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令我心疼的人,如今……令我恐懼了嗎?
疼痛感微微劃過心頭,立刻被理智壓下。如果是全盛的許暮朝,此刻與沈墨初單挑也不畏懼。可藥物的影響令她現在戰鬥力不到三分之一,如何與他抗衡?
繼續飛翔已經沒有意義,她的體力已不如剛逃出時旺盛,無法躲開他的追捕!她匆匆環顧四周,猛然轉身,一頭向北!
「砰砰砰——」不用回頭,也知道無情的炮火迅速將她包圍,竟像是要置她於死地般!她堪堪避過密集的火線,心中也火了,他竟然真的不惜殺死她!
頃刻間,兩人已飛到險峻的山嶺中。黑夜漫漫,山脈如沉睡的鬼神,墨色一片。許暮朝身姿靈巧如燕,于山嶺中飄忽不定,忽東忽西,忽快忽慢;黑鷹般的戰鬥機,雖已足夠靈活敏捷,卻還是落了下風。許暮朝心理占了上風,意欲找個機會徹底甩掉他!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沈墨初的狠心程度!
正當她驚喜的瞅准兩座山峰間拐角處,一個漆黑山洞,打算下一次繞到這裡就藏進去時,忽然聽到「嘭」一聲炮響。她心中忽然升起不祥預感,霍然回頭,只見藍光驟然籠罩目光可及的周圍,漆黑的天、兩側山嶺上的樹木、統統被藍色火光籠罩!
重力炮!她瞬間色變!拼盡全身力氣驟然拔起!拼死也要逃出藍光的範圍!
「啊——」一聲痛呼,她一頭撞在一片大樹上,生生將臨近幾棵大樹撞得東倒西歪!而劇痛從右邊翅膀傳來,她定睛一看,小半邊翅膀正冒著濃煙!
她迅速抬頭,看著未散去的藍煙中,黑色戰鬥機重新浮現。而剛剛的襲擊地點,山嶺兩側已是光禿禿的一片!恨意爬滿她的心頭!
重力炮!他居然對她用重力炮!殺傷範圍超過數百平方米,足以令任何物體汽化的重力炮!他竟然真的毫不留情要殺她!
她一把撥開兩旁樹木,一個疾沖,憤然轉身直撲向戰鬥機!
她的突然反擊,無疑令沈墨初微微一怔。然而沒有絲毫停留,密集的火力已鋪天蓋地!
她的身影,卻像匕首插入火網,鋒利逼人、瞬間即至!夜色中,沈墨初猛然瞥見她剛毅決絕的臉,從駕駛艙外掠過。饒是殺人無數,看到她臉上肅殺的神色,卻沒來由令沈墨初心中微驚!
不好!
他立刻調轉機頭,想要甩脫她,卻已經來不及!
機翼,劇烈的風,無比顛簸。
然而許暮朝晃都沒晃一下,穩穩停在一側發動機旁,飛快掏槍射擊!
「砰砰砰!」沒等發動機熄火,她以肩為武器,狠狠撞向發動機!兩重打擊下,發動機成功啞火!
飛機瞬間失去平衡,黑濃煙滾滾,東倒西歪,斜斜沖向旁邊的山坡!
許暮朝心中一喜,剛要飛離墜機以自保,卻忽聽一聲輕響!她心中一沉,堪堪抬頭,心中升起絕望——
漫天夜色中,他的身子如同獵食的雄鷹,以她的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猛撲過來!
「啊!」
許暮朝痛呼一聲,那雙鐵鉗般的大手,已經從後面箍住她的脖子和腰身!她的翅膀劇烈撲騰,重重擊向他的身軀!然而他不管不顧,狠狠箍緊了她!
「放手!」她怒吼!不然都會死!飛機已經墜落,她的翅膀被制住,兩人於空中急速墜落!
回答她的是他騰出手給她的一擊重拳,狠狠擊在她後頸!
媽的!沈墨初為了殺她,居然連命都不要!
腦海急急閃過這個念頭,她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許暮朝再醒來時,已是白天。不知道幾點鐘,藍天白雲很是晴朗,耳邊是潺潺的水聲。
她機警的一動不動,探目四望,周圍空無一人。翅膀還有些灼痛,後頸微痛。一提氣,力氣似乎已恢復大半。
她心中一喜,卻立刻感覺異樣。
後背……感覺些許堅實溫熱。
她極輕輕慢的轉頭,便看到頭頂上方不到五公分,那張熟悉的俊朗逼人的臉。
她微微一怔。
這樣近的距離,他飛揚的長眉意外的顯得有些柔和。因為暗沉的雙眼沒有睜開,昔日淩厲的五官輪廓,卻是透著幾分清秀的英俊——就像只是個普通青年黯然沉睡。
許暮朝只默了半瞬,緩緩抬手,悄無聲息的掐住他的脖子。
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要他一死,哈金斯就是個傀儡,明泓孤立無援,自己被他噬咬的一夜荒唐也大仇得報。
真是好機會。
許暮朝盯著那張臉,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冰冷的手指已經扣住他麥色的脖子,他略帶血腥味的男人氣息,縈繞她鼻尖一遍又一遍……
她下不了手。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許暮朝,被他逼得差點走上絕路的許暮朝,下不了手。
她還盼著他蘇醒,盼著奇跡出現。
然而還沒等她收回手,淩厲的風聲驟起,許暮朝的世界天旋地轉!肩膀和四肢被一股大力驟然壓住!頭頂一片陰黑——
柔和只是假像。
只有喪屍王陰沉的臉,籠罩自己頭頂。不知何時蘇醒的他,綠眸幽深。而他的手,牢牢鎖住她的脖子!
