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商氏大樓。

  「老闆,這倆人醒了!」

  景致這回不是自然醒過來的,是給杜衡天生的大嗓門吵醒的。一醒來她就察覺自己正倚在一個人的身上,此外還有只挺溫柔的手在輕輕揉捏自己酸痛的後脖頸。環顧四下,周圍的擺設有點陌生,只有手邊純白的沙發似乎眼熟。

  她盯著那張沙發,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醒了?」商逸那種難以模仿的語調貼著耳朵響起來,帶點曖昧,帶點漫不經心,還有一點說不出的居高臨下,「頭疼不疼?要不要叫醫生看看?」

  景致不聲不響地拂開他的手,站起來就往後退,卻給腳下的東西絆了一下,重心不穩導致之前的努力都白費,她又倒在了商逸的懷裡。

  商逸把她合身抱住,蹭了一下她的髮頂,一邊笑容滿面地低聲開口:「看來是不疼,那我們就來討論一下不舉和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問題,嗯?」

  景致「啪」地打開他去捏她下巴的手指,眼神冷靜地回視過去:「行啊,討論就討論。說都說了還能有什麼辦法,要不您去趟醫院開份健康檢查報告大示天下?」

  「哪用得著這麼麻煩。」商逸不屈不撓地繼續去捏她的下巴,眼神是漫不經心的眼神,力道是難以掙脫的力道,唇角還有一絲微笑,「你只要懷孕了,還不就是我的功勞麼。」

  景致大怒,一膝蓋磕向他的小腹,商逸一個借力抓住她的大腿,按在自己的膝蓋上兩邊一拉,把她強行從十字拽成了土字。景致再無恥也沒想到他在人前敢這樣對待她,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十隻指甲全部下死手掐進商逸的襯衫裡。

  商逸皺了一下眉,把她牢牢壓在自己身上,在她耳邊低聲說:「我不介意就在這兒辦了你。」

  景致揚起臉,烏黑的眼珠裡明明白白寫著「辦就辦難道我還會怕了你昨晚我哪該閹了你我就該直接斃了你!」那種凌厲的眼神讓旁觀的杜衡都忍不住一抖,硬頭皮哈著腰一溜小跑過來,結果剛要開口被景致一個手機甩在胳膊上:「你給我閉嘴!」

  「大小姐您打也打了,就消消氣?有話咱好好說,好好說!」杜衡胳膊那叫一個疼,心裡頭那叫一個苦,偏偏面上還得堆著一臉過了火的粉蒸肉式諂笑,「您要覺得不解氣,就再打我兩下?一百下都成!我這就給您去拿棍子!」

  要擱杜衡以往泡過的那些小妞,杜衡這麼恬著臉找挨揍一定能讓對方的臉色緩和個七八成,再往下順坡走驢那是一定的。但景致這個人的大腦就是用浮馬林泡出來的,對所有好話都不買帳,聽完抬起眼皮刷了他一眼,輕飄飄地說:「那就去拿啊。」

  「……」

  杜衡那一瞬間真是一口血嘔到了肺裡,心裡真他媽的想打開窗戶跳下去!他在心裡大聲喊了一句我次奧!景致你狠!你夠狠!

  杜衡站著沒動,求助地望了一眼商逸,結果他這位老闆雙手抱臂,也在輕飄飄地看著他,滿眼都在憐憫地寫著「你真蠢真的這招都是你老闆我幾年前就用剩下的景致早就不甩這個了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結婚?」

  「……」

  杜衡心裡頭頓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

  杜衡還是沒去拿棍子。開玩笑,他打賭他要真敢去拿來景致就真敢揍他一百下,這種涉及性命的時候節操這種東西就完全沒有立足之地了,於是杜衡完全無視剛才所說的話,若無其事地繼續堆笑下去:「哎呀老闆讓您來這兒沒別的意思,就想讓您看看默藍是誰!這個默藍絕對不跟蔣美鸞說的那樣是什麼包養的小明星!您看她就在那兒!」說著指了指兩米遠外綁得像粽子一樣躺地上的倆人,又特別指了指東邊那個,「您看就憑這腰粗腿短的姿色!這傻了吧唧的眼珠!還有這土得掉渣的打扮!那是沒您一半好看一半有神啊!就這種不入流的小明星演電視劇估計也就是些丫鬟奴婢什麼的龍套,老闆怎麼會看上她嘛您說是不是?外人之所以這麼誤會那純粹是因為右邊這男人是這女的駢頭,這男的叫王渠,之前犯了事跑了,就靠著默藍在這兒才把他釣上鉤來!除了這麼點兒事別的什麼都沒有!我跟您保證一百二十個心!」

