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那我上廁所,你也看著?

累到極點,坐著也能睡著。

顧念在手術室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來卻不記得自己夢見過什麼,只有滿心的疲憊。

手術室的燈已經滅了,顧念一驚,騰地起身。

「顧小姐。」陳莊的聲音及時響起,「手術很順利,老闆要轉入ICU觀察兩天,剛才你睡著了,就沒叫醒你。」

顧念鬆了口氣:「現在能去看看他嗎?」

陳莊點點頭:「醫生說可以在外面看一眼。」

一層玻璃隔開內外兩個世界。

雍凜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為了方便手術,他的頭髮都被剃光了,旁邊則是各種顯示數值的儀器。

顧念定定看了好一會兒:「醫生說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嗎?」

陳莊:「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兩天應該能醒,但人體大腦是一個複雜的話題,至今都未有人能研究透。」

言下之意,醫生也不敢打包票。

顧唸點點頭:「小張的手術還順利嗎?」

陳莊:「挺順利的,現在也在ICU,我已經通知他的家人了。」

顧念露出略帶疲倦的笑容:「Carlo,這次真的多虧你了,全程還讓你跟著跑,在雍凜醒來之前,東楊的事情,可能也需要多勞煩你操心了,雍凜他很信任你,你放手去做,不要有什麼顧慮。」

陳莊微微嘆了口氣:「我會盡力的,顧小姐,你看這件事要不要通知雍夫人?」

劉玉珊回來了也無濟於事,但她是雍凜的母親,有知情權,如果被蒙在鼓裡,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陳莊:「還有明華那邊,就是雍氏,老闆出了這樣的事,短期內就沒法出席董事會了,按照規定,雍夫人有繼承權,應該由她代為出席會議,除非老闆另行指定了代理人。」

顧念也嘆了口氣:「我會通知她的。」

陳莊看見她掩不住疲倦的神情,心裡有些同情:「監護室外需要有人守著,我已經讓林琳趕過來了,顧小姐你先回去休息吧。」

顧念搖搖頭:「我想再待一會兒,你先回去吧。」

陳莊沒有拒絕,他的確很累,白天還得去公司,他起碼要回去換身衣服吃個飯之類。

警方那邊還在繼續追蹤嫌犯團夥,對方到底是受人指使還是隨意下手,要等抓到了人才能知曉。

顧念剛剛一直嘗試與雍凜聯繫,她心裡非常矛盾糾結。

既希望對方能回應,那樣自己起碼有點安慰。

但又希望對方不要回應,因為回應了就意味著雍凜依舊還沒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

[雍凜,你如果能聽到,就答我一聲,好不好?]

顧念的額頭抵住玻璃,看著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內心滿是懸而未決的無力。

……

兩天時間,足以讓一樁新聞產生發酵,並迅速成為熱議焦點。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便顧念和陳莊他們誰也沒透露消息,但那天晚上警方大規模的行動,不可能不引起任何人注意,雍凜住院手術的事情也不是秘密,外界七拼八湊,不難得出真相。

前雍氏少東家慘遭綁架。這是社交網絡上的熱搜標題。

雍家父子接連出事,雍氏帝國何去何從?這是稍微正經嚴肅一點的財經版標題。

雍凜未婚無子,百億資產由誰繼承?毫無疑問,這是娛樂八卦版的標題。

甚至還有八卦狗仔,專門埋伏在醫院門口,雍凜公司外邊,拍到顧念神色憔悴,就寫「雍凜女友名分未定,嫁入豪門無望,神情蕭索面露絕望」,拍到顧念穿著寬鬆點的衣服,就寫「雍凜女友疑似有孕,巨額財產後繼有人?」,極盡吸引眼球之能事,博得了不少關注度。

這樁新聞的轟動效應不比國民明星的老婆出軌低,因為它涵蓋了懸疑偵探金融地產財產繼承各個層面,乃至大眾喜聞樂見的娛樂八卦,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惋惜的固然有之,幸災樂禍的更多,連顧念的過往履歷都被扒了出來。

奢侈品店店員,跟高富帥一見鍾情,正式交往,聽說連家長也見了,只差臨門一腳,沒有惡婆婆刁難兒媳婦,未婚生子那些狗血戲碼,卻是高富帥家遭逢變故,現在連人都躺在醫院昏迷不醒,一段美好姻緣眼看著戛然而止,女方會作何選擇?

