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可能他們早就錯過。

毫無意外,會後Santos與雍凜相談甚歡,甚至邀請他明晚酒會作為自己的女伴出席。

寒暄幾句,高層老大們陪同Santos先行離開,總監潘明也一道去了,剩下本部門的小嘍囉們,個個鬆了口氣,如釋重負。

何麗對雍凜綻露笑容,主動伸出手:「恭喜你啊,Nina,能夠作為Santos的女伴,明晚一定能大出風頭!」

雍凜卻沒有去握她的手:「謝謝,不過對我們這個職位來說,這並不是在出風頭,而是在履行本職工作。」

這個回答實在是太裝B,太欠揍了,何麗的笑容沒能維持住,嘴角一僵。

這時候衛瑪代總監召開部門會議,雍凜與她擦身而過,沒再多看一眼。

吳嘉文與雍凜一同步入會議室。

「你去調查Santos的履歷了?你是不是本來就沒打算邀請周惜媛過來?」吳嘉文問道。

雍凜:「是,Santos不認識周惜媛,她來了也沒什麼用,不過明晚的酒會已經邀請她了。」

這都是顧念安排好的。

吳嘉文頷首:「幹得不錯,繼續保持。」

但直屬上司嘴裡難得的表揚,到了會議上,衛瑪卻並未多提及,僅僅將何麗與「顧念」並列說了一下,表示兩人作為新人,表現都不錯,尤其是何麗的PPT,一個新人能夠做出這種水平,的確值得期許云云。

平心而論,衛瑪的做法並沒有任何問題。

因為雍凜跟Santos攀交情,這屬於兩人的私交,不算工作範疇內的本職,嚴格論起來,還是算他失職了,因為原定可以請過來的趙和並未請過來,只因這份交情,才臨時讓雍凜避過了責難。

而何麗匯報出色,則的的確確是她本職內的表現。

饒是如此,雍凜還是有那麼一絲的不痛快。

以前作為公司一把手,他根本沒有機會體驗這種被同事挖坑,做了很多努力依舊沒能得到肯定的經歷。

人前的從容不迫,機智應變,卻是人後種種努力和準備換來的,他甚至記得自己看見顧念拿出一本厚厚的,寫了很多工作方案的筆記時,那種驚訝的心情。

然而世上很多事情,並不是付出了就一定能得到回報,就像這次,顧念費了那麼多周折,也只是堪堪將趙和不來的失誤抹過去,更重要的是,雖然雍凜懷疑洩密者就是何麗,但沒有證據,這種事說出來也沒什麼用,還會顯得愚蠢。

他終於有了一絲普通打工者的切身體會,並為顧念感到不平。

衛瑪:「這次我們公關部的匯報很出色,明晚酒會,M&J邀請了不少重量級明星,不僅趙和會去,林楓也會出席,還有Anne Lively。」

說到這裡,她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雖然看得出Santos對她不感冒,不過英國人跟美國人從來不太對盤,不能強求,以Anne Lively在世界流行歌壇的地位,這次一定會為酒會增添不少光彩,作為公關部,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將細節做到最好,不要出差錯。大概就是這樣,大家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吳嘉文忽然道:「Emma,趙和那邊既然跟你關係不錯,不如你順便問問,是誰向他透露了我們原本準備邀請鐘圓的消息?」

衛瑪失笑:「這種事,對方是不可能說的吧。」

吳嘉文淡淡道:「對方可能不會說,但我們卻不能不問,當時從鐘圓沒空到改為邀請趙和,期間不過兩三天,同行知道並使壞的可能性不大,更有可能是我們內部有人透露出去的,如果是這樣,事情的嚴重性就要大得多,一個吃裡扒外的M&J員工,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有可能炸到我,也有可能炸到你。」

衛瑪攤手:「OK,我可以問一問,但對方肯不肯說,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吳嘉文頷首,往後靠背,雙手交疊:「一個無能的同事頂多只會拖累團隊進度,但如果一個自詡精明過頭,以坑隊友為榮的同事,卻會給團隊帶來極大的麻煩,我認為,後者的危害比前者大多了。」

衛瑪微微一笑:「I agree with you.」

輪到何麗發言的時候,她一臉誠摯:「作為新人,我還有很多需要向Emma學習的地方,而且,我覺得Marvin說得真好,一個團隊不是光靠一個人出成績,作為團隊的一員,我更要時刻謹記,團結同事,共同進退,以大局為重。」

雍凜:「……」

顧念曾說過,能進M&J並得到升職的人,起碼都是有相當能力的人,她說這話的時候,雍凜還不乏有「因為顧念在這個行業,所以肯定有所抬高,但我體諒她,所以不戳穿她」的想法。

但現在,雍凜承認,顧念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拋開人品不說,就這心理素質和臉皮,哪怕何麗去從事別的職業,估計也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空來。

