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射入額頭之前,以沈墨初的身手,完全有足夠時間防禦或攻擊。
然而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各種可能性,他最終紋絲不動。
被子彈射中的感覺很奇怪——
沒有火光,沒有劇痛,沒有死亡。
只有細細的尖利的刺痛,驟然從眉心注入。仿佛一隻纖細的蛇,瞬間遊遍全身血脈骨骼,之後,消失不見。
沈墨初抑制住狂熱的心跳,面色沉穩的抬頭,看到哈金斯露出戲謔的笑:「沈卿,只是小懲罰而已……我可捨不得殺掉你這麼能幹的傢伙。」
「謝主人!」沈墨初手心已滿是汗水。哈金斯是生化病毒方面的專家,百年前喪屍病毒的蔓延,便有他的功勞。雖然剛剛不是真的子彈——他到底將什麼注入他體內?
「帶我到處轉轉。」哈金斯卻不解釋。
「是!」沈墨初躬身請他先行,看到劉飛等人面上憤怒而擔憂的神色。他微不可見的朝他們搖了搖頭。
在司令部轉了一圈後,哈金斯似乎失去了興趣,帶著他的手下,預備乘車返回了。
臨踏上光電戰車前,他看了看表,朝沈墨初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沈卿,還有五分鐘就會發作。」他關上車門,充滿笑意的聲音傳來,「我的一個小研究成果,靠空氣就能傳播……奴隸們,好好享受吧!」
數分鐘後。
一種奇異的無法言喻的痛,開始在越來越多的喪屍體內蔓延。甚至連沈墨初,都靠在牆上,瑟瑟發抖。
喪屍從來是不怕痛的。在戰爭中斷手、斷腳甚至死亡,從來都只讓他們發出嗜血的興奮的嚎叫。
可現在的痛不同。那不是**的膚淺的痛,而是血脈骨髓神經中蔓延的痛;仿佛每個細胞都在變形、爆裂。
他們不得不用尖利的指甲,狠狠撓過每一寸皮膚;然而那痛又似乎無處可尋,即使皮膚潰爛,也無法緩解;他們覺得異常饑餓,吃下大量糧食,卻又統統嘔吐出來,不斷反復再反復……
整個司令部的數千喪屍精英,包括沈墨初,被哈金斯播下的病毒,輕易擊潰!整整三天時間,他們無法言語、無法思考、無法進食、無法睡眠,不能有片刻的安寧。
第三天晚上,痛楚終於消失。恢復正常的心腹們,將沈墨初圍在正中,每個都臉色慘白、筋疲力盡,不再有前些天的銳氣。
「司令,怎麼辦?比鄰星人竟然這麼強大?」
「我們有贏的把握嗎?我們真的能報仇嗎?」
黑暗中,沈墨初靜靜環視一周。他是病毒的源頭,三天的折磨,遭受的痛苦比其他人更重。此時連說話,都會覺得五臟六腑還有隱痛。
然而令他介懷的,不是身體的痛,而是比鄰星人的出其不意。一個小病毒,就足以讓全體喪屍不堪一擊;影響更大的,是這次事件,極大打擊了大家的信心。
可是真的就任憑區區百餘比鄰星人,繼續統治十萬喪屍嗎?
不,絕無可能。
「忍耐!現在,要做的只有忍耐!」他的目光鋼鐵般堅毅,殺氣漫溢,令在場所有喪屍為之動容,「等待他們最疏於防備的時機,集中全部力量,拼死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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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五日,獸族前線終結頹敗不前的局勢,迎來大捷——對人類發動的偷襲,成功殲敵五千、佔領三個新的城市。
而人類戰敗後,對本次失利保持沉默。
一時間,竟像是人類被獸族所震懾,東大陸似乎呈現勢均力敵的局面。
收到捷報這天,坐鎮後方司令部的圖雷,只覺得身心舒暢,前途光明。連一向冷靜的肖克,臉上也掛了笑容。而一開始主張和平的將領們,也開始相信,或許真的可以與人類抗衡。
當然,圖雷沒忘記催促遲遲按兵不動的明泓——「目前形勢一片大好,貴軍此時加入戰局,正是將人類軍團一舉擊潰的良機。」
他很快收到明泓指揮部的回復:「明將軍向貴軍取得的勝利表示祝賀。我軍正在集結,待將軍徹底康復,大軍不日即將東進。」除此之外,明泓又說了許多讚揚的話,甚至謙卑的表示將來願意聽從圖雷統一指揮。
雖然沒有承諾具體出兵日期,但圖雷正得意著,他甚至並不覺得要依靠明泓的力量,才能獲勝。倒是明泓難得的尊崇語氣,令他更加飄飄然。
戰場得意,情場亦要得意。
這天夜晚,與將領們大宴一場後,盯著席間漂亮的雌獸們,圖雷竟覺得意興索然,倒是不斷想起這些日子,阿厲在床上的主動配合,那神態那滋味,竟讓他覺得一刻也離不了。
於是他連近衛都沒帶,滿身酒氣的走回房間。
已經夜裡十二點多,屋內只有一盞恍惚的燈光,令各色華麗擺設,也顯得昏暗幽靜。他一走進去,就看到全身雪膩光滑的少年,朦朧睜眼,從床上坐起。
「大人,您回來了……」
少年聲音充滿依賴,像蛇一樣軟軟纏上來。
圖雷心滿意足的歎息,昏昏沉沉的將少年壓在身下,在他耳邊喃喃低語:「等我攻下帝都,帶你住進顧元帥府,我要在天際嶺上,把你幹個死去活來……那滋味兒一定不同凡響……」
兩人劇烈的喘息,在昏暗的房間裡響起,顯得格外有默契。尤其是阿厲,十分配合,痛苦而快活的,一次次隨著圖雷的身軀擺動。
這令圖雷更加血脈噴張、意識恍惚。他忽然覺得,今天的小寵物,笑容似乎格外放鬆和美麗。他也為自己的勝利而開心嗎?
