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自己接連兩次被算計,這一次還是被信任的人出賣,景致醒過來後至少面色看著很平靜。她如今呆的地方不是上次陳宅那間,景致環顧了一下,基本上四句打油詩可以概括:左面一堵牆,右面一堵牆,上頭一盞燈,前後兩堵牆。

  景致把目光定在離她不遠的線人身上:「這是什麼地方?今天幾號?陳清回呢?你抬起頭。」

  對方把頭埋得更低:「這是一座倉庫。您睡了快一天了。陳五少爺有事,過一會兒再過來。」

  「你抬起頭。」

  線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了她的話。景致仔細看了一遍她那張雖然不甚出色卻化過精緻妝容的臉,問:「你喜歡上陳五了?」

  眼前的人垂了垂眼,輕聲說:「大小姐,很抱歉。」

  景致雙手雙腳都被綁著,坐著的腿已經發麻,皺了皺眉,又問:「那他喜歡你嗎?」

  「……等這次事情一了結我們就訂婚。」

  「那也得他有命才行。」景致突然淡淡地彎唇笑了笑,「男人的鬼話你也信,你腦子被下水道沖走了?既無貌無才又無家世,如果背叛了我就連點兒道德都沒剩了,你覺得陳清回那種好看又還不錯的男人會看上你哪一點?傻里傻氣土裡土氣麼?」

  線人抬起頭,對上她的眼:「大小姐您自己呢?除了一點兒姿色外您還剩下什麼?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無惡不作麼?」

  「我的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無惡不作都是商逸陳五他們給逼出來的。他們要是不這樣,我肯定也不會這樣。再者說,如果我肯違心去侍奉,景家指不定連倒都不會倒,就更輪不到現在你在我面前指手畫腳。可我就是偏偏樂意這麼做,所以我也從不指望那些男人。」景致有點兒惡意地說,「你現在這幅誓與陳五共患難的悲苦模樣,倒是很讓人印象深刻。我希望等他死到臨頭的時候,你也還能這麼說。」

  「他不會死的。」

  「他要是現在還能瀟灑如舊,就不會來打我的主意。」景致笑了笑,「不過現今你們綁了我,又說他不會死,那就是我要死了?」

  這個已經跟了她五年,一夕之間被愛情迷昏了頭的線人微微抿了一下唇:「如果商逸能答應陳五少爺的條件,大小姐您就仍然能安然無恙。」

  「就算商逸答應了條件,你也不能完好無損地回去。」身後一個聲音插進來,接著就出現了陳五那張臉,後面還跟著幾個扈從,陳五盤腿在她面前坐下來,手裡拿著一支煙,衝她笑笑,「抽一根嗎?」

  「不了。」景致說,「陳公子現在害怕得連家也不敢回了嗎?躲在這麼個小地方,又髒又亂的,喪家狗嗎?」

  「能伸能屈嘛。」陳清回的脾氣好得很,笑著說,「想當初商逸被我家老爺子綁架那會兒,呆的地方可是連這兒都不如。羅。密。兜。收。藏」

  「你真不愧是你爸的親生兒子。連手段都不帶變的。你以為他輸了,你就贏得了嗎?」

  「古語裡有句話,叫做窮寇莫追。」陳清回捏著那支煙,也不抽,只來回把玩,片刻說,「景致,我現在其實心情不太好,你說話客氣一點。」

  「你心情不好,我心情更不好。我心情不好,就喜歡看別人心情比我更不好。」景致平靜地開口,「我不喜歡兜圈子,說說看,你究竟想怎樣?」

  陳清回笑起來,看了一眼身後五大三粗的幾個黑西裝扈從:「我想做的有兩件事。第一件你猜猜看?」

  景致漸漸面無表情:「怎麼,難道你還想搞報復輪-奸不成?」

  陳清回夾著煙點了點,微微一笑:「就是這麼回事兒。」

  「可以啊。反正我現在動都動不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景致半點神色不變,「只要他們不想要命了,那就可以。總歸我又不會死,可商逸卻是個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小人,捏死你之前必定先捏死你這幾個扈從,你以為會很難嗎?」

  陳清回看她一眼,伸手要捏她的臉。被景致向後一倒躲過去後,他笑了一聲,手伸到後面,很快扈從遞上來一隻小鋁盒。

  陳清回把鋁盒打開,裡面並排著兩支已經注滿液體的注射針。

  「其實這次我綁你來,別的倒是其次,讓他受點兒精神折磨才是正事兒。商逸這麼喜歡你,你要是出點事兒,他得多痛苦?」陳清回把那只鋁盒放到她面前,「這裡面一支是安樂死,一支是新研製完還沒流通的精純毒品,吸一劑就能快速上癮,要想戒癮千難萬難。你選一個?」

