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正康又坐了一會才走,臨走前叮囑穆颯別餓著肚子,桌子上的東西想吃的話熱一熱就行。
穆颯很累,洗漱完畢後倒頭就睡,整個晚上做了各式各樣的夢,等天亮了,揉一揉發脹的頭,竟然想不起自己到底夢到什麼了。
她將穆正康留給她的紅豆沙和飯糰熱了熱,吃完後拎著包步行到公司。
外面的溫度比昨天還要低兩度,她將手□大衣口袋,低頭,將半張臉埋在厚重的羊毛圍巾裡,緩緩走在人行道上,看見賣花的小販騎車到一邊,擺攤出來,新鮮的花束上還被撒了一層細濛濛的水,清新自然,她掏出手看了看時間,才七點零五分。
到了公司的寫字樓門口,她踩上石階,耳畔傳來沉重的步伐,剛反應過來,身後的人已經貼近,熟悉的氣息包圍過來,他從背後拉住了她的手。
「颯颯。」他說,「我等你有一會了,聽我說幾句,可以嗎?」
她抬眸看他的臉,除了眼底有些黯淡顯得疲倦之外,其他都打理整齊,襯衣的領子熨帖,領帶打得不緊也不鬆,袖管乾淨整潔,沒有一絲褶皺,看著她的眼神認真中帶著一些急切。
他鬆開她的手,扶了扶她的肩膀,聲音鄭重:「我為昨天的事情向你道歉,我的確做得很糟糕,你生氣是應該的。今晚回家,我們好好談談,你怎麼罵我都行,打我也行。」
「快到點了,我要上去了。」穆颯側了側身子,躲開了他的手。
他收回手,不想在公司門口給她造成難堪:「今晚回家,千萬別再住酒店了。到點我來接你。」
穆颯轉身走上去,頭也不回地進門,打了卡,坐上電梯。
宋域在門口垂手站了一會,才挪開視線,折回去,上了車,啟動車子。
穆颯這一整天的工作效率很高,完成了兩個策劃,寫了一個公司軟文,還有多餘的時間,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辦公桌,拿乾淨的軟布擦了擦桌子,收拾好各種辦公用具,用細的棉簽清理了一些筆記本的端口,還為乾燥了一個月的伽藍菜盆栽澆了澆水。
等下班的時候,她有些遲疑地走出寫字樓,果然看見宋域的車子停在那裡,他很安靜地坐在駕駛座上,眼眸沉靜地對上了她的。
她想了想,將脖子上的圍巾扯掉,快步走過去,自己開門,上了車。
車裡的溫度適宜,暖烘烘的,很讓人舒服,她手裡的長毛巾拖到了地上,他探過來,伸手拉起拖在地上的那頭,放回原處。
「要不要找個地方吃飯?」他提議。
「不要。」
「那我們回家。」他打了方向盤,轉了個彎。
回到家,宋域在廚房忙碌,動靜倒不小,出來的也就是兩碗水餃,他在她的那碗裡多放了點搾菜和紫菜,因為知道她愛吃這兩樣。兩人面對面地吃完,宋域起身將碗拿開,用紙巾擦了擦桌子,坐下後主動說:「我們談談。」
「談你昨天做的事情?」穆颯反問,語氣有些揶揄,「我都看見了,你總不能說我看錯了吧。」
「你沒看錯,我的確做了不對的事情。」他雙手交疊,用非常認真的語氣說,「不過說實話,我對她沒有任何企圖,那個當下,腦袋像要爆炸一樣,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我知道在你看來,那些話很下流,那個行為也不堪入目,我自己也承認,對此很抱歉,我忘了尊重你。」
「你回答我兩個問題。」穆颯對上他的眼睛,「你對莫紫璇真的沒有半點感情?我要真實的答覆,你如果真的尊重我,就一定要誠實地告訴我。」
「沒有。」他突然鬆開一手,往後仰,靠在椅背上,眼睛卻沒有離開她的視線,「颯颯,我很早就不喜歡她了,我不是那種無條件的情聖,她對我來說,已經是過去的事情,我甚至都很少去回憶。」
「那你對我呢?你對我是什麼感情?」穆颯緊接著問。
宋域的眼眸有短暫的停頓,裡頭的流光四溢像是要宣洩開來,他想了想說:「你是我太太,是我想要過一輩子的人。」
涼意從指端一點點傳上來,再沒有比這更讓穆颯覺得挫敗的話了。他的確沒有騙她,但聽實話需要勇氣,譬如此刻,心臟轟的一聲,像是要炸開了的感覺,她都勇敢承受。
「果然只是這樣。」她聲音變得很澀,他伸手過來,剛探到她的指端,她就收回,雙手交叉,保持一個謹慎,自我保護的姿勢,過了好一會開口,「你那麼聰明,應該早就感受到我對你的感情和最初不同了。宋域,我愛你,至少在昨天以前,我可以對自己,對所有人坦誠,我很愛你。和每個陷入愛情的女人一樣,我會慢慢變得矯情又貪婪,無知又任性,所以我大概不能再接受你不愛我這個事實。」
空氣中像是有一層水珠子瞬間凝結起來,她說完最後一個字,室內靜得像是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宋域的長臂伸過來,拉住她的一隻手,慢慢和她五指緊扣,形成並在一起的纏綿,他指間的熱意傳遞到她的手上。
「我會學著愛你。」
