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圈子裡,M&J的酒會等同於地位象徵,許多人明裡暗裡爭破頭想要拿到一張邀請函,無非是因為在酒會上能結識到平時可能接觸不到的人,哪怕只是攀談一句,能要到個聯繫方式,今晚就不算白來。
據說某位富豪闊少的女伴,知道自己跟著闊少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光景,不可能拿到太多資源,所以千方百計讓闊少帶她來參加酒會,又跑去找林楓趙和等影帝級人物合影,然後PO到網上,引來網友對她身份的一陣不小爭議,更因此獲得一部小成本網絡劇的主演資源,也算是另類的「自力更生」了。
為了表示尊重,Santos親自開車到公寓樓下接雍凜,顧念送他下來,順便掛著半殘的手臂跟對方聊了片刻——她不敢聊太久,畢竟自己才是真正的顧念,她根本沒有在三一學院讀過書,聊多了容易露餡,趕緊將雍凜送上車,還微笑目送揮手,祝他們玩得開心一點。
剛送走雍凜,電話就來了,顧念一看,是劉玉珊。
「媽?」
「小凜,晚上電影殺青宴,製片方那邊請人的,不對外公開,所以也不用穿正裝,總在家裡悶著也不好,要不要出來散散心?」
顧念想了想:「好啊,場地在哪裡?」
劉玉珊:「我讓司機過去接你。」
顧念:「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行。」
劉玉珊:「那你自己小心點。」
她報了個地址,離這裡並不遠,一間淮揚菜飯店,顧念驅車過去的時候,人已經差不多齊了,但大家見了顧念,俱都起身面帶笑容迎上來,主動伸手。
今天的殺青宴,導演和製片方投資方都帶了家眷過來,加上一位雍夫人,誰也不敢將圈中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法帶到這裡來,其他人也都「入鄉隨俗」,帶了朋友,正正經經,更像一頓散夥飯。
安宜跟著男伴呂岩過來的時候還有些戰戰兢兢,畢竟今天在場這些人,平時難得能說上話,更不要說同在一個包間裡吃飯了。呂岩這次在電影裡扮演女主角的哥哥,算是男三,這是他從影以來得到最具份量的一個角色。安宜作為同一個公司的藝人,跟呂岩同屬一個經紀人,自然也沾了光。
這兩人在圈中算是普羅大眾的代表:容貌在圈中不算耀眼級別;沒有碰見好的經紀人;沒有遇上足夠好,或者讓他們大爆的劇本;雖然科班出身,演技過關,但不驚豔……各種因素結合在一起,是他們一直以來沒有大紅大紫的原因。
談不上後悔或不後悔,安宜看見他們曾經的同班同學,個個功成名就,星光熠熠,心裡不是不羨慕,不是不失落的,只是人的際遇就那麼回事,做出其中一個選擇,就要有放棄其它機會的準備。
「那個年輕人是誰,也是圈中人嗎,我怎麼沒見過?」
顧念進來之後眾星捧月的場景自然引起安宜的注意。對方穿著很休閒,手臂上還纏著繃帶,站在他旁邊的據說是商界大佬雍子文的夫人劉玉珊,後者卻笑吟吟的,似乎一點也不介意淪為陪襯。
呂岩:「那是雍夫人的兒子,就是雍凜,你應該聽過。」
安宜訝異:「小雍先生?那我們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呂岩遲疑:「再等會兒吧,現在那麼多人圍在他旁邊,貿然過去會不會讓人家以為我們急著拍馬屁啊?」
安宜翻了個白眼,扯起他往前走:「大家都在拍,不唯獨你一個,咱們坐在這裡,反而讓人覺得我們假清高呢!」
