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有點尷尬。
再優雅完美的人,背地裡也肯定有一些不怎麼優雅的習慣舉動,情侶之間親密相愛,心有靈犀,也會有屬於自己的隱私空間。之前兩次交換身體,都正好是顧念的生理期,她只要每次想到雍凜用自己的身體如廁、換姨媽巾,就覺得又窘迫又好笑,但眼不見為淨,那時候還能自我欺騙一下,現在可怎麼辦?
雍凜:[……應該能看見。]
顧念:「那你能不能先離開一下?」
雍凜:[……好像不行。]
顧念:「集中注意力試試?只要在洗手間外面就好,等我出去了,你再進來。」
雍凜無奈:[我要是能自由操控,不早就回自己的身體裡去了?]
說得也是。
要只是脫衣服,顧念也就不矯情了,反正以前看也看過了,可她還想上廁所,肚子忍得隱隱作痛,想想待會兒拉肚子的情景,再想想雍凜就在旁邊看著……那真不是一般的尷尬,顧念覺得自己攢了那麼多年的淑女修養,簡直都要被揮霍殆盡了。
顧念:「你閉上眼睛吧,不許看。」
雍凜更無奈了:[唸唸,我現在的眼睛不就是你的眼睛嗎?]
顧念福至心靈:「那我要是把眼睛閉上,你是不是也看不見了?」
雍凜:[……你可以試試。]
顧念還真就閉上眼:「現在呢,看見了嗎?」
雍凜:[……沒有。]
顧念放心了,閉著眼睛摸索到馬桶處坐下。
雍凜:[其實……]
顧念:「嗯?」
雍凜:[就算看不見,我也能聽見。]
顧念捂上耳朵,怒道:「雍凜,你怎麼這麼討厭!」
雍凜差點笑抽了。
折騰一通,顧念終於從洗手間出來。
洗了個澡,感覺整個人都脫胎換骨,連帶精神也煥發起來。
門鈴響起,顧念去開門。
於嬸帶著一名年輕女幫傭站在外頭,兩人四隻手都提著東西,見了她就笑:「顧小姐,太太讓我給你送點湯和菜過來。」
顧念將她們迎進來:「太麻煩您了!」
於嬸連聲道:「不麻煩不麻煩!你這幾天忙著照看小雍先生,肯定也沒時間做飯,老吃外面的東西又沒營養,除了熱菜之外,我還帶了一些東西過來,像這個冰糖燕窩,已經做好的了,直接放冰箱就行,可以即食;還有蟲草,你在煮粥的時候丟兩條進去,都很方便的。」
顧念笑道:「這怎麼好意思,讓您費心了!」
於嬸也笑:「顧小姐別您啊您的,我就是在雍家幹活的,只不過待的時間長了一點兒,先生太太給我面子,我可不敢以小雍先生的長輩自居,太太早將你當成一家人了,也特別感激你對小雍先生的愛護。這是剛燉好的雞湯,還有些配料,你自己看著喜好放,我去幫你倒出來?」
顧念忙道:「沒事兒,我自己來就行!」
於嬸:「那行,你快趁熱喝,我去把其它東西放冰箱,那上頭都貼了標籤,你不用打開來,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了。」
顧念默默問雍凜:[伯母這算是接受我了?]
雍凜:[她早就接受你了,否則也不會去加拿大,之前我打電話跟她說過訂婚的事情,她聽說我們不想辦宴,還不同意,說要讓你風風光光才有面子,起碼要跟她當年嫁給我爸時一樣。]
顧念:[可偏偏遇上你出事,她沒過幾天平靜日子,又要趕回來。]
然後她聽見腦海裡傳出雍凜的微微一嘆。
顧念將雞湯倒入碗裡,伸手去翻旁邊的配料包。
「於嬸還配了切好的香菜呢,要不要放點進去?」
雍凜:[不要。]
顧念:「雞湯這麼鮮,撒點香菜會更能激發出香味的。」
雍凜:[我不喜歡香菜的味道。]
顧念壞笑:「反正現在是我吃,又不是你吃!」
「顧小姐?」
顧念扭頭。
於嬸正站在她身後,疑惑道:「你剛剛在跟誰說話?」
顧念暗暗吐舌頭,隨口胡謅:「沒有,我就是想起雍凜不喜歡吃香菜,感覺好像他還在身邊似的,所以……」
於嬸看她的眼神裡帶上了同情,卻什麼也沒說。
顧念對雍凜吐槽:[於嬸好像覺得我是個神經病。]
雍凜實事求是道:[你剛才自言自語的樣子的確挺像。]
顧念:[……]
雍凜:[不准放香菜。]
顧念:[我不!]
