心暗虧幾筆銀子裝一裝你的私錢匣子。」
飛燕當時疲累得連眼兒都睜不開,等看了賬本時,她倒是慢慢瞪圓了鳳眼,頓時有些體味沈家把持鹽業的心思了。
太賺錢了!就算淮南鹽場以竹鹽為主,這幾個月下來的盈利也夠擠爆銀庫的了。這麼看來,與淮南王相抗衡,倒是不再憂愁錢銀的問題了。
魏總管向來是與錢銀同喜悲,現在因著腰板硬了,精神也是一抖擻說道:「側妃,過幾日,各位將軍就要齊聚王府了。因著之前的義賣,府裡都變得空蕩蕩的了。若是再不置辦整齊,就要被人私下嘲笑二殿下寒酸了。奴才雖然採買了些,但是那傢俬的式樣還是要您來做主,您看我是讓他們將冊子送到王府上來過過目,還是直接送來一套先用著?」
因著隆珍心情不佳,飛燕便想著拉她去消散下心情,於是說道:「今日天兒正好,我要與隆珍小姐出去散散心,就親自去鋪上看一看吧。」
說完便吩咐寶珠讓庶女去請隆珍做好出門的準備。
出了府門的時候正撞見竇勇與肖青。
那竇勇一看隆珍便直了眼兒,幸而肖青拉了一下,才醒過腔來給飛燕施禮。原來因著飛燕要出府,所以驍王特意命著肖青親帶侍衛一路隨行,竇勇聽說了便也要強自跟來。
飛燕正揣度著話語該是如何婉言謝絕了這竇勇,便聽見魏總管在門口說:「竇將軍,您來的正巧,驍王正要派小廝給您傳話,這下倒是省了時間,快請去書房面前二殿下吧。」
幸而魏總管及時解了圍,竇勇這才悻悻地又瞟了隆珍一眼,跟隨著魏總管進了府門。
當飛燕上了馬車時,看著隆珍正緩緩地吐氣。便拉著她的手輕握了下。隆珍苦笑著回望著飛燕說道:「真是剪不斷的孽緣,竟是怎麼都甩脫不掉。如今幸好是遇到了你,不然不知那莽夫又會做出什麼勾當來。如今江南是回不去了……以後也不知要飄萍在何處?」
飛燕心知她在江南老家的機遇,那些個親人也俱是牢不住的,但凡有個親人若是能像她的叔伯那般,隆珍的日子也不至於現在這般惶恐無依了。
現在說些勸慰的話也是無益,飛燕只能岔開話說:「以後總是有我,豈會不管你?今兒我搜刮了驍王大筆的銀子,倒是可以拉著姐姐你豪爽地置辦一番,以酬謝當初京城的贈禮,姐姐萬萬莫要替驍王節省了銀子。」
隆珍見飛燕學起了她以前的模樣,頓時破涕而笑,說道:「自從去了江南,吃的都是老本兒,吃穿用度節儉得很,今日難得傍了大戶,可是要豪買一番!」
一時間馬車裡倒是有說有笑。
經過淮南的長街時,路過一間半舊的破廟,此時臨近了中午,門口人頭攢動,倒是擠了許多破衣爛衫持碗拿鍋的貧民乞丐。
飛燕隔著馬車的布簾瞟見那廟門口插了面旗子,上面赫然繡著一個「鄧」字。她之前就聽院裡的當地侍女說過,那鄧夫人衛宣氏有開設善堂施粥的善舉,每個月會在淮南各郡架設粥鍋廣施粥米。
今日她是第一次遇到,便看到整個善堂的四周都插著南麓公的旗幟。每個領了粥的人,都是感激涕零,出來時邊大口飲著稀粥,邊彼此念叨著南麓公夫妻的慈悲心腸。一碗碗溫熱的稀粥暖了肚腸,也一次次將這旗幟印在了眼中,哪怕是大字不識的白丁也會自動自發地將這個「鄧」字牢牢記住。
當年陳勝吳廣揭竿而起,,靠得是秦朝的苛政,加之賣弄了神仙鬼怪之說而煽動了民心。可是若是鄧公羽翼豐滿,將那桿因著「鄧」的大旗迎風招展時,恐怕無需花費太多力氣,便可以煽動起了民心……
那天到了店舖了,店舖的掌櫃一早停了店,只接待王府的貴客,將店舖了最華貴的樣式擺設出來,同時言明這樣式顏色俱是可以在調的,單看王妃的喜好,若是不中意,還有一批江南的貨物過上幾日會有船運來。
雖然傢俬樣樣精緻,用料也甚是精細,可是飛燕一直都是有些心不在焉,倒是隆珍興致勃勃地替飛燕挑選了好多的樣式。
看著飛燕老是走神,隆珍忍不住調侃道:「妹妹這是怎麼了?莫不是也學了姐姐我,心念著如何暗虧銀子,好好盤剝一番?」
飛燕也是一笑,見左右無人,說道:「是呀,學了你便是遲早成了淮南的首富!到時我倆攜手天涯,各討個年輕英俊的相公!」
隆珍捂著手帕暗笑,小聲道:「你哪裡用換,那驍王的相貌身材可是一等一的好,也足夠妹妹你消受的了……」