  景致的臉色終於微微變了:「陳清回,你腦子清醒一點兒。你現在這幅光景,拿我跟商逸換點兒東西才最划算。你今天這麼對我,是以後都不想混了?」

  「你害怕了?」陳清回對她的話完全沒聽進去,撥弄著那兩支注射針說,「實話說,這兩支哪個是哪個我也忘了。要不我替你選一個?要不選右邊這個?」

  「你瘋了!」

  陳清回微微一笑:「左邊還是右邊?再給你十秒考慮時間。」

  景致停了五秒鐘,忽然說:「陳五,我一聽說你要見我,就知道你這兒肯定有貓膩,你知道我為什麼還會過來麼?」

  陳清回慢慢擠出針管裡的空氣,一邊說:「嗯?為什麼?」

  景致一張臉又恢復了冷靜:「因為我出來的時候,商逸沒出乎意料的沒攔著我。他沒攔著我,就代表他根本知道我來你這兒。他既然知道了,你以為他還會沒有準備麼?」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見低低一聲悶響,兩米外的線人已然胸口中彈,帶著點兒不可置信地望著這邊,軟軟地倒了下去。接著就是連續幾聲槍響,再恢復平靜的時候,剛才六個站著的扈從如今只剩下一個,另外一個正過來給她解開手腳上的繩子,此外還有一根黑洞洞的槍管對準了陳清回的腦仁兒上。

  景致一邊活動手腕,一邊慢慢挪著靠到一邊的鐵桶上,帶著點兒憐憫意味地看著他:「你要是剛才還有點兒腦子,我肯定反過來幫你。現在你自己不爭氣,還把我給拖下了水。陳清回,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她一說完,就看到有道修長身影出現在了倉庫門口,往這邊閒庭信步一般走過來。等再走近了,就看到商逸手裡捏著一支手機,白玉一樣的臉上掛著一點兒溫柔笑意。

  景致冷著臉看他走過來,並不看她,順便撈過死人手上的一支槍,抵在陳清回的額頭上,笑微微的模樣一成不變:「陳五,你看咱倆鬥了這許多年,這還是兩年來頭一次碰面。頭一次碰面就要送你下地獄,真是有點兒抱歉。不過你的弟兄那麼多人都跟著你一塊兒上路,還有個對你情深意重的女人陪著你,你下去一定不孤單。還有什麼話要留麼?比如墓誌銘什麼的。」

  陳清回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面色鎮定,甚至還有絲笑容:「有句話,我得說。剛才那兩支注射劑也就是普通的生理鹽水。你以為這麼重要的事我會等到這麼晚才做?真正的毒品早就注射到景致體內了,還是一口氣兩支。其實我現在就是有點兒後悔,我就不該手軟,直接給她注射安樂死多好,你一痛不欲生,我就連死都能痛快一點兒了。」

  景致面色一變,商逸反應更快,直接拿槍柄一撞,陳清回立時暈了過去。商逸冷著臉開口:「帶回去慢慢地弄,先弄上幾天再說。打電話給鄢玉,讓他去祖宅等著。」

  等扈從把陳清回拖出去,商逸蹲下身,把景致打橫抱起。再直起腰的時候頓了一下,挑起眉,看著景致微微一笑:「還沒玩兒夠?」

  景致握牢對準他太陽穴的槍口,冷冷地說:「商少爺,耍我很有意思是不是?看我犯蠢很有意思是不是?拿我做餌很有意思是不是?」

  商逸面色不動,甚至還有點兒惡意縱容的微笑:「你這話說得多冤枉我。你想陰我也陰過了,想來見陳五我也讓你來了,你不想讓我知道我就裝不知道。現在又說都是我的錯,合著所有的理都得全讓你給佔了?」

  「成,那就全算作我的錯。」景致掙開他的手,後退了半步,把槍口對準自己,「這樣還不行?」

  商逸的笑容凝了一下:「別胡鬧。我們現在得趕緊回家。」

  景致看他要伸手過來拉她,又往後退了半步,槍口貼得更緊:「要不你就試試,看我是認真的還是在胡鬧。」

  商逸面色冷下來:「阿致。」

  景致一面拿槍指著自己心口,一面慢悠悠地說:「剛才我睡著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見你讓我做什麼我都得做什麼,想起來就逗弄逗弄我,不合你意了就把礙事的都毀掉。現在我醒過來了就想把裡面的問題問問你,我究竟哪裡欠了你的,才讓你這麼逼著我?」

