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王玉朗攜了公主的到來,讓在場的貴胄們眼神一閃,心道是有好戲看了。

王玉朗一臉的平靜,走上前去與定安國公打過招呼後,便徑直向驍王施禮,模樣謙卑無懈可擊。不知情的,還以為這大舅子與妹婿之間一團和氣呢!哪裡還有朝堂上被扇了耳光的尷尬?

樂平走過來也朝著哥哥施禮言道:「駙馬爺前些日子因著公事,對二哥多有得罪,還望看在小妹的情面上且是原諒駙馬這一回。」

驍王看著王玉朗在一旁謙卑的模樣,心內冷笑了一聲,到底是一時看走了眼,竟是將條咬人不吠的惡狗當成了溫順的羊羔。既然王玉朗走起了公私分明的路子,不計較朝堂上的爭執,他若是一味冷著臉子,倒是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了。

驍王飲了口杯中醇酒,嘴角微微勾起道:「駙馬多禮了,都是霍家皇室中人,既然是自己知道錯在何處,本王豈可不原諒則個?」

一時間,這宴飲大廳的氣氛為之一鬆,眾人再度開懷暢飲,歌台舞榭、觥籌交錯。

王玉朗坐在側席上,不動聲色地看著驍王攬著陪酒的佳人喝酒打趣兒,態度甚是輕浮,便是慢慢垂下了眼眸。

飛燕被休棄之事,他當然也是一早便聽說了的。聽說是無顏回尉遲侯府,竟是寄養在了京郊的一戶農莊裡,可是他多方探聽,竟是不知飛燕究竟是寄養在了何處,一時間竟是在天子的腳下隱居了起來。

不過沒有關係……待得扳倒了驍王,便有大把的空閒去尋找一個懷著身孕的弱質女流。

如今看似軍運輜重一事暫且壓制了下來,實則天子之怒日盛,驍王實在是太過無狀!竟然在朝堂之上,天子龍威之前動手打人,雖然皇上礙於驍王的軍功而輕罰於他,但不代表皇上不是心懷芥蒂。

因著替慧貴妃私底下解決了她的親弟在鬧市醉酒失手殺人之時,慧貴妃將王玉朗引為心腹。在那次朝堂鬧劇之後,私下傳信於他,說是皇帝回宮之後勃然大怒,將一個失手打翻了果盤的小奴才杖責而死。

聽了這話,王玉朗的心內更是有底了。驍王軍功雖高,怎奈鎮主,此番北疆歸來更加變本加厲,不將天子龍威放在眼底,皇帝豈能容他?

想到這,王玉朗微笑地向驍王又敬了一杯酒,心道:「當朝那一掌之仇,待得些時日必定加倍償還!」

算一算,飛燕的身子已經是快入了八個月了。大齊的風俗是懷孕八月,要去娘娘廟抱娃娃。這些娃娃都是由生產三子以上的婦人親手用棉布縫製的。有男有女,每個娃娃上都縫著布條,上面寫著「文曲」、「力壯」、「嫻雅」等等。等到懷著身孕的夫人們拜祭了送子娘娘,感謝過娘娘後,便可去菩提樹下抱去一個中意的娃娃,期盼著給肚裡即將臨盆的孩兒招攬些福氣。

飛燕一早便是做好了拜祭的準備。供奉送子娘娘需要五色糕餅,一般的小民準備的是兩層的。而端木氏親自和面蒸製出的是八層的糕餅,用特製的大食盒裝好後,又準備了香油高燭。

因著不想撞見京城裡的高門貴府的夫人們,飛燕特意挑選了雪後的日子前去拜祭。雪後的道路硬滑難行,普通的馬車必然哧溜溜地打滑,裡面的人也是坐不安穩,左搖右晃。飛燕乘坐的乃是端木家特製的馬車,輪子上佈滿了細小的尖刺,行在冰雪路面上又穩又快。

到了娘娘廟,車伕放下踏腳板,寶珠先下了車,轉身扶著飛燕走下馬車。飛燕扶著寶珠,眼光一掃,發現廟門前停著一輛四匹駿馬拉著的豪華馬車,車邊站著十幾個御林軍的兵士。飛燕認出是太子府的馬車,不禁眉頭微微一皺,近來驍王與太子間的不和已經到了不加掩飾的地步,在朝堂上數次意見不和發生衝突,這時和太子妃相遇雙方難免有些尷尬。