他灼灼盯著她:「為什麼不下手?」
她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萬分後悔剛剛沒趁機制住他。然而她毫不示弱:「來吧,同歸於盡,你這個瘋子!」
沈墨初不用低頭,也能感覺到她一隻手,不知何時已緊扣他的左胸,只要一用力,就能掏出他心臟。而另一條腿的膝蓋緊抵他的……只要一擊,就能令喪屍王從此不能人道。
勢均力敵。
「你被我咬傷為什麼沒事?」他忽然問道,「那一晚,你不是已經……」
「閉嘴!」許暮朝吼道,「沈墨初你能不能醒一醒,能不能主宰自己?顧澈已經成了植物人,我也被你……明泓大軍已經接連獲勝,你究竟怎樣才能醒啊!」
「我忠於哈金斯。」沈墨初忽然低頭,臉湊得很近,鼻息就噴在她臉上,令她有些不自在的別過頭去,躲過他的吻。
「哢嚓——」一聲輕響。
許暮朝駭然回頭,看到他露出微笑。而她的左手,與他的右手,已用高分子合金手銬,銬在一起。
「你逃不掉。」他輕笑,「跟我回去,否則殺了你。」
「沈墨初……你不是說過喜歡我嗎?」她的聲音低低的很委屈透著心痛,「即使是我,也不能令你清醒嗎?」她閉上眼,緩緩抬頭,紅唇主動貼近他的,喪屍王的眼眸為之一暗。
然而下一瞬,他的身子驟然彈開,迅速滾到一旁,只有右手與她銬在一起。
當他側身滾過時,許暮朝看到寬闊的後背似是經過強烈撞擊,血肉模糊。而當他再次狠狠看向她,她亦惋惜的看到他的左胸,鮮血淋漓。
只差一點,如果不是他退得快,就挖出了他的心臟。
「你更強了。」他冷冷道。
「多謝你咬我一口,還讓我喝你的血。」她也冷笑。
「但你依然勝不了我。」他譏諷的笑容如夜色冷寂。
五分鐘後。
許暮朝終於被牢牢壓制住,雙手雙腳都被銬住。雖然她力量足夠大,卻也無法撼動高分子合金手銬。
而他用匕首抵住她的咽喉,驅使她一步步往前走。
他血腥的氣息就噴在她脖子上:「知道你為什麼勝不了我嗎?」
她不吭聲。
「因為你捨不得殺我。而我,下得了手。」他的聲音如此無情,足以令任何人不寒而慄。
「哦?是嗎?」許暮朝忽然彎起嘴角,沈墨初走在她身後,看不見她的笑容,卻從她聲音中聽出笑意。
「如果你下得了手,為什麼不連續兩枚重力彈結果了我?為什麼你背上全是傷口?你用背墊著我倆的身體落地才受了傷吧?為什麼夜夜一個人跑去看日出?」許暮朝頭也不回,聲音帶著幾分苦澀,「你又比我好得到哪裡去?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不醒?」
背後,沒了聲響。
在他的脅迫下,兩人離開小溪,穿越樹林,往營地的方向走去。許暮朝心中暗暗叫糟,只要隨便找到一個喪屍或者機械人的營地,就能找到交通工具回去。然而心思縝密的沈墨初,又豈是那麼好對付的?她一路小心翼翼,卻全無逃脫的法子。
「你說得對。」剛走到山腳,他忽然開口,「我是捨不得殺你。」
他冷漠的語氣令她心頭一沉。
「你是我蘇醒期間唯一的愛,我不會把你給任何人。」
許暮朝腳步一頓,殺人如麻的她,雙眼竟然一陣潮濕。她想起沈墨初失蹤期間,為他的牽掛;也想起他多次伸手對自己暗中保護。如果不是他,許暮朝現在早是半機械人。
「是嗎?」她轉身淒然道,「如果哈金斯要我呢?」
沈墨初看著她,慢慢道:「我忠於哈金斯。」
我忠於哈金斯。
這句話,就像是魔咒,像是催眠術,溶入他的血脈,寫入他的基因。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知道自己曾經給過面前的女人關於正義的承諾。可是他忠於哈金斯,無可更改,不可抵觸。否則,他就不再是他,喪屍就不再是喪屍。他的世界,將失去準則
雖然早料到這個答案,許暮朝心中還是微微一沉。她知道言語或者所謂真愛能令他蘇醒完全都是狗屁。她只是憐惜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就像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
然後,她慢慢轉身,看著眼前遼闊的山林土地和寂靜的天空,自顧自說道:「墨初,你看,戰爭還在繼續,大陸還有這麼多鮮活的生命。」
沈墨初冷冷看著她,不為所動。
可她依然繼續說著,聲音那麼輕那麼悲涼:「可我很難過。因為沈墨初和顧澈,兩個最正直偉大的人,兩個對我最重要的人,始終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