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大營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光天化日的盛夏,許暮朝被喪屍王用軍裝外套包在懷裡抱進大營,匕首抵在心窩處不能動彈。她汗流浹背的同時憤恨不已——明泓不會放過自己了,可沈墨初會護住自己嗎?落到誰手裡更幸運一點?她許暮朝為何最近這麼點兒背?
她不知道,其實喪屍王心裡有些茫然。他知道明泓將她視為所有物,也知道哈金斯覬覦她的身體。可他就是想把她留在身邊,不計後果。
喪屍王一路疾行,不被任何人看清懷中的女人。
終於走到他的臥室門口,他的心情居然有一絲愉悅,看著上衣中露出的黑色長髮,和她半邊婉約柔嫩的側臉線條,他忽然就低頭在她頭頂輕輕一吻:「你很香。」
許暮朝沒好氣的冷哼一聲。
當門打開的時候,兩人同時色變。
暗沉褐色沙發上,一具白骨端坐著。
他輕喚:「你跑去哪裡了?」
沈墨初沉默進房,關門:「她跑了,我去捉回來。」
「是嗎?」哈金斯仔細打量他的雙眸,直到確認裡面的確暗綠一片,才看向許暮朝,「居然能從明泓手裡逃掉,果然不同凡響。放她下來。」
沈墨初將她丟在沙發上,匕首依然橫在她脖間,令她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變身以及一路戰鬥,她身上那條桃紅長裙早已破損不堪,纖細的肩膀與雪白的飽滿上,屬於沈墨初的血如同纏枝蓮生動勾勒。黑色長髮下,少女的臉剛毅無比,即使不是絕色,也令閱人無數的哈金斯心中微微一動。
「喪屍王,為了證明你的忠誠……把她抓緊。」哈金斯笑了,「大陸第一女人的滋味,我要嘗嘗。」
沈墨初頓了幾秒鐘。
哈金斯盯著他,一字一句的命令:「抓住她的四肢,固定在沙發上!等我玩膩了,允許你一起來!」
「沈墨初你他媽要是真這麼幹!就算你醒了我也不會原諒你!」許暮朝大吼一聲,旋即看向哈金斯,鄙夷的笑了:「我還以為沈墨初的主人是什麼厲害人物,原來是這麼個廢物!」
哈金斯:「信不信,我會操得你跪在我腳下求饒!」
許暮朝笑得更大聲:「我許暮朝是顧澈愛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明泓拿十個城池才換來我。等顧澈醒了,只怕會拿一百個城池喚我都在所不惜!但是!」
她狠狠望著哈金斯:「如果你今天敢折辱我,我以生命起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整個大陸的獸族和人類,都會不眠不休的追殺你。你有三十萬喪屍也好,你控制了沈墨初也好,我的人會戰至最後一人,直到殺了你!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
一席話說得殺氣騰騰,清亮雙眸佈滿狠厲,竟讓哈金斯倒吸一口涼氣,一時竟不敢介面。她的語氣告訴他,她是認真的,如果他真的動了她,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可他不笨,又天生多疑。他想了想,很快發出笑聲:「如果你真的有那麼重要,為什麼會被人類出賣?而且顧澈已經是廢人,他永遠都不會醒了,你憑什麼威脅我?你當我白癡?」
許暮朝臉上生動的閃過絕望、掙扎和頹喪的神色,她想了又想,一副認命的樣子:「好吧,如果你放過我,我願意投靠你,為你效忠。世人都知道,我許暮朝一向活命第一。」
哈金斯愣了愣,噗嗤笑了,道:「許暮朝啊,你還真是有趣極了!喪屍的血都無法令你臣服,我怎麼敢相信你會效忠我?用人類的話說,你就是個燙手山芋,明泓都在你手上吃過虧。喪屍王也因為你沒有殺了顧澈。你還不乖乖躺好?玩過大陸第一的女人,對我還有點實際價值。」
「殿下,她比我的生命重要。」沈墨初忽然靜靜道。
一來二去,哈金斯本來淡了強上許暮朝的心思。聽到沈墨初求情,他卻又有點懷疑他的忠誠,至於能否上了許暮朝,卻是其次了。
他看著沈墨初:「好吧,我不上他。可如果把她還給明泓,有朝一日改造成機械人,只會讓明泓更強大。」
沈墨初寂靜不語,許暮朝心中一沉。
「殺了她吧。」哈金斯笑道,「這樣,既無後顧之憂,又保全了你女人的貞潔,如何?」
「如果這是您的命令,我會執行。」沈墨初看也不看許暮朝。
「不。」哈金斯想到什麼,忽然笑了,「乾脆你吃了她吧,喝光她的血,再吃了她,這樣,你的女人,也以這種方式,和你永生在一起。」
「……遵命。」沈墨初匕首一抖,鋒利刀尖毫不猶豫的劃破幼嫩的肩膀,鮮血瞬間靜靜流了出來。
「真是一場好戲啊!」哈金斯笑了笑,坐在對面沙發上,用白骨手臂,捧著下巴觀賞。
「親愛的……」沈墨初在她肩窩埋下頭,重重吸吮著她香醇的鮮血,「你與我永生。」
「放開我!」許暮朝驚呆了,他竟然真的貫徹哈金斯這麼變態的命令,她雙拳雙腿都在用力掙扎,可是藥物的效用還在,沈墨初熟悉的壓制住她的身體,令她巨大的力量泯滅在他懷中,動彈不得。
於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埋首於自己的肩窩,看著他黑色短髮下麥色側臉沒有表情;任憑他如同魔鬼,大力吸食她的鮮血!
