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商逸覺得自己今年絕對是三十多年來最不順利的一年。

  商逸覺得自己這兩天絕對是今年以來最不痛快的幾天。

  他實在不願意承認有朝一日他也有被景致搞糊塗的時候。他跟景致在一個叫做「大家來變態」的網游裡相互練號升級的過程中,居然有一天會被她開掛超越。

  深不可測難道不應該是男主的專用名詞嗎?什麼時候輪到女主身上去了?

  商逸盯著景致,景致慢悠悠晃著碗裡的雞湯。過了半晌商逸面無表情開口:「我把景舟提出來給你。」

  景致眼皮沒抬:「不用。我暫時不想見到他,就扔你那裡也挺好的。」

  說完她舀起一勺湯,湊到他嘴邊,示意:「啊。」

  商逸:「……」

  商逸的動作堪稱機器人。嘴巴張開,湯餵進去,嘴巴合上。景致再餵一勺,商逸嘴巴又張開,湯餵進去,嘴巴又合上。

  景致餵第三勺的時候,商逸開口了:「你資金緊張了?」

  「不緊張。我不借錢。」景致把勺子在他嘴邊推了推,「來,張嘴。」

  商逸:「……」

  商逸食不知味地把雞湯喝完,等景致把碗勺收拾回食盒裡,商逸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你發燒了?」

  景致微微一笑:「我發不發燒你摸不到?」

  商逸張張嘴,又合上。結果過了一會兒景致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居然就坐到一邊沙發上看雜誌。商逸這還是第一次從景致這裡享受這種待遇,連手下送來的文件都沒心情看,隔一會兒就瞅過去一眼。

  過了一會兒,商逸又開口:「你最近真的沒有遇到難題要我幫忙?」

  景致從雜誌裡抬了抬眼皮:「沒有啊。」

  商逸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景致走之前說的一句「明天我再來看你」,讓商逸撐著下巴出神了半個小時。兩個小時候鄢玉過來查房,就看見商逸拿著根筆在一張A4紙上寫寫畫畫,湊近了一看,才看清是張線條粗略但頗有幾分識別度的景致素描畫。

  鄢玉摸了摸下巴,笑著說:「喲,商少爺你居然這麼情聖嗎?景小姐這才走了多大一會兒你就想她啦?畫倒是不錯,幫我也畫一張好嗎?」

  商逸微微一笑:「可以啊,我畫肖像只畫三種人,太監,人妖,和女人。需要我找人幫忙把你掰彎嗎?」

  倆人鬥嘴的時候暫代杜衡職務的手下敲門進來:「商少爺,您找我?」

  「你去看看景致最近都在幹什麼。包括一日三餐,打交道的每一個人,還有每一通電話跟短信。都給我一一排查仔細。」

  手下遲疑了一下:「可這些我們不是一直都有專人……」

  鄢玉兩手抱臂倚在床頭櫃旁,薄唇一張冷嘲熱諷:「商少爺,我要是景致,我就該直接把槍射在你心口上。」

  商逸恍若未聞,逕自冷著一張臉:「要比之前更仔細。」

  結果排查了一個星期,也沒能找出景致任何異常蛛絲馬跡。按照下屬的報告,景致除了每天定時來診所陪床以外,其他時候都把單身生活過得相當自在。每天喝喝茶買買衣服處理處理公務,就是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正常人。

  商逸在診所一共呆了兩個星期。出院的時候景致居然也過來幫忙。雖然她所謂的幫忙不過就是站在一邊看著其他人打包收拾,但景致肯來,在別人眼裡就已經是破天荒的奇跡,更不要提末尾的時候她還和顏悅色地同商逸商量:「中午去吃個蝸牛餐吧?我很久都沒吃了。」

  景致一開口,滿屋子人的動作都停下來,齊刷刷地望向她。聽她說完,腦子複製黏貼一般同步同角度轉過去,齊刷刷地望向商逸。

  「……啊好。」商逸被她臉上那點笑容晃得有點分神,片刻才說,「我這就讓人去訂餐。」

  鄢玉跟一干小護士站在診所門口送行。鄢玉肯這麼做絕不是因為商逸的排場就比景致大多少,單純是因為他也被景致最近的舉止唬住,他覺得,他寧願相信商逸和母豬都會上樹,也難以相信此時眼前看到的這一切。自從景致跟商逸肩並著肩走出診所的那一刻,鄢玉那副彷彿能窺中一切的眼鏡就在這對傲嬌到爆的男女身上掃來掃去,恨不能給掃出一個洞。

  商逸走到一半被鄢玉這種眼球騷擾弄得脊背透涼,回過頭來冷冷地:「你想說什麼?」

  鄢玉推推眼鏡,慢條斯理說:「你們兩個現在這種恩愛的狀態,其實是叫做迴光返照對吧?」

  商逸:「……」

  鄢玉兩手插在口袋裡,異常冷靜:「如果是,麻煩請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做個病例記錄。如果不是,恐怕我就要徹查一下我們診所,看是不是哪裡鬧鬼了,才會把你們活生生給附身成現在這個樣子。」

