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這侍女說話甚是刁毒,不說故人而說「舊人」,內裡的深意也只有明白其中情愛糾葛的才懂。

飛燕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與這樊夫人再相見的一日,心內著實一愣,不由得微微蹙眉。雖然皇帝有意招降那白露山的叛軍,以抵禦北方的蠻族,可是阿與公主為何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來到中原腹地呢?

還沒等她想明白,那阿與公主便緩緩地開口了:「尉遲小姐,別來無恙?」

飛燕覺得自己與她沒有什麼舊情可續,便不卑不亢道:「此乃鄉間村道,不比驛站官道,常有村人行走,還望尊駕能稍微慢行,免得傷及了無辜。

阿與公主的那個侍女倫多卻是看不過飛燕那冷淡的模樣,還沒等阿與開口便揚眉說道:「如今我們白露山已經歸降了大齊,我們主公樊將軍的侯印也已經送達,就差冊封的聖旨,還請尉遲小姐在跟我們定北侯夫人說話時,用上敬語。」

一旁幫忙盛粥的寶珠聞聽立刻此言,立刻放下了鍋勺,走了過來,正好開口說「大膽,哪來的刁奴」時,卻被飛燕一個眼神制止住了。

白露山招降這麼大的事情,她卻半點沒有從驍王的口裡聽說過,不過既然這阿與公主不像是偷偷潛行的模樣,十有八九是正式拿了通關度牒入了中原內地。驍王雖然俱已經知曉了她在白露山的往事,可是這等隱情也是不宜張揚,免得橫生枝節,想到這裡,便淡淡說道:「這倒是好事,恭喜定北侯夫人了,我還有事,就此別過了。」說完,便轉身要走。

可是那阿與公主卻是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轉頭對著多倫說:「還不快快跪下,怎麼與尉遲小姐說話的!」然後便笑著說道:「姐姐,你那日在白露山上不告而別,阿與的心內一直寢食難安,此番相見,竟是有一肚子話要說,你我二人可否找個能說話的地方,容我與姐姐說說這些時日的離別之情。

飛燕冷眼旁觀,再次覺得以前的自己可真是小瞧了這位看起來嬌嬌弱弱的阿與公主了。以前每次有樊景在身邊時,她總是這樣,如同乖巧的小貓一般輕聲地叫著自己姐姐。然後便是安靜地退居一邊,默默地看著樊景小心翼翼地呵護著自己,那一雙大眼裡滿是濃濃的羨慕,竟然無半絲嫉妒之情。

與那樂平公主的驕縱不同,這位阿與公主倒是謙卑和馴得很,真不似一個大部落的嬌養貴女。

也真是因為如此,飛燕才沒有對她太過警惕。而樊景也生出娶了這阿與公主,還可以與飛燕共結連理,妻妾平等其樂融融的心思來。

此時在路邊,人多嘴雜,飛燕也是不想太過聲張,在這鄉道間失了言語,便是微微點頭,請阿與公主去一旁的一間土屋改造的茶水室裡。

入了茶間,飛燕叫寶珠在門外候著,然後坐在木桌旁問道:「侯夫人有何話要說?」

阿與還沒說話,眼圈卻是先是微微發紅:「姐姐,你可是怪我搶了樊郎?若是真如此,只怪我當時見樊郎實在是支撐得辛苦,便是一心想著要借助我父王的助力替他解憂,萬不得已,才出了聯姻之策,樊郎當初怕你誤會,才將你支開,想著成禮後,再跟姐姐解釋,到時再將姐姐迎娶入門,妹妹是知道姐姐與樊郎情深的,從來不會介意樊郎再迎娶姐姐……」

飛燕深吸口氣,心內其實被這新出爐的定北侯夫人一聲聲的「姐姐」叫得略有些心煩,便開口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侯夫人容人的雅量,飛燕已經領教了。您能不在乎樊將軍早有鍾意之人,僅僅是為了穩固權術而迎娶與你,飛燕更是佩服。

只是侯夫人這番誠心實在是有些多餘,您不介意橫刀奪愛,搶了他人的未婚夫婿,未必別人也俱是有娥皇女英的心思,與您共侍一夫,既然你們二人已經是共結連理,現在也是琴瑟和鳴,歸降了大齊,當真是萬事通達。不知您又來與飛燕說著這些陳年往事是何意思?」

阿與沒想到這個以前在白露山上對她一直禮遇有加,頗有些世家閨秀風範的女諸葛,如今說話竟是這般還不留情面!

