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景致:「……」

  如果這個時候主角換成蔣美鸞,一定會很聰明地把商逸的警告聽成甜蜜的呵護。就算聽得似懂非懂,也一定會乖巧地抓住商逸袖子見風使舵溫順答應。但是景致在對上商逸以後,情商總是選擇自動隱身,以至於此刻面對商逸愈發嚴厲的語氣,開始還能勉強接受,聽到後面就變得火大,頭一個以及第二個反應都是「滾滾滾滾滾你憑什麼來管我你不是都跟蔣美鸞要訂婚了嗎滾滾滾滾滾再敢跟我吼一句我問候你全家祖宗十八代」!

  她這麼想著眼神隨即跟上,毫不畏懼地迎上去,並且為了表示不屑與鄙夷,還跟他一樣冷冷嗤了一聲。

  兩個人一坐一站對峙了有一會兒,期間曾郁的腦袋從窗口消失,蔣晟的腦袋出現,接著因為蔣美鸞不停拖拽衣角的緣故又消失,然後又奮力出現,接著再消失,走廊裡還傳出來這對兄妹隱約的對話聲:「表哥你清醒清醒好嗎!你就死心了好嗎!你要知道景致跟你是不般配的!你倆之間的差距就和老虎與薔薇不能婚配一樣的遠!氣場不同的人在一起注定是不會幸福的!表哥你現在就跟我回家吧啊乖!」

  蔣晟兔子一樣的性格在蔣美鸞不停的動口動手動腳下也有了脾氣:「蔣美鸞!你再拽我一下試試!」

  蔣美鸞被蔣晟難得的怒目圓睜震得抖了一抖,拄著枴杖顫顫巍巍地站在那兒不動了。蔣晟終於滿意,正要繼續探頭,忽然衣角又被拽了一下。

  蔣晟這次醞釀了千萬怒意,回過頭就要衝蔣美鸞發飆,結果對上的卻是鄢玉那張不食人間煙火一樣的小白臉。鄢玉鄢醫生站在蔣美鸞身前,推了推眼鏡,一隻手還拽著蔣晟半塊衣角,頭也不回地同蔣美鸞說:「蔣小姐你膽子太小了。你看我真的拽了,你表哥也沒怎麼樣嘛。」

  蔣美鸞:「……」

  蔣美鸞權當沒看見,直接默默望向窗外。

  蔣晟發誓,要不是怕眼前這人有一時不爽下手害死病人的可能性,他一定會衝著鄢玉那管挺直鼻樑一拳怒揍上去。但真正的事實是眼前這人確實有看心情害死病人的可能性,所以他還是不能怒揍上去,只能拚命忍下喉嚨裡的血塊,看著鄢玉慢條斯理拿出文件夾,嘩嘩翻頁,然後抽出一張空白帳單,眼也不眨地填了一串串零上去,最後遞到他面前,非常冷靜,簡直是完美醫生的姿態在開口:「這裡是景致住院費手術費醫藥費等等加起來的數目,是你買單還是商逸買單?」

  蔣晟冷冷地說:「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的帳單上只有零,十萬位上沒寫數字?」

  「我不需要你的提醒。」鄢玉依然保持著遞帳單的姿態,站姿筆直,「如果你想付,我就在十萬位上寫五。如果一會兒景致自己付,那我就在十萬位上寫二。如果商逸要付,我就在百萬位上寫一。這個得因人而異。」

  蔣美鸞的嘴角抽搐了兩下:「……男人們啊,你們還能更無恥黑心一點嗎?!」

  蔣美鸞話音剛落,病房門就被打開。商逸挑著眉站門口,看一眼鄢玉手裡薄薄一張單子,面無表情開口:「鄢醫生,我覺得,我這幾年來花在你這裡的錢,已經夠買你這種規模的診所好幾座了,你覺得呢?」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可惜你的錢還不夠買幾分之一的我,買了診所有用嗎?」鄢玉掂了掂那張帳單,眼鏡後面的一雙丹鳳眼鎮定自若,「景致的帳單在這裡,你們需要搶一搶嗎?需要我騰出活動室給你們打架定勝負嗎?」