……
於嬸離開之後,顧念抱著毛絨熊往床上一撲一滾。
「你在我的身體裡,是什麼樣的感覺?」
雍凜:[很難描述,我好像就是你,你抱著毛絨玩具的時候,我能擁有這份觸感,但就像隔著一層薄膜,不真實。]
顧念蹙眉:「我在想什麼,你也能知道嗎?」
雍凜:[大部分時候,你就像在心裡自言自語,我能感覺到,但那些一閃而過的念頭,或者你潛意識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我就無法感知。]
顧念:「這麼說,其實你就像存在於我腦海裡的一段靈魂,一個波段。」
雍凜:[也許我只是你幻想出來的一個人格。]
他難得幽默感發作,卻半晌聽不見顧念的回應,不由疑惑出聲:[唸唸?]
雍凜停頓了幾秒,感覺顧念的臉頰有些冰涼:[你哭了?]
顧念將臉埋進毛熊的肚子,悶悶道:「從你失蹤的消息傳出來,我就一直很害怕,可我不能表現出來,你還沒得救時,我告訴自己,我要冷靜,你昏迷的時候,我也告訴自己,我不能倒下。可我真的害怕,怕哪天醒來,發現這只是我的一場夢,其實你早就在被劫持的途中遭遇了不幸,現在的你,也只是我臆測出來的一段記憶,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靈魂,一切都是假的。」
雍凜的聲音裡多了一絲心疼:[唸唸……]
顧念越想越傷心,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拿著熊毛擦眼淚。
「為什麼偏偏是你!那些殺千刀的劫匪,我要請最好的律師,一個個都判死刑,立即執行,不能緩刑!」
雍凜哭笑不得:[他們那種情況會有公訴人去處理,不需要你請律師。]
顧念又氣憤又委屈,眼淚止不住往下掉,她原想將毛熊當成那些劫匪揍一拳,卻不知怎麼的,拳頭落下去忽然變得軟綿綿的,反倒像是在摸它。
雍凜:[我剛剛,好像可以控制你的身體。]
顧念蹙眉:「什麼意思?」
雍凜:[你閉上眼,躺在床上,不要想任何事情,身體徹底放鬆。]
顧念依言照辦,她的身體本來就很疲憊,這一放鬆下來,整個人昏昏沉沉,眼看就要睡過去,身下柔軟被縟雲朵一般將身體托住,她恨不能就此沉睡到天荒地老。
「唸唸。」
然後顧念聽見自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但其實又不是她自己叫的。
這種感覺十分玄妙,她的瞌睡蟲一下子就跑了。
[怎麼回事?]
顧念睜大眼睛,「看見」自己坐了起來,伸手拍拍旁邊的毛絨熊。
她發現身體完全不是由自己在控制了。
[雍凜?]
「是我。」
她「聽見」自己的身體這麼回答。
顧念吃驚得都快結巴了:[你、你能控制我的身體?]
雍凜:[可以,但不熟練,我需要借你的身體做一件事,半小時就可以。]
顧念:[你想做什麼,告訴我一聲,我去做,不就好了?]
雍凜:[不行,這件事只有我才能做。]
說半小時還真就是半小時,顧念看著他寫下的東西,不解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雍凜:[我怕自己短時間內沒法回到身體裡,這件東西會發揮作用的。]
顧念開玩笑:[那我可以偷偷藏起來,等你醒來也那我沒辦法了,到時候我就是雍家的繼承人了。]
雍凜柔聲道:[其實你早就是雍家的繼承人了,早在上回泥石流的事情之後,我就已經找了律師,將我名下一共六套房產,包括我在瑞士銀行的一個賬戶財產,都轉到你的名下。我知道你不會要,所以一直沒有和你說,如果我死了,律師會第一時間找到你,將這些東西轉交給你的。你不會經商,東楊給了你也沒用,還有雍氏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其實是一份責任,我不想讓你背負這些,之前就沒有給你。]
顧念半晌才找回自己微顫的聲音:[那伯母呢?你沒給她留什麼東西?]
雍凜:[我爸給她留了很多了,我給你的這些,都是我自己賺的,不是我爸給的。我的女人,我有能力給她最富足的生活,讓她此生無憂無慮,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顧念:[這麼說,如果你不回來,我就成富婆了?]
雍凜:[對。]
顧念:[那你就別恢復了,讓我去包養個比你更帥的小白臉。]
她本想開個玩笑讓自己開心點,誰知剛說完,非但笑不出來,反而更想哭了。
[雍凜,我好想你,你快點恢復,好不好?]
[好。]
虛無的空氣裡,那人的輪廓彷彿顯現出來,正朝她笑。
顧念擦掉眼淚。
[唸唸。]
[幹嘛?]
[堅強一點,我一直在你身邊。]
顧念破涕為笑:[當然,讓顧騎士來守護你吧,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