衛瑪點頭含笑:「大家都能抱著這種想法就沒問題,明晚有酒會,都打扮得漂亮點,沒有小禮服的話可以私下跟我聯繫,這也是M&J的工作福利之一。」

吳嘉文表情缺缺,雍凜不動聲色,唯有何麗一臉捧場。

分門別派,涇渭分明。

散了會,吳嘉文問雍凜:「看出什麼了嗎?」

雍凜:「我被分到你這一邊,而何麗是Emma要捧的人?」

吳嘉文攤手:「總監Gary,外界有傳言,他很可能會升去亞太區總部,也就是HK那邊,而Emma以總監助理自居,如果沒有空降部隊,Gary一走,Emma極有可能接任他的位置,成為公關部的新總監。她知道,我的性格注定不可能成為她的馬前卒,指哪打哪,至於其他人,現在在京城出差的Gigi等人,任何一個,資歷都不比她低,等那些人回來,說不定還有一場惡戰,所以她需要新人,譬如何麗,或你。」

雍凜:「傳言只是傳言,行政命令一天沒下達,Gary就一天還是總監,Emma私下拉攏人心,他未必會高興。」

吳嘉文:「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因為上面現在還沒定下新任總監的人選,所以Gary必須在任,不過他的心早就飛到HK那邊去了,你沒看你打從入職以來,都是我在管你,他基本不過問嗎,現在你跟何麗之間過招,都是新人之間的小打小鬧,影響不了大局,他一般不會管的。」

雍凜:「那我被陷害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吳嘉文皺眉:「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沒明白?就算趙和那邊主動承認,是何麗給他們透露了消息,你又能怎麼樣?沒有Emma,何麗能拿到趙和那邊的人脈?憑你現在的能耐,還沒法動到她,還是你想讓你男朋友出馬,通過你男朋友的人脈,向M&J高層施壓,讓他們辭了Emma?」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已經帶上了一點兒嘲諷:「拜託,凡事都要在遊戲規則裡玩好嗎,就算真能讓你辭了Emma,以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Emma,難道你要通過你男朋友,一個個都剷除掉?再說她也不是在針對你,你一個新人,不值得她浪費時間,她只不過是想敲山震虎,知道你跟著我做事,想讓我跟著倒霉罷了,只是她沒料到這次你有個好男友,所以有驚無險過了關。」

雍凜不滿,忍不住幫顧念說話:「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如果不是事先做足功課,我也不可能知道Santos跟我男友是半個校友,就算沒有男友,我也能找到其它辦法。」

吳嘉文挑眉:「Yes,這點我很讚賞,不過又怎樣?你以後還會面臨很多難題,你的敵人不應該是何麗,或者Emma,而應該是你自己。」

這是很新鮮的體驗,但也有點無奈。

畢竟雍凜以前接觸的勾心鬥角,都是生意場上爾虞我詐的較量和角力,而非這種「低層次」的職場鬥爭。

他不能接受之處在於:經過切身體會,本來覺得顧念的準備已經足夠好了,但結果並不能完全如人所願。

回家之後說給顧念聽,顧念倒是意料之中的反應:「這很正常啊,我本來就是劍走偏鋒,這場準備就只是以防萬一,不會被追究失職罷了。」

一邊說著,她從包裝袋裡拿出一片白色的東西遞給雍凜。

雍凜:「這是什麼?」

顧念:「暖寶寶呀,你不是生理期來了嗎,到時候酒會要穿晚禮服,下面肯定涼颼颼的,你貼在內褲上面,可以保暖。」

雍凜:「……」

被提醒了自己不願意去想的事情,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顧念賠笑:「還好骨折了,不然要陪你去見Santos,我還真怕露餡。」

雍凜扶額,他現在有點後悔了,想想顧念換上晚禮服之後豔光四射的情景,嘴上不說,心裡未免有點小吃醋。

當然,更可怕的是生理期,雍凜至今無法習慣那種感覺,可偏偏交換期就在這幾天,簡直令人絕望。

做女人太不容易。他揉揉眉心,忍不住這樣想道。

只因出席正式場合,高跟鞋、妝容、禮服都是對女人最基本的要求,除非你的身高已經傲視群雄,自然可以換成平底鞋,而男人再怎麼講究,總不會出現高跟鞋這種玩意。

但更艱難的不是這些,雍凜這些天在M&J,就聽到別的部門有人因為懷孕而錯失升職機會的小道消息。

顧念見他疲憊,不由心疼:「不去也沒所謂,我打電話跟Santos說一聲,他想必可以諒解的,酒會不是工作時間,身體不適而缺席,誰也不能說什麼。」

雍凜卻搖搖頭:「既然答應了,就不要出爾反爾,我是老闆,也不會喜歡這樣的手下。」

顧念笑嘆:「希望能快點回歸正軌,否則你總要幫我承受各種麻煩。」

雍凜看了她纏繞紗布的手臂一眼:「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當日你困在車內……」

他沒有再說下去,每每想起當日的情景,想起自己差一點就失去顧念,雍凜依舊心有餘悸。

令人懊惱的是,這種狀況偏偏不知要維持多久,他固然因此體會了顧念的不容易,可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困在女性的軀殼內,他想親親抱抱這個女人都做不到,那個感覺就像對著鏡子親吻自己的變態似的。

