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心裡一沉,疾步趕到後院,只看到一個諾大的靈棚。他宣了淮南的官員和駙馬府的管家問話,原來駙馬王玉朗三日前去湖上遊玩,卻是被前梁餘孽襲擊,臉上被砍了兩刀後落水,隨從的護衛管家皆遭了毒手。軍隊趕到時,前梁餘孽都已逃脫,又費了一日功夫才從湖中撈出駙馬是屍首。
欽差心道好巧,自己剛到淮南,駙馬就被人害了性命。欽差是見過駙馬數次的,命衛隊啟開棺木,自己仔細驗看。棺木中的屍首衣服身形與駙馬相像,但是因為臉面中刀,又在水中泡了幾日,頭部和身體都腫脹起來,卻是再也辨別不出是否是駙馬了。
當樂平公主獲悉這個消息時,竟是一下子昏厥了過去,醒轉之後,便是哭著要去淮南奔喪,卻被時沈後申斥了一番,代她寫下和離的文書,與王家劃清界限。
驍王聞聽此言微微冷笑:「他如縮在暗處的老鼠一般,真因為詐死便能逃了一劫了嗎?」
正是因著王玉朗之前的急功近利,引起了驍王的警覺,他一早便派人暗查了王駙馬這些年的底細,人此番派去的欽差更是仔細盤查了王玉朗的親信隨從,順籐摸瓜查到了不少的線索。倒是細細探查出了王玉朗這一路飛黃騰達的訣竅。此人倒還真不愧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深諳奉迎之熟,更重要的是,他在淮南期間竟是與北疆的白露山有著些許的書信往來……這讓驍王一下子想到了與宣鳴暗中勾結的人便是他。
而當初太子盤剝軍資竟然也隱隱有他插手的痕跡,當初在朝堂前對峙後,那貪墨的物資便不知去向,如今看來倒是盡被王玉朗以幫助太子湮滅罪證的借口,自己獨吞了去。
就算他詐死流亡,卻也身攜巨款,不知又要躲在何處興風作浪。
驍王不打算養虎為患,明裡頒布了王玉朗的罪詔,可是礙著他乃是駙馬身份,總是要給大齊的長公主幾分顏面,不能罪及九族。但是活罪難免,死罪難逃。王家滿門昔日貴眷落得發配充軍的下場在所難免。
當聖旨下達時,王家一時哀嚎一片。王夫人哭暈在了地上,幾個庶出的子女也是手速無措,哭紅了眼睛。傾巢之下豈有安卵,一時間男子皆被發配充軍,女子則是被沖充入了妓戶成為了官妓。
王家的滅頂之災驚動了朝野,身為皇親國戚卻難逃如此刑法,群臣暗中猜測受罰的緣由,自然是跟王玉朗先前包庇太子大有關係。
這再次提醒群臣們,大齊早已經開始改天換地,霍尊霆雖然尚未稱帝,可是威儀已樹,若是有不服著,昔日皇親貴胄的王家便是下場。
更有那懂得眼色的,開始奮筆疾書,字字泣血上奏,嚴明國不可一日無儲君,懇請皇上考慮儲君,而繼太子之後的儲君人選,非驍王莫屬,希望驍王替父兄分憂,早日成為一國之儲君。
這樣的奏折起先只是幾本,過不了日,便有那臣子在前朝眼含熱淚,痛哭流涕地向垂簾的皇后請求冊封太子了。
沈後坐在珠簾之後,用眼睛微微瞟了一眼自己那老神在在,面無表情看著臣子們吹著鼻涕泡的二兒子,心裡其實也是有氣的。
都到了這個光景,已然是水到渠成了。換了旁人早就迫不及待地順水推舟了。可是這老二還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竟是不知在等著什麼,當真是她這個生身之母也琢磨不透他。
下了早朝之後,皇后問詢了飛燕將養的情況後,自然是將話題轉移到了這儲君立位之事上了。
「你到底是作何打算,如今滿京城子的人心惶惶,宮裡那些個出身不俗的,見天兒來本宮這裡請安,恨不得一時間從本宮這裡探聽了些新鮮的隱情。那些個臣子說得對,國不可一日無君,你還是要顧及些人臣們的心思啊!」
驍王卻是話鋒一轉道:「父皇近日可是好些了?」
說到這,皇后的臉色微微轉冷,淡淡地說道:「還是那個樣子,清醒的時候便是牟足了勁兒的罵人,昏沉的時候倒是看著省心些……」
說到這,沈後也不說話了,她不知道兒子問起霍允的意思是不是暗示著自己應該及早下手除掉他,好讓老二登基更為名正言順一些。
幾十年的夫妻感情熬度消磨道了今日,其實也是不剩下些什麼了。可是當霍允昏沉睡去了的時候,沈後有時候會情不自禁地坐在龍榻之旁,忍不住用手指一遍遍地勾描這他那粗獷的眉眼,回憶著新野時,二人新婚甜蜜的過往。
若不是當初也曾有著深切的愛意,她這樣一個富家千金緣何會是下嫁給他這樣一個窮小子?當初的日子的確清苦,可是夫妻二人卻是琴瑟和鳴,那霍允雖然在外面偶有些活絡的心思,可是至始至終從未納妾,這曾經讓沈後甚是滿足。
有時候沈後回想往事,總是忍不住去想霍允起意造反,卻又有些游移不定的那個夜晚,當他向自己吐露了這大逆不道發的心思後,自己當時卻是略一思量,斬釘截鐵地替夫君拿下了主意:「男兒功名當無悔,莫到白髮話短長!」
她這話是說給夫君聽的,卻也是自己的心聲,到底是過了太久的苦日子,她渴望自己夫君建功立業,在這亂世裡殺出個不一樣的功名來。
不然,一想到待她滿頭華髮,卻依然是新野鄉下小吏之婦,便是滿心的不甘願,所以丈夫既然生出了帝王之心,她豈能不滿心歡喜地鼓勵呢?
