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暮朝的信

「人類:

顧澈才是我們老大。如果把他交給機械垃圾和喪屍怪物,十五萬獸兵,兵臨城下。

獸族」

謝敏泓皺眉:「這措辭……太簡單,也太口語了。」

許暮朝笑:「你是想說太粗俗了吧?」

謝敏泓不吭聲。

「這是大武自告奮勇寫的。」許暮朝道,「他說代表了獸族士兵的心聲——元帥很講信用,一直維護獸族權力。我也沒想到,基層士兵們也對元帥很愛戴。所以乾脆就這樣,挺好的,所有獸族兵都能看懂。你看,至少大武還用了一個成語。」

謝敏泓無奈:「帝都會無語的。」

許暮朝:「帝都會聽話的。」

謝敏泓:「……上次我說你變了,看來還不夠徹底。你現在又囂張又**,好像什麼都放得開。」

「嗯。就沖人類對顧澈的態度,我了悟了。」許暮朝說,「居然想要交出顧澈,做這樣愚蠢又卑鄙的決定。」

「利益會讓人懷有僥倖心理。」謝敏泓道。

「所以啊……」許暮朝笑眯眯看著床上的顧澈,「我現在有兵有權,我的戰鬥力大陸第一,為什麼不能霸道又悲情的保護他一回? 」

「你和元帥,是什麼時候……」

「嗯,出事那天晚上,我們定情了。」

身為顧氏年青一代的佼佼者,與顧澈生在同一個時代,是幸運,也是不幸。

幸運的是,顧澈的存在,令顧氏家族的勢力,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雖然顧澈過於獨立,有的時候甚至不買家族的帳。但總的來說,還是利大於弊很多;

不幸的是,無論你多優秀,頭上永遠壓著一個顧澈,光芒萬丈,無法逾越。

顧晰是個聰明人。在顧澈當權時,聰明的恪守本分,在政壇打下堅實基礎;機會只降臨在有準備的人的頭上,如今顧澈出了事,他各方面條件都最佳,又與顧氏老人們一條心,無疑成為下一任元帥的最佳人選。不過他更關注政治,打仗幾乎是門外漢。也沒有任何戰鬥力。

然而,當看到公開發佈的那條無厘頭的獸族宣言時,即使是老謀深算的顧晰,也沉默了很久。

獸族歸順後,一直安分聽話。沒人想到他們卻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力挺顧澈。

亦有人分析,力挺顧澈只是噱頭,獸族其實就是想借機獨立。

無論如何,這個宣言已在帝都引起軒然大波。財政部長更是一針見血的指出:「僅僅是獸族軍隊的裝備,就花了一大筆錢。更別提開設貿易區、配套設施等其他方面。如果獸族叛變,光從經濟上就大虧一筆。」

如果獸族在這個時候掉頭打到帝都,人類就真的完了。

顧晰叫來顧泠:「他們到底想怎樣?」

顧泠攤手:「他們自然是要保顧澈。」

「只要保命,還是又保命又保位置?」顧晰問道。

顧泠想了想說:「明白了,我會去跟他們談,讓他們拿元帥之位,來換顧澈的命。」

三天后,淩晨。

夜幕深沉,庭院寂靜。

謝敏泓坐在樓下花園籐椅上,雙手枕在腦後,望著星空怔怔出神。

忽然,一個纖細黑影步入庭院小道,徑直走向顧澈居住的小樓。

「這麼晚?」謝敏泓揚聲。

那人走了過來,因為一身黑衣,令她清麗長相平添肅冷。她在謝敏泓身旁坐下,長長舒了口氣,似乎有些疲憊。

即使刻意忽略,也無法不注意到,她身上濃濃的血腥味。

「你跟人動手了?」謝敏泓心中突的一跳,誰能讓許暮朝深夜動手?

「嗯。」許暮朝抄手靠在籐椅上,「我殺了肖亮思。」

「殺人了?哎……什麼!」謝敏泓一下子從籐椅上跳起來,「你殺了肖亮思?!東部貴族的元帥候選人?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

「不好嗎?」許暮朝問他。

「好!當然好!」謝敏泓雙眼亮得像星子,「就是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了。你為什麼殺他?」

「第一,他那一黨煽動遊行,想動顧澈,該殺;第二,我們不是要支援顧晰做新元帥,逼他發表抗戰到底的宣言嗎?」

「是啊!」謝敏泓道。

「那顧晰會明白我的意思。」許暮朝說。

謝敏泓想了想,說:「你真狠。」

許暮朝默了片刻道:「其實肖亮思這個人不壞。」

「怎麼說?」

「殺他前,我觀察了一陣,又跟他聊了一會。」許暮朝說,「可是為了顧澈,我只能殺他。」

謝敏泓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沒有選擇,必須心狠。」

兩人都安靜下來。

「……可是,有人差點殺了對我最重要的人、殺了我。」她似乎自言自語道,「而我想到即將與他為敵……卻很難過。」

謝敏泓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誰。這一回,他卻沒有同意她的話。他笑了笑:「我不管他是否被病毒所控制,傷害元帥的人,我只想將他千刀萬剮。」

而第二天早上,當顧晰收到肖亮思被不明人士暗殺的消息後,心花怒放。不過他冷靜下來後,皺眉了。

他招來顧泠:「立刻替我起草通告,要快。」

顧泠點頭:「許暮朝謝敏泓他們,倒真是瘋了。」

「是啊。」顧晰道,「他們就是告訴我,既然他們能殺肖亮思,也能殺我啊!」

幾天後,顧晰通過民主選舉,當選為新一任元帥。而顧澈保留元帥稱號,在家養病。同日,顧晰發表宣言,言辭懇切的表示人類獸族同盟將血戰到底,絕無可能交出民族英雄顧澈元帥。

