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在大陸人眼中是純粹而乾淨的顏色。
可一旦與魔法打過交道,這種色彩就換了一種含義。
只有大魔法師能夠穿在身上的色彩……伴隨著危險、強大、冰冷。
林維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穿上白袍的魔法師。
他很滿意他所看到的。
他順從了自己的內心,撲了上去。
他也很滿意他所摸到的。
被強迫換了一身魔法袍的斷諭實在沒能理解林維被戳中了什麼奇怪的興奮點,但是見他激動又高興的樣子,倒也沒有反抗,面無表情地任人揉搓了好一會兒。
只見林維從空間戒指裡又拿了一件空白的白袍出來——在斷諭身上比劃了幾下:「帶符文的好看一些……但是空白好像也不錯。」
他坐到了書桌後面,一本正經地道:「我決定以後不允許你穿白袍出門。」
斷諭:「……」
「不行,」林維一手托腮,又不知道想了些什麼,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原來的樣子也不差。」
這時候,庭院外忽然傳來敲門聲,林維往外看了一眼,涼涼道:「是蒂姬他們……你剛剛回來,她就上門來探望,我知道蒂姬喜歡看著你——這非常糟糕,還是乾脆禁止你出門好了。」
——忽然被剝奪了出門資格的魔法師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但值得慶幸的是,他這幾天來掌握了一個行之有效的應對林維種種行徑的做法。
身著白袍的魔法師俯下身來,在黑髮召喚師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召喚師意義不明地哼了一聲,暫時擱置了對於魔法袍這件事的糾結。
他們把房間翻了一遍,整理一些可能會用上的東西。
林維打量著整個房間,忽然想起來初住進時它的樣子——空蕩蕩,很是冷清。
現在卻不一樣,相對的兩個書桌上擺滿魔法典籍,水晶球壓著的羊皮紙上是匆匆畫成的魔法陣的草稿,海緹從島上移栽來的幾棵魔法植物長勢良好,半透明的碧綠藤蔓爬上了窗櫺,牆壁沒有多餘的裝飾,因而床頭貼著的兩張紙條格外顯眼。
其實也沒有多出很多東西,但就是顯得滿了——用詩人的語氣來說,它似乎是被填充了一些時光或記憶之類的東西,深蜂蜜色的地板也浸透了使人愉悅的氣息,稍一回憶,魔法師冥想時安靜的側顏就會浮現眼前。
這間早已習慣了的小屋忽然顯得好看極了。
林維很少有這種感覺,他向來不怎麼注意這些東西。
他忽然回憶起來,自己帶著魔法師軍團離開帝都的那天,也覺得帝都格外繁華美麗。
——後來這個地方幾乎一半淪為廢墟。
離開的時候,他不安地握了握斷諭的手腕。
斷諭:「怎麼了?」
「沒什麼……」林維最後看了一眼這裡,闔上門。
蒂姬的來訪不僅是為了關心斷諭忽然離開,也是要質問林維自己的同級水藍為什麼去了一趟魔輪就無影無蹤了。
「他是元素之谷的後代,有事情需要他來完成。」林維這樣回覆了氣勢洶洶的光魔法師小姐。
事實上,林維劃動了琴撥,拜託已經去過一次死沼的阿嵐將元素之谷的後代們安置在傑拉爾的地下宮殿裡。
「你能向他們解釋清楚嗎?」林維問阿嵐。
「不需要過多解釋,」阿嵐淡淡道:「我們都知道自己的家族來歷特殊——只要你不是把我們丟在那裡後就不管不問。」
「你們非常重要,我要去帝都,之後很快就會去找你們。」
「好的。」阿嵐朝他點了點頭。
女神的琴弦中有一道正通往帝都,意味著林維可以在帝都和死沼間隨時來往,這讓他很是安心。
魔法世界的事情告一段落後,他要面對著的就是……格雷戈裡殿下。
看來海緹已經把狀況告訴了格雷戈裡,看到林維時,格雷戈裡似笑非笑地向他頷首:「蒂迪斯閣下。」