她聽到鮮血於他唇舌間流失的聲音,也感覺到四肢越來越脫力。她不知道他已經吸了多少血,只是頭也還是暈暈沉沉。哈金斯滿意的笑臉漸漸模糊,她絕望的垂下眼眸,卻在走向死亡的絕路上,微微一怔。
她看到那張緊貼著自己的臉上,滿口鮮血的那人臉上,黑色長睫滿足的緊閉著,沉溺於鮮血的呼吸逐漸加重。
可在那長睫的末端,已經失去意識的喪屍之王的臉上,一滴晶瑩的淚水,正悄無聲息的滑落。
「如果抗拒不了……基因……」她忽然用很低很低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墨初……你為什麼還會……流淚呢?」
那壓制住她的堅實身軀,忽然觸電般一抖。
吸吮的動作還在繼續,他竟像饑餓多日之人,越吸越重捨不得鬆開。可他卻慢慢抬起眼,慢慢對上她憐憫絕望的視線。
而許暮朝分明看到,那暗綠的深邃雙眸中,莫名的傷痛之色,在無聲蔓延。
然而她再也無法分辨那傷痛的重量,她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的呼吸,她知道自己即將走向永恆的沉睡。
阿澈……
帝都,天際嶺。烈日驕陽,山脈沉綠,寂靜無聲。
剛養好傷即將痊癒的關維淩,神色凝重悲傷的坐在元帥的床前。他剛接到消息,昨天,潛入敵軍腹地的人類精英高手,終於在一個基地找到許暮朝。情報部門甚至收到許暮朝已經成功逃離敵軍基地的消息。
可是,一天一夜了,卻沒有進一步的消息。連埋伏在預定地點的接應部隊,也銷聲匿跡。想到明泓改造機械人的手段,以及那張許暮朝被明泓抱在懷裡的屈辱圖像,關維淩只覺得心緊繃得疼。
如果她逃亡失敗又被抓了回去……後果,不堪設想。
「大人……」他靜靜對元帥道,「究竟她有多堅強,才能承受這麼多的磨難?」
而磨難,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呢?
這一天,對於關維淩,對於元帥府,原本是極普通的一天。關維淩傷癒會趕回前線,元帥府依然在失去統帥的情況下,低調而安靜的運轉。
可當關維淩臨走與元帥對話時,看到元帥的手指動了,又動了,甚至緊閉的俊美雙眸,也開始慢慢轉動,這一天,註定成為令全人類痛哭歡欣的一天。
巨大的無法掂量的狂喜,開始在關維淩心中升起。他瘋了般喚來醫官和謝敏泓。一陣緊張的醫學測量後,所有人靜靜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看著那沉睡的容顏。
八月十七日,下午兩點零七分,沉睡長達八個月的顧澈元帥,徐徐睜開了雙眼。
元帥府上下,在緊張的寂靜無聲後,爆發出努力壓抑的低聲歡呼。關謝二人熱淚盈眶撲在元帥床前哽咽不能言語;醫官和侍官隊眾人抱頭痛哭。
長期的臥床,令元帥雪白的臉更顯蒼白。即使是大陸第一的戰力,軀幹四肢也感覺到僵硬不受控。
然而他只是靜默的看著眾人歡喜的神色幾秒鐘,便慢慢坐了起來。他揮開意欲攙扶的謝敏泓,聲音清冷決絕:「這些天,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敏泓,通知顧氏,讓顧晰三天內辭職。」
「是!」
「維淩,把最新戰況總結一下,向我彙報。通知崔司令,今晚開始,我親自指揮。」
「是!」
醫官在旁猶豫:「大人,您的身體?」
顧澈看也沒看他一眼,繼續向屬下們發佈簡短而犀利的命令。短短半個小時,關謝二人已是神清氣爽、躊躇滿志。此刻別說是機械喪屍聯軍,就算是全大陸全宇宙來攻打,他們都覺得沒什麼可怕了。
醫官和侍官無奈的相視而笑,只能見縫插針為元帥繼續輸液、準備溫和進補的食物。關謝二人領了命,正要離開,顧澈卻叫住了謝敏泓。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顧澈看著謝敏泓,慢慢道:「她的信?」
謝敏泓深吸一口氣,走到一側書架上,從牆體內的密碼箱裡,小心翼翼拿出那封信:「她一去半年,我就替您收了起來。」
顧澈點點頭,展開信,烏黑長眉下,夜星般璀璨的雙眸,終有一絲波動。
片刻後,他抬頭,將信整齊疊好,拿在手中。
「大人……昨天剛收到消息,她逃出了敵軍大營……但是,又斷了消息。」謝敏泓只覺得,說出這個消息,比將頹喪的戰爭局面告訴元帥,更加艱難。
顧澈沉默半瞬,一把扯掉各種輸液管,穩穩站了起來。
他透過窗外,看著西邊碧藍的天。謝敏泓卻驚訝的發現,他第一次在元帥大人的眼中,看到一種柔軟得不可思議的情緒。
「敏泓,二十五年了。」顧澈的聲音又慢又低,「這是我顧澈第一次,想要權力和勝利以外的東西,卻被人搶走了。」
謝敏泓忽然不寒而慄,他驚訝的發現元帥眼中的溫柔之色早已一掃而光,陰霾和殺意像是烏雲,密佈他的臉。這種神色,只在老元帥病逝,副元帥想要篡位時公開詆毀老元帥德行時出現過;只在顧厲證明已屈辱慘死時出現過。
前者,短短三個月十萬叛軍堆白骨,副元帥及其黨羽全族不留活口以絕後患;後者,除了許暮朝殺光了曾染指顧厲的獸族,圖雷一族及其私人近衛三千餘人,不管是否有關聯,都被悄無聲息的活剮,連一心保獸族的許暮朝,也不知道這殘忍的株連。
然後,他聽到元帥旁若無人的自顧自再次肯定:「很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