第二天,許暮朝最後一次參加謝敏泓組織的會議。

「大人,你真的要回前線?」有人問道。

「是的。」許暮朝點頭,「顧晰已經發佈公開宣言,你們只要做好防備,相信不會有人敢動元帥。」

謝敏泓打趣:「有你殺了肖亮思這一出,帝都哪個官員在家睡覺時,不擔心自己的腦袋。沒人敢惹你,也沒人敢動元帥了。」

眾人失笑。

一名心腹有些擔憂的問道:「現在我們擁護顧晰為元帥,替他辦事。如果有一天,元帥大人醒了,位置卻已經被顧晰佔據,顧氏不交出權力,怎麼辦?」

許暮朝和謝敏泓都笑了。

許暮朝道:「如果他醒了,這些事還需要我們操心嗎?」

如果他能醒,又有誰,能阻擋他的步伐呢?

許暮朝離開帝都第二天,一名手下來找謝敏泓。

「大人,許少將在元帥枕頭下留下一封信。」

謝敏泓接過,微微遲疑,打開。

看完後,他深吸一口氣,走到顧澈房間,望著床上仿佛安詳入睡的元帥,他將信整整齊齊疊好,放回元帥枕頭下。

這一天,謝敏泓處理了很多事,卻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卻惶惶然不知道那是什麼。就這樣過到晚上,他從樓下望著顧澈房間柔和的燈光,心中忽然一跳,許暮朝信中的一句話就飄了上來:「阿澈,我已滿手鮮血……」

他突然有些難過。

他曾經打趣元帥與許暮朝的種種,但他從來只站在元帥角度考慮。既然元帥難得有些喜歡,許暮朝就該感激並且跟隨。他從未想過元帥真的跟一個半獸女人相愛。

可現在,他想到許暮朝信中每一句話,他只希望元帥能夠醒來,這兩個人,再不要分開。

「阿澈:

原諒我這樣目無尊卑的叫你。在我心中,這個清新無瑕的名字,不屬於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統治者,而是屬於那個連牽手都會緊張的男子。

而我,原來已經這樣在心中叫你許多遍。

阿澈。

這些天,我幹了許多事。我告訴獸崽子們好好打仗,效忠你如同效忠我。你放心,他們迄今為止幹得不錯;我與謝敏泓狼狽為奸,陰謀、背叛和暗算,我學得很快。

我還參觀了你兒童時的房間,三維照片上,那個抿著嘴一臉嚴肅的英俊男孩,一樣的萌到了我。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我想了想,原來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烙印的,不是你難得的不表露身份,反而將我的手指抓在手心;不是你如同死神親臨,輕而易舉擊退機械人的襲擊,將我抱在懷中;也不是你冷著臉捏痛我的下巴,告訴我萬人生死不過一念間,你卻不會以我為餌。

而是第一天,我從昏迷中醒來的第一天。那個時候,你一個人坐在昏暗裡,你的背影那樣清冷寂寞,就像已經這樣孤獨的,坐了許多時光。

原來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阿澈。

從那時起,我的目光就開始追隨你,注意你的每一個小動作,思索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以為自己把你當上司當神仙一樣供著。卻不知道,其實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那樣一個人坐著,江山與歲月在你腳下逝去,你卻始終孤獨一人。

可現在你卻沉睡,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任我清醒的留在喧囂吵鬧的帝都。每一天,我看著帝都的太陽和月亮,來了又去,那樣美好安靜,卻只覺得心裡是從來沒有的空寂。

有時,我會去帝都廣場,那裡每晚都有人在為元帥祈禱,祈禱元帥身體安康。於是我才知道,一個人的生死,可以主宰許多人的命運;而一個人的沉睡,竟然能泯滅無數人的希望。

連我這個罪人,親手將你推向深淵的罪人,都感受到屬於你的崇高。

而我為了這份崇高,為了你溫柔沉默的心意,原來什麼都可以去做。

我的戰力,似乎已是大陸第一,你和沈墨初,或許已無法與我抗衡。這些天,我殺了很多人,也學會教唆無辜的人為我送死。我已滿手鮮血,一身塵土。可你還沒有醒來。

那一晚的混亂與鮮血,每天都像是電影在我腦海重放。原來命運對我們,從來冷酷無情。它會在沈墨初大仇終於得報的時候,泯滅他等候百年的最後一絲曙光;也會在你終於對我微笑的時候,讓那比月光還要清亮的雙眼,從此緊閉。

可是我連報仇都不能夠,阿澈。沈墨初他比我們還苦。他曾說我是他的救贖,可現在,如果他不再醒來,我註定站在他的對立面,我要怎麼辦,阿澈?

這些天,約莫我的表現有些過了頭。謝敏泓他們只看到我剛強霸道,說我**囂張。可我其實每天惶惶終日,就像一個迷路的傻子,找不到出口。他們說形勢一天會比一天好,他們還抱著希望。可我卻只看到大陸的沉睡。

這遼闊的大陸,這千瘡百孔的大陸,於我眼中,昏天暗地,沉睡不醒。因為可以拯救大陸的兩個英雄,沉睡不醒。如果正義和自由終究註定被毀滅,那你和沈墨初,多年來的自強不息,又為的是什麼?

可不管我有多茫然,不管我有多心痛,當我看見你,看到你沉睡的容顏,一切的困惱都變得不重要。我不會去想以後,不去想你何時蘇醒,不去想我生前身後的駡名,也不去想自己能否在這場戰爭中活下去。

我想的只有你,阿澈。

如果上天要你沉睡,那麼你的江山,我替你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