若不是因為她出走之後,樊景便是對著自己忽冷忽熱,從京城回來後,更是莫名地衝著自己發火,又連納了兩名妾室,她真是無計可施了,也是犯不著受尉遲飛燕的閒氣。

她向來是在樊景的面前裝賢惠的,自然是妒恨在心也不能直接表露出來,便是背後狠狠地整治著那兩個不要臉的狐媚。

那兩個不要臉的女人,還以為自己是受了寵的,只要是眼睛不瞎的人,都是能看出這兩個女人肖似著的是誰。

每每看到那兩個女人,她的心都像在鐵水裡煎炸一般,原以為樊景娶了她為正妻後,自然便會納飛燕為妾。關於這點,她是可以忍受的。

男人嘛總是喜新厭舊的,但是關鍵是要讓他得到,才算是舊的。就算樊郎是真心喜歡的是尉遲飛燕又如何?樊郎自尊心強,而那飛燕也是個不示弱的,兩個人經常因為軍中事務不合而開始激烈地爭論。每當這時,樊郎總是會因為爭吵而心緒難平,這時自己就會做一朵解語的嬌花,寬慰著樊郎一番。

以後只要同處在一府之中,有了自己的溫柔陪襯,自然是能顯出了飛燕的弱處來。過了新婚燕爾的熱情,兩個不示弱的人彼此地磨合著,樊郎的心怎麼不會漸漸地靠攏向自己呢?

可是這般的算盤卻是在飛燕不告而別,出走了白露山而宣告終結。

她知道,若是不除盡了這個女人在樊郎心裡的影子,以後便是會有第三個、第四個肖似飛燕的妾室出現。

因著之前樊郎在醉酒時,不小心將懷有三個月身孕的她撞倒在桌角上,結果她流血不止,沒有保住孩兒,之後一直懷不上身孕,所以特意來中原求訪名醫看病。沒想到在這窮鄉僻壤卻是遇到了尉遲飛燕,這不禁讓她一喜,只有將這正主兒帶回白露山,才能杜絕了一府的燕燕鶯鶯,對付一個總比對付一群女人要輕鬆容易得多。

而且她若是帶回了飛燕,豈不是更在樊郎面前做出了賢惠的表率。與飛燕的負氣出走更是對比出了高下!

她堅信自己才是最愛樊郎的那一個,樊郎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想到這,她微微一笑說道:「姐姐,妹妹是要代樊郎接姐姐回去的。」

這話一出,飛燕詫異地抬起了頭,真是沒有想到這個阿與公主竟是會說出這等荒誕至極的話來。

她慢慢瞪圓了眼睛,說道:「樊景沒有同你講,我已經嫁人了嗎」

阿與聞言便是一愣,但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心內一陣竊喜,如此這般更好!若是飛燕已經是嫁過人的,便是已非完璧之身,那麼日後這一點必定成為樊郎的心頭芒刺,待她入了侯府,才能讓這改嫁的婦人徹底在他的心裡消失!昔日的共處的回憶也變得不再美好,值得留戀!

於是她打量著飛燕通身的粗布打扮慢慢說道:「姐姐你這是何苦呢?樊郎一心愛著你,若是你肯低低頭,豈不是成就了一番良緣?如今,樊郎歸降大齊,尊享侯位,府裡的日子豈是這等窮鄉僻壤所能比擬的?想必這段姻緣,也是你負氣為之。若是你肯回頭,我和樊郎都是能接納你的。」

飛燕覺得再聽下去,便是肚腸都要聽得笑疼了。她站起身道:「飛燕的夫君待飛燕不薄,飛燕不知為何要聽你之言,棄他而去?更不知您是何來的自信認定你們定北侯府的妾室之位來得就是比別處要好?」

阿與聽到這裡便是自信地笑了,她認定這飛燕心裡也定然是愛著樊景的,只是因著自己佔了正妻之位,才意氣用事。

窮苦清貧的日子,哪個女人能耐得住?更何況是個胸中有韜略的女人,更是不會甘於平凡。

「姐姐休要與我置氣了,將來你入了侯府,妹妹自然是待你若親姐一般。難道你真的甘於捨棄心愛的男人,而執拗地守著一個窮鄉僻壤裡的正妻之名?」

飛燕已經懶得與她胡言亂語了。時辰不早額,驍王該回府用飯了,隨行的廚子病了,其他人做的飯菜味道差了些,倒不如自己親自做的小炒。晨起時,她讓寶珠醃製了一籠海蝦,只待翻炒就可以吃了……心裡盤算著中午的吃食,嘴裡淡淡說道:「飛燕還有事情,請定北侯夫人自便。」人也往外走去。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有人高聲稟報:「稟側妃,驍王親自接您來了。」

這話聽得那阿與公主與她身邊的侍女一愣:側妃?是外面的哪一個?大齊的二殿下驍王竟是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