  蔣晟還沒摸出銀行卡,裡面已經傳出來景致有點不耐煩的聲音:「鄢玉鄢醫生,你有事好歹先咨詢一下病人的意願行嗎?你現在拿著帳單走進來,我自己來付款,會比你站門口問別人更勞累一點是吧?你說話做事能走點直線嗎?」

  「能倒是能的。不過景小姐,容我提醒一下,本店是小本生意,資金周全勉強,因此概不賒帳。」鄢玉繞過其餘三人走進病房,手持文件夾淡定開口,「而據我所知,你前些天被商少爺坑得很慘,兩個億都賠進去了,現在手裡還有餘錢拿出你治病的二十萬嗎?」

  景致面無表情望著他:「我能拿得出,真是多謝你關心。」

  「哦不謝。」鄢玉說,「那麼能現在就把支票給我嗎?」

  蔣晟在身後眉頭已經擰成一串麻花:「鄢玉,你不要太過分!」

  「……」景致臉色已經木成一塊石頭,「今天不行,要明天。」

  「其實如果景小姐你現在實在資金周轉困難,又不願其餘人代勞付款的話,我是可以理解的。並且其實我還有個建議,景小姐可以試一試。」鄢玉推了推眼鏡,白大褂在此刻顯得十足職業而莊重,然後他說,「——要是景小姐不介意,不妨考慮賣個腎?」

  下一秒蔣晟直接一拳揍過去,鄢玉飄飄然躲開的時候,帳單掉到地上,商逸撿起來,往十萬位上寫了個一,寫完大寫,摸出支票簿,等填完數目撕下來,鄢玉正好退到商逸身邊,商逸拽了他一把,順便腳下一絆,聽到砰地一聲,蔣晟在蔣美鸞的驚叫中不受控制地面朝地倒下去,同一時刻商逸把支票塞進鄢玉口袋,拍了拍,笑意盈盈,安安穩穩地開口:「你要是覺得我給的錢不夠,我可以把你的腎切了,賣到黑市後再把錢補上,你看怎麼樣?」

  景致對眼前這一場鬧劇的回應是不忍卒視,在心裡□一聲後直接選擇蒙頭睡覺。

  景致本來以為曾郁雖然不夠聰明,但看在她現在已經被人家坑到這種嚴重地步的份上,再不靈光的腦子配上忠心也是能夠盡快查出幕後主使的。但真正的事實是曾郁連續查了半個月,等景致已經沒錢住院不得不回家療養的時候都沒能查出具體是誰,甚至連個真正有關聯的人物都沒找到,景致一天天把報告聽下去,聽到第十五天簡直火大,直接把文件甩出去:「豬的智商都有20,你有嗎!你非要等我被人害死那天才能查出來是吧!」

  曾郁囁嚅道:「要,要不查查商少爺?」

  「你果然還沒豬聰明,滾!」

  曾郁剛滾出去不久,又滾回來。景致想砍死他的衝動都有了,又在他開口說話的下一秒生生頓住:「大小姐,商少爺今天晚上去了咱們家賭場……」

  景致頓時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去那兒幹什麼?」

  「……賭場負責人說,商少爺這兩個半小時一直在玩德州,只贏不輸進帳兩千多萬,你再不去看看賭場就連本金都不剩了……」

  「商逸出老千?」

  「賭場說監控器裡沒看出來……」

  景致的臉蛋皺成一團,邊罵邊往外走,大衣也沒來得及披:「他是變態,你們是廢物!」

  曾郁哭喪著臉:「是是,您說的是……」

  等景致十幾分鐘後趕到賭場,裡面老虎機21點等等賭桌前面已經都沒什麼人,全都跑到德州桌前看商逸賭牌。商逸面前一堆大小籌碼,對面陪賭的負責人早就冷汗涔涔,看到景致出現的那一刻彷彿看到天神從天而降,把牌一扔,一路踮腳小跑過去,拽住景致袖子不撒手,就差當面下跪痛哭流涕:「大小姐!大小姐您總算來了!大小姐咱場子已經輸了三千萬了!」