  「……」

  晚上商逸跟C城楚少在夜總會有場小聚。

  對方這次帶了個女伴過來。商逸一個人赴宴。

  這種小聚商逸向來不指望景致肯陪他參加。基本上來說,景致但凡點頭肯與商逸一同出席,必定心懷目的。狐假虎威問對方借點錢花那還是輕的,借刀殺人兵不血刃也不是沒有過。因此今晚的事商逸在跟景致吃午飯期間提也沒提。

  商逸踏進包廂的時候,裡面的場面已經非常香艷。

  這家夜總會雖是在A城,卻是楚少名下的產業。大廳一層的裝修跟人員都乾乾淨淨,二層是員工宿舍,三層及以上便開始群魔亂舞荊棘叢生。

  今晚的包廂在夜總會頂層。

  包廂門口有兩個保鏢守著;包廂內有濃郁的熏香氣味;楚少帶來的女伴獨自坐一邊,正垂著眼漫不經心喝一杯果汁;兩個俄羅斯美人把楚少左右圍住,蔻丹的指甲鮮紅如血,將一小杯紅酒喝得調笑連連淫靡至極。楚少半躺在沙發上,稍稍衣冠不整,看到商逸推門進來,坐起身微微攏了攏領口,嘴角有點笑容:「怎麼,不是說你最近跟那位景小姐關係很不錯麼,不帶她來一來?」

  「來幹什麼,看你當眾做愛?」商逸自行倒了杯白水,喝了一口,「我傷還沒好,今晚不喝酒。」

  「喲,心情不好啊?」楚少笑了笑,「沒心情喝酒,有心情上床嗎?我給你找兩個小妞陪著玩玩?」

  說話的時候已經去叫保鏢安排,很快就有敲門聲傳來。楚少說了聲「進」,有人推開門,進入眼簾的先是一隻沒任何裝飾的手,再是一雙淡金色高跟鞋,接著是一襲緊身連衣裙,最後是一張有點傲慢與慢待意味的臉。

  她一站進來,全場都微微安靜。

  楚少的女伴始終一言不發,此時可以暫時忽略;那兩個俄羅斯美人看到那張更勝一籌的漂亮臉蛋,微微不快;商逸手一頓,慢條斯理理了理袖口;楚少見到這個小妞也微微一怔,第一反應就是「這小妞挺不賴嘛這家夜總會什麼時候這麼有本事了居然都能弄到這麼有臉蛋有氣質又有身材的女孩兒了?」

  於是楚少盯著她打量了片刻,問:「看著挺面生嘛,什麼時候來的夜總會?」

  一邊商逸捲起手,放在嘴角清咳了一聲。

  對方答得從善如流:「剛來。」

  「多大了?」

  「二十五。」

  「這年紀在夜總會幹不了多長時間。」楚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又看她兩眼,「叫什麼名字?」

  「景致。」

  「……」

  楚少啞巴了。

  整個包廂一下子靜得能聽見掉針聲,景致臉色稀鬆平常,逕自走過來,坐到商逸旁邊,手順勢搭在商逸腿上,環顧一周,微微一笑:「怎麼,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楚少把整杯烈酒一口悶下,一言不敢發。商逸低聲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景致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果汁,淡淡地說:「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找人跟蹤。我照貓畫虎總可以吧?」

  商逸半晌又問:「那麼你來這兒幹什麼?」

  景致眉眼淡然,語氣平靜:「自然是查崗了。」

  她這麼一說,商逸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說出話。

  景致一來,包廂裡的氣氛就變了味兒。不管是揀話題還是調弄小妞,當著景致的面都不好做得太下流。楚少自說自話了沒一會兒就堅持不住這種怪異感覺,挑了個借口先告辭。他一告辭順便也就帶走其餘三個人,偌大包廂內很快就只剩下景致跟商逸兩個人。

  兩個人一人喝白水一人喝果汁,等滿肚子都是液體後,景致終於慢吞吞開了口。

  「商少爺,這段時間拿不準我心思的感覺很痛快吧?還能撐得住嗎?」

  商逸表情很沉穩,同時伸出手,把她突然湊近的臉蛋略微推開了幾分:「撐得住,謝謝。」

  景致微微一笑,盯著他,慢慢開口:「還記得你把我綁到商家祖宅的時候嗎?還記得我逃跑你把我抓回去的時候嗎?還記得你給我紋追蹤器的時候嗎?還記得我自己給自己開了一槍的時候嗎?你把我逼到忍無可忍,轉過眼來又彷彿特別無辜地對我呵護備至的時候,我跟你現在是一樣的感覺。一根大棒一個甜棗的感覺。就是你現在體會的這樣。我要是不給你切身體會一下,你永遠都不知道它曾經對我來說有多麼的不美好。」

  「你以為我應該把這些給忘了。可我還沒忘。以後也很難會忘。你以為這世上沒有比我們兩個更適合對方的彼此,可我至少到現在也沒法原諒你。而且我睚眥必報,打碎過的東西再黏在一起,即使真的沒痕跡,在我看來也還是有痕跡。」景致略停了停,冷冷地又說下去,「這些話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今天晚上是最後一次。可你仍然一點覺悟的自覺都沒有。既然這樣,過去的一筆勾銷,咱倆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