飛燕命隨侍的護衛留在廟外,扶著寶珠裊裊地拾級而上。剛進了廟門,就看見太子妃在幾個侍女的陪護下走出正殿。

太子妃早已經不復明艷少婦模樣,雖然依然是高冠鳳帶,臉上塗著價值萬金的珍珠水粉,但是臉龐塌陷,雙目無神,竟然比較著上次在宮裡相見又是憔悴了幾分。飛燕帶著寶珠閃到路旁,低頭行禮,問候到:「見過太子妃。」

太子妃停到飛燕面前,微微看了一眼飛燕雖然顯懷明顯,但是卻是越發滋潤豐滿的身子,眼中目光微閃,竟是不知是什麼滋味。太子妃身邊的丫鬟拾香卻是眼神一瞪,衝著廟內的神婆低喝:「大膽,太子妃入殿祈福,怎麼還容得尋常的小婦入廟進來?」

那神婆也是臉色一苦,這尉遲氏入廟祈福,乃是昨日一早便定下來的,所通的門路也是不同一般,乃是總管著京城廟宇宗祠國師汜河風親自修書傳信,交代雪後封廟一日,只盡心接待尉遲氏。

可是哪裡想到太子妃卻是一早遞來了帖子,不到一個時辰,這貴婦便翩然而至了。

左右都是得罪不起的,饒是圓滑老道的她也是夾在中間略有些為難。

只是拾香這般言語實在是有踩高就低的嫌疑,飛燕才是被趕出了驍王府,太子妃這邊就冷面相對,實在是失了太子府宅的身份。

飛燕見太子妃過來,便是趕緊施禮,可是聽了拾香那夾槍帶棒的話,眉頭不由得一皺。太子妃也是有些愕然,沒想到拾香會說出如此話來,可是心內稍微有些起伏後,便歸於平靜,並沒有開口阻攔拾香。

這拾香原是她的陪嫁。因著傅老婦人知道女兒姿色平平,將來入了太子府去,實在是難以籠絡住太子的心。便是在挑選陪嫁丫鬟時用了幾分心思,儘是挑選些姿色上乘的,因著都是傅家家養的女孩調教得都是水蔥一般,將來若是得了太子的垂愛通房,也是算是替女兒籠絡了太子的幾分心思,將來一朝入宮,協力六宮事宜也算是有了幫襯,女兒不算勢單力薄。

這拾香也算是陪嫁侍女裡出挑的了。因著有幾分姿色,一同入了太子府沒幾日,就在一次替傅林秀給太子呈上滋補燉盅時,被太子拉上了書房的軟榻,這女子也是天生有些狐媚的本事,竟是引得太子又是與她閒暇裡胡混了幾次。

沾染了太子的龍澤,便是讓拾香生出了幾分不一樣的心思。這太子妃被母親教養的端莊淑儀,堪比賢婦,向來是不會跟著妾室生出捻酸嚼醋的心思來,安排著太子府裡側妃侍妾侍寢的事宜,竟是比內侍官都盡心盡力,更何況是自己母親親自安排的侍女,更是指望著替她攏住太子呢,一時間這拾香頗得太子妃的青睞,而這拾香如今已然是懷孕八月有餘。太子妃已然是不能生育,便是指望著自己的侍女肚皮爭氣,若是男孩也好過繼到她的名下,也算是有個嫡子傍身,所以甚是重視,此番便是親陪了這侍女入娘娘廟祈福。

拾香這些日子錦衣玉食,將養得便是生出幾分主子的心思。她雖在後宅,也是知曉驍王最近和太子在朝堂上屢起爭執,太子感覺受辱,怒氣難平,回府後常常大發雷霆,太子妃的日子分外難過。今日見到驍王曾經最寵愛的側室,又知道是已經和離,便想著替太子妃出口惡氣。

太子妃原本與飛燕大面上還算是過的去眼,只是飛燕乃是一個亡將之女,且是側室,實在不是跟她在一個品階上,礙著這個側室獨得驍王的寵愛,情面之上更是要厚待幾許,可是傅林秀的心內卻是不以為然,當初她出嫁之時,皇后原本為她特製的宮中頭面儘是送給了一個驍王的一個小小側妃。就算母親當時言語開導了,也是難免心存芥蒂,她一個落魄門戶了的女子卻是獨得驍王的專一多年,京城裡後宅的女人們背地裡是少不得羨慕,微帶些嫉妒的。

可惜這個大齊皇室專情的神話也是有破滅之時,眼下看著飛燕孕態難掩的模樣,再聯想到她被休離出了王府的窘境,傅林秀只覺得心內竟是有些難得的痛快。

這世間的男人有哪個能脫了俗的?便是得了嬌寵的又如何?最後不也是落得這狼狽不堪的境地嗎?