顧唸到劇組探過班,導演副導演劇組人員她只見過一面,大家以為她肯定不記得了,誰知道她還能叫出在場大半人的名字,個個驚喜又意外,暗道天之驕子就是不一樣,難怪人家出身優渥還能事業有成,羨慕也羨慕不來。
呂岩帶著安宜上前的時候,站在人群外圍,見顧念和投資方老闆寒暄,正猶豫不決,恰好顧念想脫身圖個清靜,看見呂岩過來,就朝他招手,主動打招呼:「呂岩你好,還記得我嗎,我很喜歡你在戲中的角色,如果待會兒方便的話,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呂岩受寵若驚:「當然可以,現在也可以簽!」
很快有人送上紙筆,呂岩幾乎是微微顫抖著手幫顧念簽了名。他沒有忽視旁人落在他身上又嫉又羨的眼光,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也許對方並不真的喜歡他的角色,只是那麼隨口一說,但圈中從來就不缺聯想力豐富的人,如果運氣足夠好,說不定隔天就會有新戲找上門。
呂岩完全沒有想過自己也能有被命運女神眷顧的一天。
那頭大家陸續入座,開始上菜,顧念也得了清靜,一舉兩得,她拿過簽名,道了謝,坐在劉玉珊旁邊,鐘圓沒來,劉玉珊的位次比男主演還要靠前,但沒人提出異議,大家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如果不是劉玉珊自己推辭,坐在主位也有資格,這次製片方能請來雍夫人客串,是他們最引以為傲的事情,宣傳早已鋪天蓋地,都將雍夫人重出江湖作為賣點之一,造勢不遜於男女主角。
外界對此不乏有「雍氏境況不佳,劉玉珊不得不復出掙錢貼補家用」這樣的流言,一開始誰也沒管,只有電影即將殺青那會兒,流言越傳越烈,雍氏的發言人才對外澄清一句,讓傳謠言的人自己去看雍氏公佈的財報。
輕描淡寫的回應反倒讓謠言漸漸平息下來,雍氏父子該幹嘛還幹嘛,似乎根本沒有受到流言干擾,反倒是雍凜先前因為這個緣故,被一些娛記跟蹤,對方拍下他與顧念出入公寓的場景,但因離得太遠,最終也沒掀起什麼風波。
電影眼看著有大紅的賣相,殺青宴上更是和樂融融,聊的都是無關緊要的話題,雍氏雖然不走娛樂業,但投資方不可能將雍夫人母子撂在一旁,顧念卻處處讓著劉玉珊,不肯搶她的風頭,言必稱「我母親如何如何」,劉玉珊笑得開心,顯然也以兒子為榮。
安宜看在眼裡,不由感嘆同人不同命,似劉玉珊這樣嫁入豪門還能安穩度日的本來就不多,生個兒子都英俊能幹,不嫖不賭不紈袴,簡直是要將世間好運都集合在一身的節奏,還讓不讓別人活了?
酒過三巡,劉玉珊與投資方老闆娘一見如故,聊得火熱,顧念見沒自己什麼事,就起身去洗手間。
似這種飯店的洗手間,裝潢之精緻豪華堪比別墅,極盡寬敞舒適之能耐,似乎恨不得將客人留在這裡睡一覺再走,顧念在鏡台前洗手整理儀容,正想著要不要給雍凜那邊打個電話,詢問一聲,一門之隔的外面傳來異響。
「……你再不放手我就叫人了!」隱約有人這麼說道,對方刻意壓低了音量,不甚清晰。
顧念的動作一頓。
門外,呂岩掙扎不開,怒目以對。
對方輕佻地笑,無所謂:「你叫啊,反正人來了,丟臉的也不是我!」
呂岩攥緊拳頭,恨不得一拳砸過去,又沒那個膽,遲疑之間,對方已經藉著酒意低下頭,酒氣噴在他臉上,令呂岩不得不仰起脖子,卻正好給了對方可趁之機,一口咬在他的喉結上。
「嗚……」
「不好意思,請讓讓。」
這句話讓呂岩一下子清醒過來,他猛地推開身上的人,扭頭看見從洗手間出來的顧念,臉色倏地煞白。
「雍先生……」
「你誰啊?」另一個人皺眉看著顧念,很是不爽。
顧念也很無奈,心說你們要幹嘛,好歹找個沒人的地方,在洗手間門口是怎麼回事?
