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允久病不出,龍椅不可空懸太久。終於,在驍王府的正妃坐滿月子之後,傳位的聖旨下達,傳位於大齊二皇子霍尊霆。
這樣的聖意可是說是眾望所歸。新帝的登基大典堪稱盛事,滿京城都為之嘩動。尤其是京城裡的高門貴眷們心內都是不禁有些隱隱的期待。
驍王府的正妃出身不夠,這乃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那尉遲飛燕在幾年前還是京城裡落敗的前朝遺臣的女眷呢!而且是妾室扶正,雖然的當個驍王府的正妃還勉強稱頭,若是成為一國之母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堂堂大齊,才女佳麗無數,顯赫的世家女裡待字閨中的賢後人選無數,怎麼就輪到那曾經當街販粥的婦人成了一國之後?比較著前朝歷史,也不是有過閒散的王爺因著情勢,出人意料地登基,考量到後位的重要而將原來的不適宜為後的正妻另作冊封,重新選擇皇后的先例。
是以各個府宅裡小姐們也是有些雀躍,暗自期待著新帝重新揀選足夠威儀的皇后。
新帝登基乃是隆重的大事,皇家禮儀繁瑣,等級森嚴,皇上祭天,接見百官,出遊等的儀仗皆是不同,而登基大典則是皇上禮儀中最隆重的,禮部這些時日全力以赴準備著帝王登基的大典。
禮部的侍郎早派人將皇帝的儀仗,傘、蓋、靜鞭、金八件、龍鼓等準備完畢。
可是旨意這時有下達了過來,依著新帝的意思,這登基大典與封後大典卻是要一同進行,這又讓禮部人仰馬翻,叫苦連天。
為此禮部侍郎親自去見宮中新任的大內總管魏公公,賠著笑臉遞著小話:「魏公公,您也是要幫我想想法子,歷數著前朝,向來都是先登基,然後再擇吉日封後的,哪有這般一同進行的?該是哪裡是主,哪裡是次,都沒個先例依循,該是叫禮部的官員們如何處置安排?都沒了章法可真是愁死了人!」
曾經的魏總管,如今乃是行走宮中威風凜凜的魏公公只覺得這幾日神清氣爽,他平生的志願便是扶持著主子,盡心竭力成為名垂青史的俠膽忠僕。
如今他眼見著救自己於危難的主子,一路頗多艱辛,過關斬將終於登上了九五至尊,心內的慰藉與興奮那真是言語都難以表達的。
如今他掌管的可不再是小小的王府,而是偌大的皇宮,這肩上的擔子雖是重了,可是這樣才愈加顯出了他魏公公的本事不是?
這幾日雖然忙得是合上眼睡覺,嘴裡還念叨著「猴兒崽子們,都跟我仔細著點」,可那精神卻是愈加的抖擻。聽了禮部侍郎這麼一問,便是得意地一笑:「章大人,那一個「禮」不也是人寫出來的嗎?要說周公制禮,在當時看簡直是周全得不得了,半個字都是更改不得的,可是到了當世,又已經是改變了多少了?
新帝登基乃是普天同慶的喜事,若是一味斤斤計較著哪裡不符合禮制,那您可真是銅盆大的膽子,盛了滿滿的冰水往新帝那熱滾滾的心腸上澆……」
聽到魏公公這麼一說,章大人隱約都聽見「滋啦啦」作響的聲音,頓時不勝惶恐,惴惴不安道:「那依著公公看,該是如何是好?」
魏公公歎了口氣:「我們新帝當著王爺的時候,那府裡就清靜得很,雅玉王妃那是頂賢淑的女子,可見不是悍婦河東獅吼,而是新帝打心眼裡敬愛著王妃,如今,新帝爺要讓登基大典與封後大典一同進行,其內的深意便是要二人比肩而立,成就一番帝后佳話啊!咱們這些個管事兒的,當時明瞭聖心,成全了聖上敬愛皇后之心,那些個主次倒是不用太過明顯……這下章大人可是心內有數了?」
這幾日因著滿京城都在議論著皇帝是否會另外選後。加上雅玉王夫人產下的也不是可以傳承大統的兒子,頗有點傳嫡無力,有失寵的嫌疑。若不是新帝貼身的公公這般指點,那章大人還真是未曾想過新帝對雅玉王妃的寵愛之心竟是到了如此這般的地步。
當下便是恍然大悟,點著頭寫過了魏公公。待得回了禮部,便是將先前制定好了的章程全數推翻,著重潤色了封後大典的流程,新後的鳳袍,也揀選了百名精湛的繡工精心趕製。鳳輦也是請了工匠重新鑲嵌寶石,拉縴金絲裝裱一新。
可是偏偏還是有人不識相,因著短缺了魏公公的指點,大著膽子來給新帝滾燙的心腸潑冷水來了。
雖然還未登基,但是驍王依然在龍椅之旁設座開始主理朝政了。