  「……」

  「我今天是絕對不會跟著你回去的。我沒耐心再跟你耗下去了,商逸。」景致平靜地說,「不管你准不准,我都要走。今天。現在。立刻。從今以後咱倆也再沒有那點兒可笑的訂婚關係。我受夠你了。」

  「……」

  「我今天要麼就死著跟你回去,要麼就活著自己走出這座倉庫。你如果再來強的,我就給自己開一槍。」景致把槍口貼得更緊,「我說到做到。要不你就試試。」

  商逸一雙眼睛裡深邃如墨,看了她一會兒,說:「你在威脅我。」

  「我沒威脅你。」景致把槍口上移幾寸,摸索著對準左肩的位置,一扣扳機,只聽到「砰」地一聲。

  血流如注裡,景致連眉頭也沒皺一下:「現在夠了沒有?你放不放我走?」

  杜衡在倉庫外面等得心焦,兩條腿走來走去,打圈打得比麻將桌上還要溜。一直看到扈從拖著陳清回出來才鬆了一口氣,結果還沒有完全平復完心情,就又聽到裡面一聲槍響,震得他心肝一抖,下意識就要衝進去。

  一個保鏢眼疾手快拖住他的胳膊:「杜總助!杜總助你冷靜一下杜總助!剛才老七也說了商少爺跟大小姐完好無損!指不定現在這是他們倆之間的別樣情趣!你進去不合適啊杜總助!」

  杜衡拿手帕擦擦額頭上的汗:「哦,哦。你說的也是。那我再等等。」

  這一次他只等了一分鐘,還沒回頭就看見剛才還勸他冷靜的保鏢瞪圓了眼,張大了嘴地望著倉庫門口,那種驚悚神情用能吞下一隻雞蛋已經不足以來形容,而是已然到了看到無頭屍在奔跑的程度。

  杜衡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一瞬間也完全失態到凌亂:「大大大大大小姐!這這這這是怎麼了!!快快快快給鄢玉打電話!!!」

  景致扶著肩膀走出來,血順著手指縫汩汩往下流,走路稍微跌撞,看得出來已經有點兒失血過多,那種情形杜衡看到的第一反應就是跑過去扶她,扶到一半終於覺出有點不對勁,腳下停了停,轉身去看一直不遠不近離著一步以外距離的商逸。

  「老闆……?」

  「她不讓我扶。確切地說是她就算現在死了也連管都不准我管。」商逸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那層始終蒙著的淡淡笑容完全消失,冷冰冰的模樣杜衡已經八百年不曾見到過,如今重溫了一次,頓時覺得彷彿一剎那墮入了十八層地獄。

  「你把她直接開車送去鄢玉診所。給鄢玉打電話讓他回去,再告訴他景致中了毒癮需要清理。」商逸面無表情地開口,頭也不回地往另外一輛車子走,話輕飄飄地傳過來,「你辦完這些就回商氏,我還有事要讓你去做。」

  「老闆……?」

  商逸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保鏢早已把車門打開,他風衣一裹,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視線裡。杜衡愣了半晌,被手上越來越沉的力氣壓得回了神,看到景致蒼白到頂點的一張臉,張張口,仍然傻得不知該說什麼話。

  杜衡風馳電掣到了鄢玉診所,一直等護士把槍口匆匆處理完鄢玉才姍姍來遲。鄢玉看了一眼已經昏迷的景致,薄薄的唇抿起來,居然還有閒心笑了一聲:「前些天我剛說了除非挨了槍子患了癌症中了毒癮否則別來找我,今天就給我送來這麼一位祖宗。你們可真給我面子。」

  鄢玉轉身去為手術做消毒準備,杜衡匆匆跟上兩步:「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從郊外到這兒能比你從商宅到這兒還遠不成!」

  「沒辦法,幹道上堵車麼。」鄢玉戴上手術帽,眼也不抬,「我又沒有商逸那麼大靠山,哪敢跟你一樣瘋闖紅燈。只能一個紅燈一個紅燈慢慢等嘛。」

  「……你知不知道會死人的!」

  鄢玉輕描淡寫:「不就中了顆子彈麼,又不是蛇毒。多輸點血就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