呂岩見顧念要走,想也不想就扯住她的衣角:「雍先生,您聽我解釋……」
男人抓著呂岩不放,嘲諷道:「怎麼,又找上新的姘頭了?」
呂岩推開男人,並作幾步走到顧念另外一邊,低聲求救:「雍先生,求求你,我並非出於自願,這人拉著我不放,請你幫我一把好嗎?」
顧念遲疑之間,男人已經伸手來推顧念,語氣帶了三分醉意:「你小子別多管閒事啊,這事你還管不起!」
從前力氣不濟也就罷了,如今在雍凜的身體裡,顧念怎麼會被他碰著,當即就抓住對方的手,反向推了一把,對方往後踉蹌幾步,撞在洗手間的門上,差點整個人往裡倒,堪堪扶住門邊。
男人大怒:「你娘的,敢動老子!」
揮拳就朝顧念砸過來。
她一隻手不便,只能側身一讓,原想抓住對方,誰知道男人醉酒狀態沒能控制身體平衡,直接往前撲倒,正好又將顧念身後的呂岩也壓倒在地上。
顧念:「……」
呂岩手忙腳亂將對方推開,起來之後又是拍灰塵又是摸頭髮,狼狽不堪地對顧念連連道:「實在對不住,連累您了!」
顧念:「不要緊,這人是誰?」
呂岩遲疑:「他是……」
男人正好也扶著牆站起來,對顧念放狠話:「知道我是誰不!」
顧念虛心請教:「敢問高姓大名啊?」
男人揚起頭:「程峰!孫子認識不?」
顧念茫然看呂岩:「誰?」
呂岩尷尬:「製片人,在圈中挺有名氣的。」
程峰上下打量顧念,眯著眼冷笑:「我還以為你突然吃了豹子膽,原來是找到了新靠山,行啊,報上名來,回頭老子能讓你姘頭在這個圈子裡混不下去!」
顧念哭笑不得,早就聽說貴圈真亂,原來不單男女關係錯綜複雜,男男關係也不遑多讓。
呂岩看到顧念的眼神,忙解釋道:「雍先生,您別誤會,我跟他沒關係……」
程峰:「沒關係?睡過了拿到資源就說沒關係?你的粉絲還以為你是低調勤懇的人設呢,他們肯定不知道你在床上……」
顧念打斷他:「程先生,我跟呂岩他們劇組今天一起吃飯,正好認識而已,你們之間有什麼糾葛,我本來是管不著的,要不是你們在公共場所……」
她輕咳一聲,欲言又止,呂岩卻羞憤欲死。
顧念:「所以建議程先生下回不要在公共場所做出有礙觀瞻的事情,否則就算不是我,也會是別人撞見,再說這種事你情我願,呂岩既然不願意,勉強也沒意思,對吧?」
程峰冷笑:「老子就喜歡勉強,怎麼了,你算哪根蔥?」
顧念懶得跟醉鬼說話,看了呂岩一眼,轉身就往外走。
呂岩自然趕緊跟上。
程峰還要再追,卻追不上兩人的步伐,只能在後面大喊大叫。
呂岩緊張道:「雍先生,您聽我說……」
顧念抬手制止他:「你不用向我解釋,我只是路過。」
她轉頭看見呂岩微紅的雙眼,微微一嘆:「我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呂先生,事關你的隱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也沒有興趣過問。」
呂岩苦笑:「謝謝你,雍先生,我見過的世面也算不少,稍微有點權勢財富的人,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就像程峰那樣,覺得我們這種人,可以隨便侮辱玩弄,像您這樣有風度有修養的,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顧念搖頭失笑:「你太過獎,我只不過不喜歡多事罷了。我回包間,你也一起嗎?」
呂岩:「我……我再在外面透一下氣!」
他現在的狀態,進去了的確引人注目,顧念也沒有多勸,點點頭轉身先走。
進了包間,劉玉珊關切:「怎麼去了這麼久?」
顧念笑道,輕描淡寫一語帶過:「在外面碰見朋友,聊了一會兒。」
飯局結束之後,劉玉珊和製片方老闆娘嚴友芳相談甚歡,準備換個會所去做SPA,顧念送她們上車,又囑咐司機開車小心點兒,目送兩人離去。
車內,嚴友芳感慨又羨慕:「雍凜真是一表人才,又孝順又有風度,現在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我女兒比他小不了多少,成天叛逆得不行,你說東,她就偏往西,非要跟父母對著幹!」