早朝過半,便是有人大著膽子請奏驍王,這新後人選當慎而又慎。萬萬不得被女色所惑,選出個出身卑賤,不堪鳳儀的女子為後,讓百夷藩國恥笑,朝中的文武寒心……
因著請奏的乃是位老翰林,文采斐然,引經據典,慷慨激昂,只聽得在場的百官頻頻點頭,愈加覺得新帝在皇后的人選上不大慎重。
驍王臉色不驚不喜,從案上奏折中挑了一本,命魏公公交給這位老翰林。
「卿將這份奏折念出來,讓文武百官都聽一聽。」驍王說道。
老翰林不知驍王何意,展開奏折大聲的念出來。這份奏折是關於連通京城和淮南的運河的。淮南乃在三季之時乃是稻米之鄉,更因為緊挨伯夷女國,香米名揚天下。民間有「淮南熟,天下足」的諺語。但是淮南和朝廷腹地交通不暢,每年都要耗費大量民力物力,才能將淮南的糧食運出,折算下來每運出一擔糧食,就要損耗三擔糧食。如果開鑿了運河,淮南的糧食就能水路運到腹地和京城了…
老翰林念到這裡,朝臣們紛紛搖頭。這份奏折卻是想當然了。淮南糧食不易運出,大家豈有不知之理。前朝大梁時,就曾經計劃築路或開鑿運河,但幾經周折都因為徵用民夫過多,耗費錢財太多而放棄了。後來驍王治理淮南雖然開通了商路,連接了老舊的運河,然而一到汛期,河水滿溢,便是不能通船。而這份奏折裡卻是大膽提出,開鑿新的運河,既可以在汛期起到分流洪水的作用,同時也便於更多的船隻通行,南北更加暢通無阻,老翰林繼續念奏折。下面卻是建議修建很多新的器具,有開鑿船,鐵鑿,鋼尺等,共計六種工具,並詳細說明了工具的製造方法。按奏折所述,使用新工具後,開鑿運河的速度可提高三倍,而耗費的人力物力只有原來的不足一半。
老翰林念完,朝臣們一時間竊竊私語,直向寫出這奏折的工部侍郎尉遲敬賢投去讚許的目光。
霍尊霆不動聲色的問:「尉遲愛卿,為何你這份奏折對淮南運河的見地如此通透?」
尉遲敬賢趕緊出列說道:「臣委實不敢居功,開鑿運河的方位圖紙俱是雅玉王妃在淮南時,親自帶人勘察河道,逐一詳實繪製出來,因著是新近繪製的,內容要比工部先前繪製水道圖還要詳細準確,避免了施工時許多無謂的錯誤,而且每一河段的吃水量也是記錄詳實,需要擴寬加深的地方都逐一標注出了。這樣的圖紙沒有兩年的時間是繪製不出的。而且那些勘探工具,許多是雅玉王妃的獨創,臣當初拿回工部時,同僚們也是嘖嘖稱奇,讚歎不已……」
其實尉遲敬賢說的前半段倒是實情,飛燕身在淮南時,因為主理船塢事宜,深切感到運河在汛期的不便,便是起了彌補的心思,組織人手勘探,只是後來驍王被調至北疆,才被迫中斷,待得回了京城後,她心內一直掛念這未盡的事宜,才請示了驍王后,將圖紙一併給了身在工部的堂弟,囑托他代為為完成。
但是那些奇巧的工具,其實都是端木先生的手筆罷了,不過飛燕頂了黃千機高徒的名頭,這般說辭卻是不會惹人質疑的。
聽了敬賢的話後,驍王的臉色慢慢有些陰沉了:「本王的王妃雖然因著家中逢變而受過些苦楚,然而正因為如此,她深知庶民之苦楚,體味了民間百態,與本王在淮南期間,雅玉王妃盡卸了金釵玉環,青布包頭,粗布衣衫親自出入鹽場改良造鹽器具。更是親自帶人佈置善堂粥棚,熬粥施藥給挨餓受凍的饑民,又是身受皇帝的重托改造戰船,繪製圖紙可以熬度至深夜。
她雖是女子,卻從不以身居後宅享受錦衣玉食為樂,殫精竭慮替本王分憂,以造福一方百姓之福祉為己任。這般心懷黎民,才華出眾的女子都當不得皇后,那麼本王倒是要問問翰林馬大人,何等的女子才擔當得起鳳儀?」
朝中的群臣們也是對驍王寵愛這位妾室扶正的王妃頗有耳聞的。只是先前都未深究,也只當這女子因著容貌出眾才得了驍王的寵愛。
可是今日朝堂上的這番對峙,可真是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人——方才驍王所言,絕非杜撰,林林總總他們也都是聽說過的,更有荒誕的說辭,說那女子竟然是以前白露山的軍師諸葛先生。雖然不可信,但是有一點是確鑿無疑的,那就是這位雅玉王妃的才幹不下於朝中的任何一位臣子,絕對當得起國君的賢內助。
而且也不知這王妃是不是注意道了尺度,只專注於水利工程,卻從不過問朝政。竟是讓諫臣也挑不到半點錯處。這樣的得體識度,該是怎樣一個聰慧的女子?能盡得冷面驍王的心思,豈會是個單單以色侍人的妖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