陷入昏睡前,他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其實這些年,他囚禁在身邊的小寵物,是個天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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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圖雷沉迷於酒色之際,明泓正站在高聳的灰褐色岩石群上,負手望著墨黑夜色和洶湧潮汐,靜靜出神。
明徽坐在嶙峋的岩石上,忽然問道:「將軍,阿厲會不會死?」
明泓搖頭:「不會,他是圖雷的情人。」
明徽單手捧著下巴:「情人……」
兩人都沉默下來。
海風夾雜著腥潮氣息,掠過他全身。青色軍裝筆挺清雋,白皙英秀的臉龐依然溫潤如玉,然而比起數月前,卻多了幾分內斂的肅殺氣息。
地底的世界,依然寧靜、緊張、有序。工廠永不停歇的運作;新的機械人不斷誕生,睜開赤紅雙眼——
可是有些事已經不同,明泓對自己說。
第一不同的,是他曾經引以為豪的戰鬥力。
抱著征服者的狩獵心態,他只帶少量兵力,於地面大陸驅逐追趕許暮朝。然而喪屍之王的意外插手,數百喪屍高手無眠無休的追殺,令驕傲的機械人將軍,遭遇有史以來最大的挫敗。
雖然只折損五十士兵,然而他卻重傷。他的每一個器官每一寸皮膚,都是用大陸最稀缺的高能量資源打造,對他的修復成本,比得上重新生產一百個機械人的成本。
然而因禍得福——與沈墨初這樣大陸第一的戰力交手,令他對自己的身體構造有了更多新的想法。兩個月不眠不休的修復,他將自己改造得更快、更強。
當日的他,只是略勝許暮朝,比沈墨初卻有明顯差距。然而現在的他,自信可以與沈墨初匹敵。
許暮朝自然再也無法與他對抗——不過,如果她知道這一點,會不會氣餒沮喪呢?
第二不同的,是他的心。
機械人從來沒有「心」,只有原則、命令、確認和執行。如今,曾經因許暮朝的質疑而造成的迷霧,已經散盡。他的「心」中,好像晴空萬里碧海波濤,清楚而堅定。
他不會再去探究誰製造了他,誰給了他基本原則。他就是他,明泓,最強大的機械生命。他要實現基本原則,不是因為命令,不是因為程式,而是因為他的「心」。
因為他的心,要做大陸最強大的征服者,要讓所有種族,俯首於機械人的腳下。因為他相信,機械人,才是最高生命形式,理應統治、引領社會的發展。
「將軍,我們不出手幫圖雷嗎?」明徽打斷了他的思緒。
明泓靜靜道:「時機未到。」
這大陸就是一盤棋,他要做執棋人,早已有了滿腹打算。
他微笑對她道:「所有種族的觀念總是以為,人類的科技最發達,機械人一定是被人類製造。」
明徽點頭。
明泓傲然道:「我偏要打敗人類,推翻這個成見!人類才是我真正的敵人。只有征服他們,才能征服大陸。至於獸族,不過是最低等的動物;喪屍?更是一堆行屍走肉,只要他們願意保持中立,我並不急著向喪屍王報仇。」
「那我們為什麼還不出手?」明徽不解。
他微笑道:「人類剛結束與喪屍的戰爭,立刻又面對獸族的車輪戰。雖然這一戰,獸族必敗。但是獸族敗兵之日,就是人類元氣最弱的時刻。」
他一字一句的道:「機械人就在這個時刻,向人類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