  說完景致的臉色卻仍然半點沒緩和的意思,上下打量了杜衡一通,緩緩地說:「沒我一半好看?沒我一半有神?」

  杜衡第六感的預警開始莫名地轟鳴:「這絕對肯定啊,哈哈哈。」

  景致的眼梢瞥上去,一個字一個字從漂亮的嘴唇緩緩地,清晰地吐出來:「可我怎麼聽說,你在背後說我除了臉蛋以外就不算個女人呢?」

  杜衡心臟一抖,嚇得眼珠子都突了出來:「大大大大小姐!」

  景致冷靜地說下去:「你還說,我又難纏脾氣又大邏輯還不正常,其實在你心裡我就不該呆在這裡,我就該早早地送去精神病院去是不是?」

  杜衡一蹦三尺高,心臟差點飛出胸口:「這這這絕對不是我說的!不是我說的!我指天發誓!我拿我祖宗八輩發誓!大小姐您明鑒!明鑒啊!」

  景致冷嗤一聲,突然一個拐肘,撞在正饒有興致傾聽的商逸腰上,後者一時沒防備,悶哼一聲手下一鬆,景致就藉機退離了兩米遠。

  立時身後的保鏢想要撲上來,結果被景致一個眼神逼得硬生生停了停:「你們敢再劈我一次試試?」

  「我管這個女的是誰,你當我是傻的麼,會信你那套胡說八道?」景致衝著嘴上貼了封條的那個默藍揚了揚下巴,嘴角冷峭,「你們偉大英明的商少爺把這倆人五花肉一樣綁進來,不就是想給我看看不聽話的人會是什麼下場麼。我告訴你商逸,讓我乖乖順著你,你想都別想。有種你就直接殺了我,有種你就不懈怠地監視我一輩子,只要給我找到一絲機會,我保證會把我嘗過的苦頭,一份不落地全都還給你!」

  景致這回離開得很快,臨走前還抓走了商逸放在桌上的車鑰匙。其理直氣壯,看得都讓杜衡在一旁嗆了一聲。

  商逸不示意,也沒人敢攔著。杜衡眼睜睜看著景致撂完狠話轉身就走,沿電梯一路向下又一路到了車旁,鑽進去駛離在目光盡頭,才回過頭來結結巴巴:「老,老闆,要不要追上去?」

  商逸一隻手搭在沙發扶手上,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聞言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答非所問:「你覺得景致這個人怎麼樣。」

  杜衡覷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揣摩著措辭:「這個,大小姐的美貌和手腕自然都是一流的。」

  商逸眼眸裡一片似笑非笑,又拋出一個驢唇不對馬嘴的問題:「你平時泡妞都泡的什麼樣兒的?」

  這問題就像是戳到了敏感點,杜衡一下子振奮起來,滔滔不絕:「哎呀老闆,這個嘛說起來話就太長了。按理說呢,那種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大方明理的女人應該是最好的,這種人不管做女朋友還是做老婆都再省心不過。但問題是這種女人一般靠撐著的都是一股氣質而不是長相,雖說氣質很重要,但是吧,那個,還是不能不承認,每回看見那些特別漂亮窈窕的女人往酒吧裡一坐,那細腰長腿白皮膚大紅裙的,嘖,還是最能勾起你挑戰的慾望,雖然她們的個性往往都……」

  商逸柔聲搭話:「都特別不省心,就跟景致一樣令人髮指,讓你有時覺得恨不能掐死她,是不是?」

  杜衡眼皮重重一跳,頓時清醒過來:「老老老老闆!我不是這個意思老闆!我心裡絕對不是這麼想的!絕對不是!景大小姐那是什麼樣的人物,這麼漂亮的幾十年也見不著一個……」

  話沒恭維完就又被商逸心平氣和地打斷:「漂亮得幾十年出不了一個,所以個性就算是曠世奇葩也能情有可原是吧?其實我覺得你剛才根本就不必那麼多廢話,簡單點兒來說就是女人下得了廚房的大都上不了床,上得了床的又下不了廚房,娶老婆娶人品,玩女人玩姿色,至於景致麼,只夠玩姿色,不夠……」

  杜衡慌得顧不上打斷不打斷了,就差跪下來抱住商逸的大腿痛苦表忠心了:「老闆!老闆!我指天發誓我絕對沒說過大小姐半句壞話啊老闆!借我十個膽兒我也不敢這麼幹啊老闆!我就那天在保全公司說了句看見大小姐和您現在這麼僵著我覺得很著急其餘我什麼都沒說!真的!哪知道大小姐手眼通天第二天就知道了!那保全公司裡一定是有人偷偷給她瞎說!老闆您明鑒啊老闆!」

