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商逸看她一眼,笑微微地開口:「說說看。」

  景致別開眼,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很有幾分羞恥感,基本上只要一出口,她長久以來維持的淑女形象就要毀於一旦。但她對著商逸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思來想去總還是覺得把話說在前面比較好。許久才開口,聲音壓得更低:「……我覺得我們應該只訂婚,不上床。」

  商逸噗的一聲笑出來。瞧著景致開始惱羞成怒的臉,想了想,還是說:「放心。你還未成年。」

  景致冷著臉:「成年了也不行。至少要等到結婚。」

  商逸眼角彎彎:「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改口,「也像你這麼想。等到以後麼,就不會了。」

  那一沓厚厚的資料裡面,白底黑字明確寫著商逸十六歲正是他玩得最荒唐的時候。景致對他這種睜眼說瞎話的行為十分不齒,卻又不能當面反駁,只好扭過頭,彷彿不經意地狠狠踩在他的腳上。

  商逸吃痛,報復地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臉上依然帶著笑容:「你派人調查我了?」

  景致沒說話,他便自問自答下去:「花了不少錢吧?你還不如親自來問我呢。」

  「問你有用麼?」景致瞪著他,「你會告訴我你私生活作風淫亂毫無節操?你會告訴我你還玩死過五個夜總會的女孩兒?」

  「我還玩死過人嗎?我居然不知道。」商逸一挑眉,笑著說,「退一步講,我就算真的玩死過人,你所擔心的,好像也不是那幾個女孩子,而是你跟我訂了婚,會不會被我玩死,是不是?」

  他說著伸出兩根手指過來,捏住她的下巴,摩挲了兩下,微微一笑:「不過你放心。對你我可捨不得用那些手段。」

  儘管那時候商逸滿眼溫柔信誓旦旦,景致還是很快就發現了他說一套做一套的本質。商逸自從訂婚完,盯著她的眼神就更加肆無忌憚。那時候景致只覺得這個人目無章法非常討厭,如今她早已被他拖上床,再回想時終於明白他眼神裡那點毫不掩飾的情感叫做欲望。

  就算那幾年兩個人沒有進行到最後一步,也並不代表商逸就真是個正人君子。景家還沒倒下那會兒,有段時間景致被景舟各種不入流的小動作折騰到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回到景宅想要歇息,抬眼就看見商逸漫不經心靠在她臥房的金色大床床頭,食指上居然還勾著一件她的吊帶睡衣。

  景致當場大怒,結果商逸指了指手錶,比她說得還要快:「回來這麼晚,去做什麼了?」

  「你在這裡幹什麼!」

  「你說我做什麼。」商逸走過來,聞到她身上那股煙味兒,眼神變得似笑非笑,「一個月沒見面,電話打三次接一次,接起來還很不耐煩,這是訂婚的樣子麼?別人不知道還以為你是愛上了別人,要給我戴綠帽呢。」

  景致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我很忙。」

  「會比我還忙?」商逸一步步把她逼到牆邊,笑著說,「滿腦子都是景家,半點兒不想我。我要是把景家給你拆了,你說會怎麼樣?」

  景致眼神微微一動,商逸已經挨過來要咬她的唇瓣。景致一偏頭,商逸微微一笑:「不上床,連親一親都不行了?」

  「商逸,」景致把他推開一點,努力心平氣和地說,「我很不喜歡你,同時你其實也並不是真正喜歡我,既然這樣,咱倆不如退婚,你說怎麼樣?」

  「你不喜歡我是真的,至於我不喜歡你麼,」他突然摟住她的腰,兩個人立時挨得緊緊的,緊到景致能感受到他抵在她那裡的某種硬度,「難道這還不夠喜歡麼?」

  景致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那是哪個意思,臉上頓時青紅交錯,狠狠推開他:「你無恥!」

  「我要是真的很無恥,就不會這麼久還沒把你拖上床。」商逸一臉微笑,「不過說起來,你當時只說不能上床,也沒說不能做愛,照這種邏輯,其實……」

  景致一本書扔出去:「你敢!」

  「我真的敢。」商逸輕飄飄躲過去,慢吞吞地開口,「你可以去問問別人,這世上我不敢的事其實並不是很多。」

  「……」

  當晚商逸回來,就看見景致一手掂著蘋果,眼睛斜睨著他,問:「景家當初招惹你哪兒了,你非要把它拆了?」

  這個問題景致以前沒問過。那時候她被景舟牽制分心,沒時間去想這個道理;後來景家已然破敗,她就更問不出口。景致不問,商逸也不提,這個原因就一直懸而未決。如今被她驟然拋出來,商逸的風衣脫到一半,停住,回過頭來看他。