被隆珍這麼一打岔,飛燕倒是收回了心神,又去了古玩店,買入了不少奇珍。
這麼一通豪買後,便回府與隆珍在小徑分手,各自回了院落,飛燕換下衣服躺在軟榻上,復有想起白日的情形,總覺得有什麼懸在那放不下,想了想,又叫來了侍女青杏。
先是問了些旁的,復又問道:「今兒在街市上看到善堂施粥,倒是擠了許多的窮人……淮南自古便是魚米之鄉,最近幾年的莊稼可是歉收了?為何有這麼多流離失所之人?」
青杏聽聞側妃這麼一問,歎了口氣說道:「雖是魚米之鄉,奈何……要上繳官府的貢糧,又是因為盜匪猖獗,每每到了秋收的時候,總有那盜匪挨個村落地打劫糧食,靠著土地吃飯的農民往往忙碌了一年卻因著交納不上糧食,而被迫將自己的口糧也俱是上繳了……到頭來,許多人不堪其憂,最後便離鄉做了乞丐,若是身強體壯的,倒是有好去處,可以投奔到南麓公那做個民兵護院,可憐的便是年老體弱的,若不是鄧夫人常年不輟的施粥,恐怕更是餓殍遍野了……」
閒聊了一陣,飛燕讓青杏退下,隨手拿起了旁邊的一本《淮南雜記》,裡面附帶著淮南乃是南疆一代的地圖。
細細地看完了,飛燕似乎明白了什麼,倒吸了一口冷氣。鄧懷柔不斷地往南開拓疆土,仔細一看便會發現他攻略下的俱是產糧的富庶土地,也就是說無論淮南土地的豐歉與否,都不會影響到南麓公的糧倉。
可是淮南本來應該是魚米之鄉,就算不產海鹽,也應該民富飽足,卻落得流民遍地的現狀。若是省去了天災,那麼剩下的只有人禍了!
盜賊?恐怕是鄧懷柔監守自盜吧?一邊派人假扮盜匪劫掠著百姓的辛苦救命糧食,炮製出大批的流民擴充自己的軍隊,一邊又假惺惺的假扮心懷天下百姓的義王收買人心!
也難怪鄧懷柔不急著與大齊翻臉,只需要這樣週而復始靜待幾年,淮南的民怨積聚,那麼不用他揭竿而起,自然會有因為饑貧再也無法忍耐的大批流民擁戴著這位深得民心的淮南王開始造反。淮南當真是寶地,人人得之而後快,可是飛燕卻是覺得自己是坐在了硫磺火石桶上,一個不小心便是要葬身在此處……
想明白了這一點,她再也坐不住,便是急匆匆地往書房趕去。可是走了一半,復有停下,轉身折返了幾步,又猶豫著調轉方向,一路磨磨蹭蹭地過了小橋長廊……跟在身後的侍女們簡直是無所適從,也也跟著這麼一路走走停停。
此時天色已晚,驍王卻還在書房裡畫著對陣圖。飛燕到了門口遲緩了腳步,一時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該進去打擾。
可是猶在躊躇,門內便傳來了他的聲音:「屋外夜風甚涼,快些進來吧。」
飛燕這才舉步推門進了屋子,一看驍王正跪在地上,毛筆叼在嘴裡,撤下了一張畫廢的圖紙,用鎮子重新壓出新鋪的白紙四角。然後盤腿坐在鋪好的白紙上,取下毛筆說道:「把繡鞋脫了,過來這邊坐。」
飛燕依言脫掉了繡鞋,只見驍王順手抓起一旁椅子上的厚絨團墊,放在了他的旁邊,於是飛燕也學著他的樣子席地而坐,待得坐下便看到了地上廢棄了的陣圖,順手拿起了許多,仔細一看,便發現驍王設計的這些陣法都是以以少勝多為主,務求以最少的兵力擊破對方的主力。
看罷,飛燕微微抬頭驚詫地看了一眼驍王,不過看到驍王的苦笑,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不是驍王妄圖博人眼球,想要出奇招而制勝。實在是新兵的招募很是不能順,就算招募了些許,騙吃了幾日的饅頭後,復有偷偷溜走的逃兵不在少數,就算加強的軍營四周的戒備,待到演兵之日,也不知能剩下幾許。
飛燕原本猶豫著自己該不該講,可是看到驍王坐在滿隊的廢紙間,倒是不再躊躇了,將圖紙輕輕放下後,便是盡說出了今日見了那善堂後,心裡的疑慮。
驍王原本只當飛燕前來勸慰自己不要熬得太晚,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是細心體察到這一關節。一時間有種茅塞頓開之感,為何新兵招募如此困難,竟是迎刃而解了。
鄧懷柔!其心可誅!