「其實我並不吃虧,」顧念似乎察覺他的心情,笑眯眯道,「我覺得當男人還挺方便的,還有寬厚的胸膛和厚實的大腿,讓我恨不得每天對著鏡子自摸三十回。」

雍凜沒好氣:「以前怎麼沒見你對我這麼著迷過?」

顧念無辜道:「看別人和看自己是不一樣的感覺是不一樣的,譬如你現在,讓你脫掉衣服對著鏡子看,難道你會有慾望嗎?」

雍凜意味深長:「你怎麼知道沒有?」

這回輪到顧念囧了,她臉色微紅,半張嘴巴,估計是不知道回答什麼才好。

雍凜微微一笑。顧念原先是笑口常開的,但內裡靈魂換成雍凜之後,他半天也難得笑上一回,可這樣卻反倒有冷芳綻放,明豔動人之感,就像冰山女神走下神壇,其中又蘊含了本來屬於雍凜的氣場,看得顧念不由眨了眨眼。

「如果換回來,你猜我第一件事要做什麼?」

「做什麼?」顧念口乾舌燥,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自己」的軀殼挑逗了。

可見「愛情是兩個靈魂之間的彼此吸引」這種情話,其實也不完全是騙鬼或無病□□。

雍凜:「不告訴你。」

顧念:「……」

雍凜:「你看看這個。」

他遞過來一份文件。

顧念一看,標題居然無比正經。

「論月球與人體之關係?」

雍凜:「先前我們求助過看相的看風水的,他們沒有一個能看出我們身上的異常,既然玄學走不通,那就看科學,月球因為離地球最近,自古以來都是被人研究最多的一顆星球,許多人認為月球的運行牽引著地球上的潮汐,中國古代則認為,月亮為太陰,代表女性,以月配日,是女主之象。」

其實顧念之前也研究過一段時間,只是都沒有結果:「對,你說的這些,我也看見過,但至今我依舊無法找出我們彼此靈魂交換的依據。」

雍凜:「交換的契機在月圓前後,而且兩次都在意識不清的狀態下進行,這是初步的規律,我翻看了世界上很多與此類似的案例,發現不乏有和我們一樣的情況,有人做了一場手術醒來,忽然就有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經歷,甚至還精通原來根本不會的外語,而有的人車禍醒來之後就性情大變,跟原來判若兩人。」

「這裡,」他翻開其中一頁,指給顧念,「這個案例最為有趣,發生在美國,原本是兄弟的兩個人,因為同時遭遇車禍,甦醒之後都聲稱自己是對方,甚至認為兄弟的妻子才是自己的妻子,面對這種情況,他們各自的妻子不知所措,不知道究竟該把他們當成誰,而醫生認為,這是一種意識混淆症狀。假如這種事情沒有發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也只會將其當成奇聞異事來看,甚至不屑一顧,除了當事人自己,誰又會知道他們的靈魂其實已經彼此交換了麼?」

顧念接著看下去:「有位心理醫生對他們的症狀產生好奇,並對此進行跟蹤性的長期研究,發現這種情況整整持續了十年,而他們的妻子最後似乎也真的相信了他們的話,彼此與對方的兄弟在一起生活,十年之後,兄弟倆的其中一人在飛機失事中去世,另外一個人自稱兩人的靈魂已經回歸各自身體,死去的是他的兄弟,而不是他。」

她駭笑抬頭:「難不成最終復原的契機是死亡,這種狀態我們得一直持續到死亡?」

雍凜:「也不一定,我認為車禍只是方便靈魂與軀體分離,達成交換目的的契機,真正觸發互換的,應該是磁場。」

顧念:「人體磁場?」

雍凜:「對,人類現有的科學知識,對於人體磁場的研究還很淺薄,有人認為,磁場與靈魂有關,並彼此形成共振,這個說法沒什麼依據,但如果用在這些案例裡,再對比我們自己,也許可以得出月亮影響磁場,而磁場影響靈魂的結論。」

顧念疑惑:「你的意思是,因為我們彼此之間的磁場產生某種共鳴,正好又碰上月圓之期,雙方意識不清的狀態下,所以才發生了交換?照這麼說,以前符合條件的情況也不少,為什麼我們等到最近兩次,才開始發生這種情況?」

雍凜:「也許還有別的我們所不知道的條件,但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細節,我查過資料,上個月,也就是我們交換的那一天,正好是『超級月亮』造訪地球的時間。」

顧念托著下巴:「你的假設很有意思,要不我們嘗試通過改變磁場,來試試下次還會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雍凜莫名:「怎麼改變?」

顧念異想天開:「吃止痛藥讓生理期延期?」

雍凜:「……那你還不如試試另外一種辦法。」

顧念回以疑惑的眼神。

雍凜意味深長:「懷孕。」

顧念瞪了他三秒,隨即笑了:「你確定嗎?萬一懷孕之前是現在這種狀態,一直要維持到生下來才換回去,我沒什麼意見!」

雍凜嘴角抽了一下,啞口無言。

找個反應太快,口才太好的女朋友有時候真不是一件好事,可他偏偏又愛極了顧念這古靈精怪的性子。

如果沒有這場意外,可能他們早就錯過。

而他現在所思考的,也絕不會是如何早日回歸正常軌道,並重新追回屬於自己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