  「說說呀,怎麼不說話?」景致把蘋果扔了,走過來,按在他的肩膀上,「你那時候是看景家不順眼呢,還是看我不順眼?」

  商逸突然輕笑一聲,摟住她的腰,似有若無地按在後腰追蹤器的位置上:「你但凡那時候聽話一點,也不會現在這樣。這句話現在同樣有效。」

  景致這一次難得沒有惱怒,此外甚至還笑了一笑:「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

  景致拂開他的手往回走:「總歸不是你想聽的話,你還是別問。」

  景致自從那天晚上,對著商逸就又恢復了冷冷淡淡的顏色。商逸說要陪她去拍賣現場,但景致表現得一點興趣都沒有。她也沒有試圖逃脫祖宅,倒是讓看守她的人輕鬆許多。如此過了一段時間,一天商逸離開祖宅後,線人去泳池給景致端一杯水,手腕上套著一個綠幽幽的鐲子。

  景致掃了一眼,始終冷淡淡的臉上眉毛一挑:「怎麼說?」

  線人低眉順眼:「陳五少爺說,大小姐您之前給的那兩條消息,他都用上了。作為回報,您要的他也準備好了,您只要能脫離商家控制,他立刻把東西點給您。」

  「還有呢?」

  「……陳五少爺想問問您,」線人猶豫了一下,仍是說,「他這回要是把商逸跟賀晚非一起給弄死了,您做了寡婦,會傷心麼。」

  「他弄死小的我還能勉強信信,還能弄死大的,他當自己是什麼,邦德007?」

  「陳五少爺說,要是您肯配合,弄死商逸也不是什麼難事。」

  「你回頭和他說,他要是真的都能給弄死,我應該也不會很傷心。」景致擺弄著手指頭,半晌說,「就是怕他一個沒做好,反倒把我也拖下水。這種你死我活的事,他可得考慮好。」

  線人抬起頭來看她,眼神裡有微微吃驚的意思。景致笑了笑,換了個姿勢躺著:「我最近在想,我嫁給商逸,還不如嫁給蔣家那個二公子過得舒服。你看,商逸那些溫柔別的男人肯定也有,商逸那些手段別的男人就不一定有。我既不缺人愛慕,也不喜歡商逸那些手段,何必他讓我吊死在一棵樹上,我就非得吊死在一棵樹上?」

  第二天杜衡過來的時候,總覺得景致一雙黑眼珠在他身上幽幽打轉。杜衡毛骨悚然,聽到景致終於開口:「杜總助。」

  杜衡鬆了口氣:「大小姐您吩咐?」

  「聽說前些時間你漲了薪水嘛,」景致無視一邊商逸的眼神,慢悠悠走過來,歪著頭問,「漲到多少錢了?」

  「這個……」

  「不好說?那我換個問法,」景致慢吞吞地捲著髮梢,慢吞吞地問,「是跟你床上射一次的死精一樣多,還是活精一樣多?」

  「……」

  杜衡立時咳得老臉通紅,商逸則抱著雙臂在一邊微笑。

  景致回過頭,對商逸說:「我付雙倍薪水,把杜衡借給我兩個月。」

  杜衡陡然驚悚,求助地望向商逸。後者一挑眉,笑著說:「你借他幹什麼?他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你不如直接把錢給我。」

  「那你就是不肯借了?」

  商逸仍是微笑:「你先問他自己肯不肯。」

  話剛說完,杜衡就「嗖」地竄到了商逸身後,只探出兩隻眼睛警惕地望著景致。景致看蒼蠅一般看他一眼,冷冷地說:「不借也可以。把我身上的追蹤器給摘了。」

  「鄢玉說過,摘除有一定風險。」

  「任何手術都有風險。不肯摘就是不肯摘,你少拿這個來哄我。」景致走過來,拂了拂他肩膀上那些看不見的灰塵,突然微微一笑,「商少爺,你有沒有想過,我自打跟你訂婚,就沒碰到過一件順心事。這麼下去,你也不怕把我給逼瘋了?」

  又過了幾天,景致終於被商逸遊說成功,答應去外面吃晚飯。兩人在A城一家視野最開闊的旋轉餐廳吃東西,景致心情依然不好,紅酒便多貪了幾口,偏偏酒量比心情更差,不多久眼神就漸漸迷離,隨即說要去洗手間。

  商逸看她一眼,讓她一個人去了。結果隔了許久也不見人回來,便扔了餐巾去尋找。走到洗手間前面看到門前豎著一個「正在修理請勿使用」的標牌,被他看了一眼繞過去,推開門,接著就望見洗手間的小側窗大開,景致手撐著下巴坐在上面,出神地望著遠處燈光,鞋子早就被踢開,一隻腳踩在窗沿上,另一隻堪堪懸在商逸看不到的窗外。

  輕軟的紅色裙擺被高層的風鼓動,露出一截雪白腳踝。商逸頓住腳步,景致回過頭來,眼角居然有兩串淚痕。

  商逸沉默了一下,柔聲說:「阿致乖,下來好不好?」

  景致隨手抹了一下眼淚,兩隻手臂環抱住膝蓋,默默地說:「我想要爸爸。」

  商逸身後有眼色的保鏢已經無聲退去安排保全,商逸問她:「為什麼要爸爸?」

  景致根本不回答他,繼續轉過頭看窗外,還伸出去一隻手,做出捕捉風聲的模樣。

  商逸向前邁了半步,景致的聲音飄忽忽地傳過來:「你不要過來。我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