想到這,他大掌兜住了飛燕的後腦勺,在她飽滿光潔的額頭上使勁親吻了一口,說道:「買個傢俬擺設竟是有這樣的發現,本王當真是離不得燕兒的!」
飛燕原是一本正經地同他講著關係天下社稷,蒼生福祉的大事,便是使勁推著他,制止了他逐漸往下的嘴唇,氣惱地說道:「殿下可還要繼續聽?」
驍王笑著說:「白露山女諸葛發話了,怎敢不聽?」
聽到這樣的調侃,飛燕只覺得心裡有個碰觸不得的東西一下炸開了,臉色一白,騰得站起來轉身便往外走。
驍王也跟著站起來一把將她抱起,看著她著了惱的臉兒道:「怎麼吃都不胖,脾氣倒是日日見長,本王以後不提前塵便是,這廂給愛妃賠禮了。」
飛燕深吸了口氣,從他的身上滑了下來,低低地說:「是飛燕不懂事,還望驍王恕罪,只是,飛燕身為女子本就不該妄議政事,之前幾年不知天高地厚年少熱血湧動……倒是走錯了一段路,為殿下與天下蒼生平添了許多的麻煩,方才被殿下出言提醒,一時間有些羞愧難當罷了……」
驍王輕輕吁了口氣,他這麼不知這小女人心裡的彆扭。從她出了院落時,他便在書房的窗口望了。不到一盞茶的路程,她卻是一路走走停停,磨蹭到了書房門口復有停了下來。若不是他出言喚她,可能便又是原路回轉了。
原是不解她為何這麼猶豫,現在倒是明白了:她不知自己該不該講……
這個小女人看似堅強得很,雖然父母早亡,卻能獨上白露山打下一片全新的天地。回轉京城後,又支撐起一個破落尉遲家的門戶,就連她的叔伯也是處處依仗著她。可是似乎美人想起,這堅強的外表下,卻到底厚厚包裹著一個十八歲女子柔軟的心。
曾經滿腔熱忱卻被錯待,一夕儘是幻滅,唯一支撐著她克服重重困境的支柱分崩離析……這樣的重創就算是個成年男子也是難以釋懷,更何況她這樣年歲的女子。只是她從來不當自己是嬌柔的,竟是忘了一個女孩子該有的撒嬌發脾氣該是怎樣了?從與她在京城相逢至今,她唯一衝著自己淋漓盡致發脾氣的時候,便是二人初次同房後,被自己故意撩撥心緒的琴聲撥弄而發作扔出的那一個香爐。
可是難得的發作後,卻又是如同一潭死水平復了秋波,如同尋常的婦人一般守禮拘謹。她……在他的面前始終是沒有放開的,與其說他是她的夫婿,倒不如說他始終手握尉遲家生殺大權的大齊二殿下。
想到這,他慢慢地托起了飛燕的下巴,臉上的笑意倒是湮滅了不少,難得認真地慢慢說道:「方纔並非調侃燕兒你,本王從來沒有因為與你曾經對陣,而對你心懷怨尤,也許燕兒不喜那段時日,想著一朝盡忘了乾淨。如果是這樣,本王很是欣喜的,畢竟能從你的心裡徹底抹去別的男人的記憶是最好不過的了。
可是燕兒為何要羞愧呢?人生在世,愛恨也是轉瞬之間的事情,那段記憶就算再不堪,也是燕兒你生平的際遇,它注定了你不會是個平凡平庸的女子,燕兒的小心謹慎,本王知道,是生怕自己又重蹈覆轍,盡付心血而付之東流,可是只要你心知嚮往,就算走錯了,盡輸了又如何?如今你身旁之人乃是驍王霍尊霆!他是輸得起的……」
這番話讓飛燕身體微微一震,慢慢地抬起了頭,只一抬眼,便可以看到驍王的那一雙眼,胡人的血統讓那雙眼輪廓深邃,此時那雙眼裡似乎閃爍著什麼,深深望入猶如一片無際的深海……
飛燕只覺得心裡似乎有什麼在生長,卻有說不出來,只能默默地看著他,一時間書房裡很安靜,只有燭台默默地滴下一滴滴的蠟油,一路歡暢的滾落,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