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當景致意識到自己再一次處於從昏迷到醒來的狀態時,她索性連眼睛也沒睜,直接脖子一歪繼續睡了過去。

  景致心裡有點堵。她從小致力於體格鍛煉,為的絕對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昏倒在商逸面前。先前挨手刀,後來是中子彈,現在連低血糖都發生在了她身上,商逸簡直就是她命裡最衰的那顆星,還是沒有之一的那一種。

  景致雖然閉著眼,但遲遲難以入睡,因為有只特別討厭的手一直握住她的右手不放,並且還在緩緩摩挲。那隻手柔軟而溫暖,手指細瘦,掌心略有薄繭,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隻手。除此之外,這個人現在坐在她床沿,讓景致鼻尖吸入的空氣裡,全都透著那股似有若無的清涼薄荷氣息。

  景致忍耐著商逸的騷擾,打定主意他不走她就不醒。結果那隻手又揉捏了幾下以後突然停了停,然後就開始順著她的衣袖往上走,到了胸口半圓的地方停下,接著伸出兩根手指,挑開她的衣扣就要往裡探。

  景致刷地睜開眼,一把抓住那根手指,開口冷冷地:「幹什麼。」

  「看你裝睡替你著急,幫你弄醒你。」商逸收回手,往她胸口看了一眼,神色坦然彷彿紳士,聊天一樣的口吻,「這裡好像又小了一圈——沒人幫你按摩的緣故嗎?」

  景致豁地一巴掌招呼過去,被商逸笑著擋下來。景致又抬腿去磕他後腰,這回商逸沒躲,壓著她手腕低下頭,迅速在景致嘴唇上親了一下。

  「阿致,」商逸摸了摸景致的臉蛋,趁她沒回過神來又親了一下,然後說,「咱倆和好吧?」

  「……」景致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燒了?」

  商逸扒拉下來她的手,難得心平氣和地開導她:「你仔細想想看,這個世上忍受得了你這麼自私跟惡毒的男人能有幾個?這幾個裡面你忍受得了的又有幾個?而我不否認,至今為止入我眼的還是只有你一個。我們兩個一起算計一起墮落,難道不比現在針鋒相對要好麼?這個世上再沒有比我們兩個更般配的一對。」

  「……」景致聽完商逸史無前例的一番剖白,仍然面無表情,垂下眼想了半晌,慢吞吞地開口,「兩個問題。」

  「你說。」

  景致覺得下面要問出口的問題非常傻,但她既然到現在都沒查出來,這麼想的話她也確實當得起這樣的傻問題,更何況她更狼狽的一面也都被商逸看到過,所以此時此刻她連糾結都沒有就把問題問了出來:「想炸死我的人是誰?」

  商逸「唔」了一聲:「這個說起來話有點長。具體來說蔣美鸞是間接原因,她想創造我跟你的機會,所以夥同杜衡在道上散佈了你要在碼頭做交易的具體位置跟地點。之後你確實如她所願來找我了,但是蔣美鸞只知道搶你貨的一定是你的仇家,她也不知道具體是誰。至於後來這個人搶了你的貨還想要了你的命,那就不在她跟杜衡的可控制範圍以內了——這麼說起來,那你爆炸的費用蔣美鸞應該擔一大半的責任,我當時應該讓她付才對。」

  景致又有想問候眼前這個人十八代祖宗的欲望:「你說點有用的會要了你的命是嗎!」

  「以前想殺你的人,現在還是想殺你,這是非常不可理喻的事情嗎?」商逸挑著眉,有點挑剔地打量她,「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沒猜到?你智商什麼時候變這麼低了?」

  景致冷著臉瞪他,半晌才說:「……景舟?他從小島出來了?」

  「你不信的話,我可以提供給你幾份證據。」商逸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或者,他現在就在祖宅地下室裡五花八綁動彈不能,你也可以直接去問他。」

  景致這回終於拿正眼仔細看了看他:「什麼時候拿到他的?」

  「我給你打電話你死活不接還把我加黑名單的時候。」商逸盯著她皮笑肉不笑,「所以說,有時候某些人的自以為是比自私自利更讓人火大,我覺得我時不時會產生一種想要掐死某些人的想法一點也不為過,你覺得呢?」

  景致又是一副想讓人掐死她的那種事不關己態度:「火大的又不是我,問我做什麼。我們現在來談談第二個問題。」

  等商逸咬著牙示意她說下去,景致抬起眼,突然對他微微一笑,仰臉迎向他雙眼,帶著十足誠懇意味地問:「你剛才——那是在求跟你和好吧?換句話說就是,剛才你是在求我呢吧?」

  「……」

  「我呢,一直有句話藏在心裡,時不時就翻出來看看,夢想對你說很久了,可惜一直沒機會。現在終於得償心願告訴你。」景致握住他的雙手,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平靜開口,「那就是,真可惜,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要選擇你。」