  「我當然知道她跟那地方通過氣。她換傭人不就是想弄個線人進去麼,你還真覺得我跟你一樣色迷了心竅就什麼都忘了。不光這些,她回來這兩天,你當真以為她把祖宅弄得雞飛狗跳就為了發洩?她要真發洩怎麼不順便把花園裡那些花噴水池那些水一塊兒給糟蹋了?再說今天,把事都解釋清楚了她還要莫名其妙拿你下涮鍋,你還真以為她那就是每月暴躁期固定發作了?她就是想找個由頭往外跑罷了。」商逸淡淡地說,「你以為她什麼都沒想,她心裡算計的比你想像的多了去。景致這個人,你要指望她有朝一日能變成一朵白蓮花,還不如指望你自己呢。」

  杜衡張大口,半晌說:「那那那您就這麼由著她一直亂來?」

  「怎麼會。」商逸抬起眼皮,臉上忽然出現的那點兒溫柔笑容看得杜衡渾身一抖,「給她兩天的時間,兩天後把她給我帶回來。」

  「兩天?這麼長?」

  商逸的眼底略微閃了那麼一下。

  他當然沒法跟杜衡解釋這是因為近兩天景致一直在眼前晃悠又偏偏吃不到的感覺實在是太他媽難熬了,還是等她月事完了再見她比較好那時候也方便把這兩天的帳一併匯總算了,這麼想著的同時臉上仍然掛著高深莫測的淺笑:「她不是想出去麼,就先讓她去散散心。」

  「那總得派人跟著吧?否則兩天後景小姐不知又跑到哪個天涯海角去了……」杜衡頓了一下,知道下面要提出的問題大概對商逸來說很弱智,但對他這種確實無法摸清景致那種神奇大腦構造的人來說真的很重要,「那個,老,老闆,您知道她今晚會去哪兒嘛?要是發生個什麼事兒……」

  果然商逸拿出了一種「打進人類內部的無知生物啊你們真愚蠢」的眼神望著他:「你現在派人去她手底下那家製藥公司門口等著,不出三個鐘頭她必定會出來。這種問題你也來問我?這些天你長的只有腰圍吧?你那智商比股票縮水還嚴重吧?」

  「……」

  杜衡今天過得簡直郁卒無比,心想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是無知生物那你就是景致神經細胞先有絲分裂再孢子傳播最後在體外分化的異星生物!我現在要是問你景致多少根頭髮你是不是都照樣能準確到個位數報出來!老闆我不是你啊老闆!景致不是我未婚妻啊老闆!老闆您好歹公正一點啊老闆!

  杜衡心中咆哮完畢,又冷靜地回歸總助一職,指著面前仍被綁成麻花的兩個人:「那這倆人……」

  「先留著。」

  「留著?」杜衡微微驚愕,「這女的留著還成,把王渠留下來不就是個禍害?這東西多活一天都是一分危險……」

  商逸捻住泛著幽光的深藍袖扣,瞥他一眼:「還用我說第二遍?」

  杜衡頓時閉了嘴。

  景致把車開到製藥公司樓底下已經過了晚上十點半。這個時間點的成年人們大都該辦事辦事該睡覺睡覺,製藥公司的總經理唐禹也不例外。他正把剛從夜店勾到手的年輕小姑娘衣服脫到最後一件,就聽到褲袋裡的手機開始不屈不撓地狂響起來。

  □中燒的唐禹:「……」

  就算此時打電話的是他親媽,估計唐經理也能大罵一頓。他把手機掏出來狠狠掛斷,然後在同一時間又呆住,看著屏幕上那個名字就像是見到了陰魂不散的惡鬼一樣,手一鬆,手機就掉到了身下小姑娘雪白的胸口上。

  小姑娘白他一眼,嬌滴滴嚶嚀一聲,聲音酥得都能化了骨頭。可這會兒唐禹什麼都顧不上了,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撈起來,忙不迭地就往回打,小妞也沒心情泡了,邊打電話邊赤著上身爬下了床。

  景致在唐禹打了第三遍的時候才肯接起來,聲音非常不緊不慢:「唐經理。」

  「……在,在。」唐禹剛才情動的熱汗此刻已經全變成了冷汗,大把大把順著後背往下淌,「大小姐,好久不見啊,哈哈,那個,您看,這麼晚了……」

  「我在公司,手裡拿著的是你這幾個月幹的所有好事。」景致說,「你現在就給我滾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