「你要學著愛我?」穆颯一怔,聲音變得緊繃又纖細,「你為什麼要學?愛情本來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你竟然說你要嘗試去愛我,這是多麼無奈的任務?宋域,你說這句話讓我更難過,你為什麼要這樣。」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輕下去,語氣十足的自嘲,「你愛莫紫璇的時候也需要學習嗎?」
「你和莫紫璇不一樣。」宋域說。
「的確不一樣。」穆颯反詰,「看你對她說的,做的那些就可以知道了,她對你來說是多麼的特別,以至於你一次又一次地縱容她,而她呢,也可以輕易激起你的怒氣。如果不是她,我不會輕易見識到你失控的樣子,宋域,你竟然會有那麼一面。我失望的是你面對我的時候,一直都是有所隱藏的,我竟然連一個真實的你都看不到。」
宋域握著她的手,低頭無奈地笑了一下,聲音沉沉:「颯颯,你未免把我想得太複雜了。我在你面前並沒有刻意隱藏,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我,我也不需要在對著你的時候戴上面具。」
「是嗎?」穆颯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很抱歉,我無法辨別哪個是真正的你,我知道有另一個女人可以輕易地讓你動怒,你為她徹底失控,做出了讓我覺得無法原諒的事情。」
說著她起身,轉過去,上樓回房。
走進衛浴間,她打開水龍頭,無意中看見鏡子裡的自己,那種黯淡到了極致的眼神,像足了一個錯失心愛玩具的孩子。
孩子錯失心愛玩具會難過,她錯失了自己的願望,卻是傷心。
她自作多情地以為宋域是愛自己的,如果不愛,他不會那麼溫柔地看著她,體貼地照顧她,她想吃什麼,他給她買,還親自餵到她嘴裡,時間長了,她越來越自信,他是愛她的。
此刻,擁有的一切都散亂在地,來不及撿起,那些都消失不見了,和他在一起的所有回憶,在這一刻都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色,像是失去色彩的一副畫,毫無生機。
她吸了吸鼻子,將臉埋進盥洗盆,屏住呼吸,眼淚悄無聲息地淹沒在清水裡。
他竟然說要學習愛她,她最厭惡學習兩字,譬如在讀書的時候,每個孩子都會違心的,迫不得已地說一句,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任誰都知道那不是真心話。
她本就不該愛上宋域,最多就只能愛一點,誰料她越愛越當真,到了這個地步,開始矯情,貪婪地奢求他的愛情,她就是個傻子。
她抬起臉的時候,整雙眼睛都是紅的,劉海濕漉漉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掉下來,她隨手拉過一條乾淨的毛巾擦了擦臉,嗅到了毛巾上屬於他的味道,淡淡的香味,比清爽的肥皂味要凜冽一點,她丟開了它。
出來的時候,他就站在門口,見她臉上有哭過的痕跡,伸出手想摸她的臉頰,她彆扭地往邊上躲了躲。
他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待她要走出去,他卻如一堵牆,她往左,他就在左,她往右,他就在右,她有些氣惱,伸臂揮他,他扣住她的手臂,直接將她拉到懷裡,她掙扎地更猛烈,他就不鬆手,下巴挨著她的額頭,滾燙的手烙鐵似的按在她的腰間,氣微促,卻不說一個字。
過了好一會,他終於安撫了她的情緒,安靜地抱著她,用手順著她的頭髮,語氣無奈中夾著一點懊惱:「我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隨著時間,我會越來越離不開你,這樣還不夠嗎?!」
「不夠。」穆颯提聲,抬起臉看他,「遠遠,遠遠的不夠,你不能愛我愛到死,我就不夠。」
她清亮的眼眸折射出露珠的光,那麼倔強,那麼任性,那麼無理取鬧,
像是有什麼東西扣動了他的神經,他低下頭去咬她的唇,她躲開,他響亮地叫了聲她的名字,然後用手抓住她的頭髮,固定住她的後腦勺,狠狠的,兇猛地吻下去,抵開她的一切障礙,似要貫穿她的力道,和她融合在一起。
她第一次被他吻得這麼痛,牙齒和牙齒磕碰在一起,下巴的嫩膚被他淺淺的鬍髭扎得難以忍受,連唇瓣都被他咬出了道口子,頭皮上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不知吻了多久,他的怒氣才逐漸退去,鬆開手才發現掌心裡有幾捋她的頭髮。
「宋域。」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眼眸錚錚地盯著他那張寒氣未褪畢的臉,冷靜地說,「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要考慮清楚,還能不能繼續和一個這樣的女人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