媒體熱衷報導,營銷公眾號也熱衷跟進,不明真相的大眾跟著起鬨,短短幾天,顧念的知名度幾乎堪比公眾人物,只是其中不乏陰謀論者,認為顧念進奢侈品行業,就是為了能夠釣到金龜婿,結果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她找到雍凜這麼一個績優股,可惜運氣太差,別說結婚了,連個孩子都沒有,等雍夫人從國外回來,女方估計就要地位不保,否則就算雍凜真的醒不過來,她也可以挾著孩子要一大筆贍養費,從此發家致富。

顧念有個社交賬號,屬於私人賬號,平日裡發些吃吃喝喝,四處玩的風景,她與雍凜的合照也有一兩張,網友神通廣大,愣是給找到,結果短短幾天內,粉絲量直接從幾百上升到幾萬,底下有祝福的,有看熱鬧的,甚至還有發廣告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警方效率很高,同樣利用這幾天,將嫌犯團夥一網打盡。

伴隨著嫌犯落網,雍凜被綁架的前因後果也因此浮出水面。

主犯十幾年前曾因強、奸和故意傷害罪入獄,出獄之後就糾集了一群服刑時認識的同伴,準備大幹一筆,主犯設法弄來槍械,其他人則負責勘定地點對象,最終將目標鎖定在鄰市一間頗具規模的金行上。由於事先準備充分,那一次犯案的確很順利,他們捲了東西就跑,一路逃竄到S市安頓下來,也沒有被抓住。

幾個人嘗到甜頭,又想再來一次。此時正好發生了飛機失事的事情,雍子文失聯的新聞鋪天蓋地滿是報導,主犯從新聞上得知了雍家的住處,見雍家人不常回去住,保鏢不多,就起了去雍家盜竊的心思,但在別墅區外埋伏幾天之後,他們又改變主意,覺得雍家現在沒有主人在,裡面的財物肯定也不多,未必有什麼收穫,正猶豫之際,他們看見雍凜進出別墅,就臨時起了劫人的心思,覺得有雍凜在手,怎麼也能拿個幾億贖金。

誰知那天雨勢特別大,車輛中途死火,要帶兩個大男人逃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雍凜一直沒放棄自救,雖然對方槍械在手,但他也利用一切機會,用言語挑唆嫌犯團夥之間的矛盾,錢的影子還沒看見,幾個嫌犯彼此之間就有了離心的跡象。

主犯當時很謹慎,他考慮到幾個人當時手頭已經有一筆價值幾千萬的財富在手,帶著雍凜不好跑,又容易被發現,如果因此鬧得團夥人心離散更不划算,所以當機立斷,決定把雍凜他們就地滅口,以便逃亡。

但團夥裡有人不同意主犯的做法,認為放走雍凜無異於放走一大筆錢,等贖金到手了再撕票也不遲。雙方爭執不下之際,小張和雍凜趁機逃跑,於是才有了後來的場景。

大雨傾盆之中,黑漆漆一片,到處都是碎石泥路,一不小心就會摔跤受傷,嫌犯團夥都是犯案經驗豐富的人員,料到警方很快就會大規模出動,見雍凜掉進水庫,也懶得費心去找,咬咬牙乾脆就離開了。

這一次的臨時行動,非但不能為他們帶來巨大的收益,反倒暴露了行蹤,讓警方能夠更快找到他們,一切都是陰差陽錯,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估計這伙亡命之徒壓根就不會選擇雍凜下手。