想到這,她僅是朝飛燕微微頷首,便目不斜視地一路入了娘娘廟前。

飛燕倒還好,寶珠在一旁竟是氣得渾身發抖了,她閒暇裡與各府的侍女們素來交好,之前宮宴時,便聽過這拾香的底細。待得太子妃一行人入了娘娘廟,才小聲抱怨道:「竟是個狗仗人勢的!懷著身孕八個月,連個妾室的名分都沒有撈到,頂了通房丫頭的名頭生子,倒是有什麼猖狂的?不過是個借腹懷胎的皮囊,白白替主子產子罷了,竟是得意成這樣!將來生的孩子也是聰慧不及哪裡去!」

飛燕朝著她一瞪眼:「這裡豈是你說閒話的地方,還不快些住嘴!」

寶珠這才急急地收了口,可是那臉也是氣得緋紅一片。

拾香卻是得意的很,她自覺揣摩出了太子妃的那點子心思,當場煞了那下堂妾的威風,也算是給主子寬心了。

太子府內妻妾雖多,可是她拾香便是認準了一點,盡力討得太子與太子妃的歡心。這樣算來就是有了兩座靠山,就算自己這胎要過繼到太子妃的名下又如何?她尚且年輕,只要有太子妃在,自己在府裡便是順風順水,何愁不再產子?將來太子只要成了皇帝,她入妃位又有何難?

通往娘娘廟的主殿,已然鋪上了紅毯灑下了花瓣,這紅毯也是有門道的,名喚平安道,乃是由孕婦一人踩過的。

太子妃之所以選在今日,也是算準了這一天廟內香火稀落,正好少了些白嚼舌根的閒話,才帶著拾香前來祈福。

雖然身子慵懶乏力了些,可為了展示自己對拾香的重視,盡掃她當初無意中害得太子寵妾墮胎而烙下的妒婦之名,她都有必要親自陪著拾香前來祈福。

如今看了鮮花鋪道,也只當是乃是廟裡的主事看了自己的拜帖而提前預備的。當下便是站到了一旁,等著拾香先行踩過平安道。

拾香覺得自己雖然現在還是個丫頭,可是尋常百姓進不得的娘娘廟的主殿便是在她的眼前,腳下踩著的,竟然是廟裡的主祭吩咐撒下的金盞荷花的花瓣。

要知道這金盞荷花乃是席月國的貢品,花瓣的邊沿如同撒過金粉,荷花又有和順之意,孕婦腳踩花瓣便是有順利產子的好綵頭。

拾香心內一陣激動,竟是沒有想到太子妃竟是如此厚待於她,尋來這價值千金名品荷花……想到這,她更是昂首闊步,將那荷花輕輕踩在腳下……

「大膽!哪來的賤婢,竟是這等沒眼色,這金盞荷花也是你能踩得的?」

話音未落,一名老婦帶著幾個宮中的侍女虎著臉兒,站在了主殿的門口。

太子妃本是在侍女的攙扶下坐在了一旁,如今聽了這一聲申斥,也是唬了一跳,抬頭一看,那老婦不是別人,可不正是皇后娘娘倚重的李嬤嬤嗎?

李嬤嬤呵斥住了拾香後,才抬起眼來,彷彿是才見了太子妃一般,朝著她不卑不亢地一施禮道:「原是太子妃也在此間,老身給太子妃施禮了。」

太子妃眼望四周,狐疑地說道:「李嬤嬤免禮……莫非是母后風駕移來此處?為何我竟是沒有得到消息?」

李嬤嬤道:「皇后鳳體欠安,正在宮中靜養,只是有些差事囑咐了老身,自是要精細地辦差的……來人,去將那平安道上的金盞花瓣換了新的來……」

太子妃愈加是心內糾結,看著那李嬤嬤的架勢,分明是嫌棄了她府上的拾香弄髒了花瓣……可是這平安道若不是給太子府上預備的,那……是給誰預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