  景致把這話說完,萬分痛快之餘萬分期待商逸的表現。說的更具體一點,那就是她想親眼看著商逸的臉色變兩變。但顯然商逸讓她十分失望,他聽完這話後不但半點微笑沒撤下,還居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一副「哎呀我就知道你得這麼損我你放心這點肚量我還有一些」的縱容神色,柔聲開口:「是麼。那很可惜,就算全世界的男人沒死光,你到頭來也還是得選擇我。」

  景致每回跟商逸打交道,都有一種她在吃虧的感覺。就連這次也一樣,商逸明明沒達到目的,卻仍然給她一種他揚長而去的錯覺。蔣晟端著食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景致仰頭坐在病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一副天才與變態才會擁有的喃喃有詞的模樣。他從小到大都是綿羊一隻,看到的美人大多溫婉柔美,乍一看到景致這副咬牙切齒的神色,手一抖,食盒差點掉到地上。

  景致轉過頭來時已經又是一副溫柔可人的小模樣,等蔣晟收斂心神坐下後,她望著他認真開口:「蔣晟,我們找個時間出去玩一趟怎麼樣?」

  「……」

  總的來說,除了不定因素商逸之外,景致想要人作陪的時候,其他人就得滾過來乖乖地陪;景致想要獨處思考的時候,其他人就得道聲喳乖乖地滾。這個定律以前在杜衡曾郁和祖宅管家身上貫徹得非常徹底,如今又貫徹到了蔣晟身上。只不過有點不同的是,前者那些都懾於其女王強勢高壓之下,唯獨蔣綿羊是心甘情願地奉陪。

  景致這一次行動乾脆,等身上傷口癒合得差不多,就跟蔣晟打包去了飛機場。確切一點來說,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幾次出城旅遊之一。更確切一點來說,她所謂的打包,其實只是拎著一隻手袋在前面走,而蔣晟拖著行李包緊隨其後。

  不管怎麼說,出去旅遊這個事實讓景致心情很好。她跟蔣晟坐在候機大廳,姿態慵懶有說有笑,這種狀態維持了大概二十分鐘後,蔣晟去洗手間,過不久她一抬頭,就看到有個她不想看到的人出現在視線裡,然後又看到有個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現在視線裡。

  但顯然這種心理只屬於她一個人。蔣美鸞本來垂頭喪氣,看到她後整張臉蛋登時一亮,拚命揮著兩條胳膊衝她招手:「阿致!阿致阿致!阿致阿致阿致!」

  「……」

  景致別過臉,面無表情地從手袋裡摸出墨鏡戴上。

  蔣美鸞把她無聲的拒絕直接忽略,踩著十幾公分高跟鞋小跑過來,一屁股坐在她右邊,一把抱住她的胳膊,說得發自肺腑的熱情洋溢:「阿致!能在這裡看到你我真是太高興了!」

  「……」

  蔣美鸞接著眼睛不眨地繼續編造熱情洋溢:「商少爺也要去M市!你看我們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

  景致默默地把自己快被搖斷的胳膊拯救出來,看了一眼時間,還沒說出要去洗手間的借口,左邊空著的位置也被人坐下,景致一扭頭,就看到了商逸那張佈滿溫柔假相的側臉。然後看著他光明正大地沖蔣美鸞一使眼色,後者立即領會精神,嬌小身軀迸發出火箭般的力量,不出五秒鐘已然消失在景致的視線範圍以外。

  景致覺得非常不妙,下意識就去看洗手間的方向,接著便聽到商逸淡淡開口:「在找什麼?蔣晟嗎?他這個時候估計已經被打暈了在運回蔣家的路上了吧。」

  景致渾身僵硬了一秒鐘,站起來迅速往外走,被商逸連摟帶抱整個包住,然後這個人在大庭廣眾之下,一臉笑微微地,格外親密到不要臉地捏住她的下巴,湊過來在唇角啄了一下。

  「……」景致面無表情地咬著牙,口型細微到不可見,但聲音利落又清晰,「滾。」

  「這裡這麼多人,發什麼小脾氣。馬上就登機了,別胡鬧,坐下。」商逸此刻演技全開,箍住她的腰肢緊緊摟著,縱容的神情裡帶著點無奈,無奈裡還帶著點柔情蜜意,看得景致皮膚粒層層泛起,看在別人眼裡卻渾然一副成熟男友哄慰自家嬌蠻情人的欣羨畫面。

  景致今天又發現了商逸的一個本事。那就是不管情勢如何,這個人總能把因勢利導這幾個字發揮到極致,隨便兩句話兩個動作就把眼前局面籠絡得格外有利。景致冷著臉盯著他,在被他按回座位以後,直視前方,恨恨地問:「你還能更不要臉一點嗎?」

  商逸腿搭著腿坐著,撐著額角同樣直視前方,認真回答:「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