劉玉珊回國之日,正好就是案情水落石出的時候,她在監護室外探望了雍凜,又聽警方將來龍去脈給家屬匯報一遍,不禁淚如雨下。

丈夫失蹤的傷痛還未過,兒子又躺在醫院,不知何時能醒過來,短短一個月,她彷彿將大半輩子的坎坷一次性經歷完了。

「伯母,您別著急,醫生說了,雍凜的恢復情況很好,只是醒來的時間不能確定,再多等兩天就好了。」顧念安慰道。

看見比自己還憔悴的顧念,劉玉珊再有怨言,也說不出半句不滿。

她知道顧念多麼看重自己的工作,但這幾天顧念根本沒有去上班,一直都守在監護室外面,彷彿雍凜一天沒醒,顧念就一天不走。

「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於嬸他們,我也會在這裡守著的。」劉玉珊溫言道。

顧唸點點頭,沒有矯情堅持,她的確累得很,有些堅持不住了:「那我先回去,您有事就打我電話。」

回到公寓,她累得連澡都不想洗,就想直接躺下,奈何敵不過自己的潔癖,還是抓著衣服進了浴室。

[唸唸。]

顧念一腳踩滑,差點倒栽蔥摔在浴室門口。

她扶住門框,整個人都呆住了。

「雍凜?」

雍凜:[是我。]

顧念站在浴室門口,又哭又笑,鏡子裡映出一張扭曲的面容。

「這幾天你到底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媽媽都回國了!」

顧念激動得簡直想抱住他親一口,又恨不得將人抓出來捶一頓。

雍凜:[我知道,我一直在跟你說話,但你聽不見,直到剛剛。]

顧念:「到底是怎麼回事!」

雍凜:[我也不知道,當時忽然一下就跟你聯繫不上了,就像斷電。]

顧念抽了抽嘴角:「你怎麼不說斷網呢?」

雖然依舊憂心,但聽見雍凜的聲音,她的幽默感好像也隨之找回來了。

雍凜的聲音同樣多了一絲笑意:[差不多吧,再次能夠感知周圍是在兩天後,彷彿睡了很長一覺,我能看見自己躺在床上,也可以跟在你的身邊,卻沒辦法跟你說話。]

顧念蹙眉:「靈魂出竅?」

雍凜:[我試圖回到自己的身體,但並不成功,只能再次跟在你身邊,我看見你跟陳莊說話,跟我媽說話,後來不知怎麼回事,一下子又好像在你的身體裡,能夠通過你的身體感知外界,也感知你的想法。]

顧念靈光一閃,跑去查黃曆:「今天是農曆十三號,距離十五號月圓只有兩天,果然是跟月圓前後有關嗎?那等月圓之後,你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雍凜:[也許吧。對不起,這幾天讓你擔心了。]

顧念想像著他說這句話時的樣子,忍不住嘴角上揚,眼睛卻濕潤了。

「你知不知道現在網絡上都怎麼說你的,把你評為『史上最倒霉的富二代』,還說你要是昏迷上十年才醒,到時候就會發現自己居然從一個身家幾百億的繼承人,變成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雍凜:[那他們是怎麼說你的?]

顧念哈了一聲:「說我的就更好玩了,說我處心積慮,好不容易泡到一個高富帥,轉眼間煮熟的鴨子飛了,說我那些眼淚,大半不是為你哭的,而是為自己的以後哭的。」

雍凜:[等我好了之後,一定會給你一個最盛大的婚禮。]

顧念:「我之前就說過,只想去一個春暖花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覺。」

雍凜:[好,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顧念又想哭了,忙岔開話題:「柴向陽和齊□他們都來看你,你那幾個朋友都挺夠意思的,還讓我不要將那些流言蜚語放在心上,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只管開口。」

雍凜嗯了一聲:[他們性格跟我不一樣,但都是可以深交的。]

顧念:「可我什麼都不需要,只想你快點醒來。」

雍凜:[唸唸……]

顧念鼻子一酸:「幹嘛?」

雍凜:[我想抱抱你。]

顧念用雙臂環住自己,破涕為笑:「像這樣?」

她聽見雍凜在腦海笑了一聲。

顧念看著鏡中的自己:「……我怎麼感覺自己像個人格分裂的神經病?」

她忽然想起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你現在跟我共用一具身體,是不是任何時候都在一起?那我上廁所,你也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