然後現在,她貴為普天之下的國母,可以說是以償夙願,可是現在她坐在龍榻之旁,看著曾經深愛的丈夫如今卻是親手被自己施藥以至於終日昏睡,心內的滋味卻是千言萬語都是難以言表的。
以至於她最近總是忍不住在想,若是當初自己出言相勸,現在霍家又該是什麼模樣?也許依然是清貧如洗,但是父子兒女夫妻的情分也是俱在吧……
反覆想得多了,心內的感慨惆悵也俱是增多了。雖然她及時決定,倒戈向了自己的二字,可是真下毒手去害死霍允,心內到底是有些不忍的。
心裡雖然是這般想的,可是到底是身在權利的漩渦之中,又怎麼能憑借那軟弱不堪的一縷殘情操縱了理智呢?於是嘴裡慢慢說道:「雖然現在看著無礙,可是若是新主要登基,老的便也該讓讓位了,也許過幾日,皇上的身子骨便是不行了……」
驍王的目光微微瞇起,看著沈後驟然蒼老的神情,終於慢慢開口道:「母后這幾日雖然勞碌,可是精神確實變得好多了。兒臣子所以遲遲未下決斷,只因為擔心著母后若是不能管理六宮,少了事務繁忙,心內必定更加的惆悵,若是因此而積鬱成疾,便是兒臣的不孝了。現在兒臣擔心的不是父皇的身子骨,而是您的身體,以前兒臣多有不孝,總是以為母后不體諒兒女,出言頂撞,現在每每思及,都是追悔莫及,如今唯有全力補償,讓母后的心情能舒暢些。所以兒臣的決定並不重要,而是母后您可否想過日後是要怎樣的頤養天年?若是還操勞得動,依著兒臣正妃的意思,還是希望母親代為協理六宮……」
沈後一下子便聽明白了驍王話裡話外的意思。他是懶得做什麼儲君的,若是有所動作就是要直接登基為皇的。可是若是這樣,她勢必要成為太后,交出手裡的六宮之權,由著那飛燕成為一國的新後。
這權利交接的落差,也的確是讓人難免有些失落之心。老二便是擔心這一點,而遲遲不肯做決斷。
這內裡的緣由,難免是有疼愛自己媳婦的嫌疑,生怕她這個做婆婆的心緒難平,生出了懷疑的心思,給他那寶貝疙瘩一般的媳婦氣受。但是也說明他到底是想到了她這個母親的心思,因而在這飄搖敏感的時機遲遲不肯盡早做決斷。若是換了霍允或者是太子,恐怕是難以顧及到這一點吧?
沈後的心內不由得一暖。以前她與這個二兒子相處得不夠融洽,其實也是跟倆人的性子太過相似有關。二人都是面冷的,從來都是不屑於主動奉迎討好別人的。
當初霍尊霆出生便被抱走給端木夫妻撫養,就在母子二人的心內埋下了疙瘩,偏偏霍尊霆重回霍家後,二人都是不肯先低一低頭主動親近的,天長日久便是隔閡逐漸增厚。
如今,霍尊霆竟是破天荒地注定說出考慮母親心情的話來,不由得讓沈後的心內一暖,開口道:「這該不會又是飛燕那孩子的意思吧?不然的話你們爺們兒可是想不得這麼細。」
驍王照實答道:「的確是尉遲氏提醒了兒臣,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沈後用小玉錘敲打著自己的手指關節,歎了口氣道:「協理六宮,也要有六宮可管才好。她那樣一個人精兒,將你攏得死死的,到現在府上也沒見半個妾室出來,想必以後這宮裡是難得的清淨了。要我這老骨頭攪和什麼?再說你憋足了勁兒想給那尉遲氏一個體面的。
卻叫那些個心裡包著壞水的儘是攪和了,想必這心內也是憋著氣兒呢,若是再不能給她個體面的封後大典,想必那臉兒是要臭上了一輩子。本宮可是不會討這個沒趣兒!
難得她有那個心思,本宮也領了情,只是在這深宮裡斗了小半輩子,臨了也沒瞧見爭出個什麼……這深宮裡,本宮住得也是夠了,抬頭總是看著那巴掌大的天,便是想在宮外過完餘下的日子,你若是真有心,便是出些銀子修繕一下行宮,本宮在那住得慣些……以後你哥哥若是能還俗,也讓他去那陪陪本宮吧……」
聽了這話,驍王便是恭謹地回到:「謹遵母后懿旨。」
驍王出宮回府時,便是轉到了王妃的院內。飛燕早在成禮之後,便偷偷回轉了王府。
因著擔心初時,母體還有餘毒,那小公主一直由奶娘奶著。飛燕的那些個珍貴的初乳倒是也沒浪費,儘是「喂」給了百毒不侵的王爺。還美其名曰愛女心切,乃是替女兒試毒。
飛燕自懷孕以來,那胸前的妙處便是愈加豐盈,產女之後,又是每日腫脹難受的很,所以驍王這幾日盡推了公務,都是及早回府,好行一行那妙不可言的差事。
只是這一日,他興致勃勃的進來,卻發現有人一早便是搶佔了這「妙活」。只見一個粉雕玉砌的小嬰兒,正被自己的愛妃抱在懷內,衣衫半解,嘖嘖作響地品嚐著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