劉玉珊好奇:「你女兒畢業了嗎?」
嚴友芳:「畢業了,她從小學鋼琴,本來還想讓她從事音樂行業,結果沒想到她偏偏跑去幹別的,還領回一個男朋友,說不管我們同不同意,他們都要結婚。」
劉玉珊:「那就讓他們結了?」
嚴友芳無奈:「要不還能怎麼著?兒女都是父母的債,拗不過他們,去年結的,今年就抱上孫子了。」
瞧瞧人家這速度,又是結婚又是孩子,劉玉珊不願承認自己羨慕了,再想想雍凜執意認定的顧念,簡直是心塞。
劉玉珊:「那她現在在家帶孩子嗎?」
嚴友芳徹底無奈了:「沒有,她當警察的,還是刑警,天天在一線上,前陣子才剛破獲了一起什麼特大毒品運輸案,槍戰中負傷,差點就沒命了,正在家裡頭休養呢。」
劉玉珊:「……」
一個從小學鋼琴的女孩子為什麼會跑去幹刑警?她哭笑不得,不由得同情起嚴友芳來,那股子微弱的羨慕之情也隨即消散得無影無蹤。
相比起來,雍凜起碼還讓人「省心」一點。
另外一邊,「令人省心」的顧念自己開車回去,半路下起大雨,她降低車速,便看見路邊屋簷下停著一輛車,還站著人。
對方顯然也看見了她,朝她招手。
顧念停下來,搖下車窗:「你怎麼在這裡,你女伴呢?」
呂岩苦笑:「車半路熄火了,我讓她先打車回去,本想找拖車的過來,誰知道手機也沒電了,雍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我能不能……」
顧念將手機遞過去:「打吧。」
呂岩連連道謝,打電話叫了拖車過來。
好事做到底,顧念順口道:「你家住哪裡,要不要載你回去?」
呂岩遲疑:「不用了,已經很麻煩您了……」
顧念看他全身都濕了:「上來吧,這裡很難打車的。」
呂岩上了車,濕淋淋的衣服難免將座位也弄濕了,他又手忙腳亂地擦乾,又是道歉,狼狽不堪。
顧念本是舉手之勞,見他這樣侷促,就笑道:「不用太客氣,順路而已,要是太遠,我也無能為力。」
呂岩:「您的手還方便嗎,需不需要我來開?」
顧念:「不用了,方向盤操作沒什麼問題,開慢點就行。」
車內一時沉寂,呂岩從後視鏡裡悄悄觀察,顧念專注開車,沒往他這邊看上一眼,下頜微微收緊,深刻五官更添魅力,就這顏值,去混娛樂圈,只要演技別爛得沒藥救,同樣有出頭之日。
「雍先生,今晚的事……」
顧念聞絃歌而知雅意:「放心,我什麼都沒看見。」
呂岩尷尬:「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好好謝謝您,那個,程峰跟我真沒什麼關係!上回他想讓我……屈從他,說給我加戲份,我不肯,所以後來只演了個龍套……」
顧念無奈:「你不用告訴我這些,我不是你們圈子裡的人。」
呂岩更加尷尬:「我只是不想讓您誤會……」
顧念:「沒有,放心吧,今晚的事我睡一覺就忘了,更不會說出去的。」
眼看越描越黑,呂岩想說點什麼,又唾棄自己的口才,只好沉默下來。
一路無話,直到呂岩樓下。
顧念:「到了。」
呂岩如夢初醒:「謝謝!」
趕緊開門下車,然後又發現自己剛才屁股跟車座接觸的一大團水印,怎麼擦也不可能擦乾。
「太抱歉了,雍先生,要不您回頭把聯繫方式給我,我讓人去給您的車做一次清潔?」
顧念:「沒關係,小事而已,不用太在意。」
她抬手準備say goodnight,手卻被對方握住。
呂岩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羞澀:「雍先生,我、我一個人住,您要不要上去喝杯茶,坐一坐?」
顧念:「……」
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作為「雍凜」,竟然是被一個男人挑逗了?
顧念有種風中凌亂,啼笑皆非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