  景致理都不理他,穿過眾人直接走到商逸旁邊,這一過程中臉色在不斷變化,等站定時臉上已經變出一朵花兒似的笑容,還非常主動地伸出一隻手:「商少爺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商逸大概又一次被她的裝模作樣閃到,隔了一會兒才把手裡的籌碼隨手扔了,腿搭著腿轉過身來,紆尊降貴一般握了握景致指尖,笑微微回應:「怎麼,我過來還用跟你提前報告嗎?」

  景致微微躬身:「那是當然。您過來是我們的榮幸。您怎麼會在大廳賭牌,樓上有專門的VIP室,那裡才更符合您的身份。」

  商逸默不作聲地盯了她一會兒,臉上一直似笑非笑。過了片刻身子一歪,撐著額角,手肘支在扶手上,自下而上斜眼瞧她:「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我這些天給你打了好幾通電話,一通你都沒接。要怎麼跟你匯報?」

  景致彷彿非常驚訝一般地挑了挑眉:「是這樣嗎?我的手機最近不巧出了點問題,許多電話都接不到,今晚知道您在這兒還是曾郁當面告訴我的呢。您有急事嗎?有事的話我們現在上樓談好嗎?」

  「之前的確有點事,急不急也不好說,但現在只想玩德州。我現在運氣很好,不想換地方。」商逸指了指對面的座位,慢吞吞地說,「來,坐下,繼續。」

  景致站著沒動,負責人在她耳邊輕聲提醒:「大小姐,今天晚上跟商少爺賭牌的人已經換了五個了,誰賭誰都輸!雖,雖然攝像頭裡沒查出證據……但商少爺一定在出老千!一定!」

  「……」

  景致這兩天其實過得非常不舒服。她因為爆炸案的事著急上火,本來沒痊癒的傷口癒合更慢,有個地方甚至還有重新滲血的跡象。又沒什麼胃口,今天從早上到現在就只喝了碗皮蛋粥,剛才匆匆趕來時又穿的高跟鞋,加上被商逸一刺激,往賭桌旁一靠,就開始有眩暈的跡象。景致勉強定定神,片刻後眼前仍然黑壓壓一片,伴隨著耳膜中的嗡嗡鼓噪,勉強才分辨出自己在說話:「商少爺,您賭技太好身家太厚,我跟您坐一桌只有輸的份。您今晚已經贏了三千萬,我們賭場已經輸了三千萬,您還沒盡興嗎?」

  「哪個人會有贏到盡頭的時候,我當然沒盡興。可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商逸耐心比她還好,手裡捏著一張紅桃K,笑容始終沒撤下,黑色絲質襯衫趁著冠玉一樣的一張臉,煞有幾分風流華麗的意味在,「難道在你家玩撲克,輸了可以,贏了就要趕人了?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暗示給我這麼個意思,就不怕影響以後的生意麼?」

  景致已經完全確定商逸今晚來這兒就為了刻意刁難。她已經軟得有幾分站不住腳,此刻聽出商逸聲音裡那點可惡的笑意,更覺得比平日裡刺耳幾分。再加上周圍眾人果然被商逸挑撥起來的竊竊私語,讓她明明沒有錯卻仍然有些掛不住臉。這種被指指點點的感覺讓景致簡直惱怒非常,靜默了半分鐘,最後終於忍無可忍,一拍桌子,冷聲喝道:「夠了!」

  週遭一下子安靜下來,景致喘了口氣,揚手把面前一半的籌碼都推到地上:「商逸,你有完沒完?!」

  她本來還有話要說,但醞釀到嘴邊的時候眼前徹底一黑,她的低血糖發作得非常不巧,讓她只來得及氣勢儼然地說完「滾出」兩字,就十分丟臉地在眾目睽睽之下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