「殿下。」林維回禮,「我們即將護送您回程。」
由於阿德里希格那句「趕在阿薩醒過神來之前」表明了時間的緊迫,林維之後的動作進行十分迅速。
魔輪在塞壬島短暫停留後再次離開,風浪中駛向塞壬灣的碼頭。
這個碼頭對於學院的學生來說意義深刻,每個人都在這裡與自己的同級相遇,然後開始真正意義的魔法師生涯。
「我們面臨著很危險的事情,對嗎?」船舷邊,海緹問。在占星塔和炎焰之谷的所見足夠讓這個聰慧的少女意識到一些事情。
「確實是,但是不必過於擔憂,」林維想起阿德里希格的笑容來:「有人在保護著我們。」
「好吧,」海緹湛藍色的眼睛望向遠方逐漸顯現的岸際:「我不知道這些,也追不上你們,尤其是你和斷諭兩個——總是做一些危險的事情,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現,如果有下次,我可不敢去找你們啦。」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不如我們約定一個地方,假如有一天我找不到你們了,就去那裡等著!」
「好主意——帶我一個。」正在操縱魔輪的丹尼爾插話。
「那好吧,」林維想了想:「不如就在塞壬灣的碼頭,這個位置去任何地方都很方便,不論是大陸還是魔法世界。」
「正好我們都在,」海緹在甲板上環視一圈,得到保證的她安下心來,笑道:「就像睡前故事裡那樣,歷險中失散的魔法師總能重新聚在一起!」
這個約定確實帶著些天真的幼稚,使得甲板上氣氛輕鬆了不少。
「大陸上也有類似的睡前故事……」林維忽然想起小時候公爵夫人常講的故事來:「騎士在遠行前和心愛的公主約定一個地方,公主在那裡築起高塔,等待著騎士凱旋歸來向她求婚。」
他伸手揉了揉海緹的頭髮:「我們兩個是騎士,你是公主。」
海緹笑得非常開心。
「喂,你們兩個——」丹尼爾不滿:「體諒一下脆弱的、沒有任何攻擊力和防禦力的煉金師,如果你們又跑去什麼危險的地方,我也是跟不過去,只好等著的那一個!」
「也對……」林維沉吟了一會兒,語氣誠懇:「你做不成公主了,海緹,你得在塔底保護丹尼爾公主殿下——不僅要防範外面危險的敵人,還要擔心他為了研究和煉金實驗把塔拆掉。」
海緹忍住笑,煞有介事地點頭:「我會看管好他的。」
——在他們沒有注意到的一個角度,某間艙室的窗前靠著一個年輕人,他興味地打量著甲板上發生的一幕。
「他們真是和睦得使人羨慕。」來自帝國南方的薩斯‧安格爾回過頭來,對格雷戈裡聳了聳肩:「我都想加入進去了——可惜除了美麗的海緹小姐,其它人似乎都對我們兩個不怎麼感興趣。」
「我只知道你無憂無慮的日子要結束了,薩斯。」格雷戈裡似乎是笑了一下。
「是的……這是個壞消息,我都忘了即將有什麼在帝都等著我們,」薩斯‧安格爾長長嘆了口氣:「自從您的弟弟露出獠牙,帝都就變成了一個使人緊張的地方,對比之下,我竟然覺得魔法世界可愛極了——殿下,我覺得您可以考慮對這個世界稍微改觀。」
「這座島嶼只是他們安置年輕人的地方,」格雷戈裡的語氣並不緩和:「我的看法沒有任何動搖。」
「好吧。」薩斯也沒再繼續說下去,轉移了話題:「我們來說伯蘭殿下……」
為了彰顯「蒂迪斯長子與魔法世界護送大皇子殿下回帝都」的誠意,魔輪一路高調掠過帝國上空,一天後抵達帝都。
但由於陸地上傳遞消息的速度緩慢,林維傳往家族的信件僅有公爵大人和伯蘭殿下知道,帝都城衛軍還沒有得到「迎接魔法師和大皇子殿下」的命令,就看到一艘怪模怪樣的、破舊的船從天上掉了下來,落在城門口!
帝都城衛軍進入全面戒備,白甲武士持著□□和盾牌包圍了魔輪。
衛隊長上前:「——你們是什麼人?」
丹尼爾嘀咕了一聲:「熟人。」
好吧,今天又輪到這位衛隊長執守,一個曾有幸聞到過龍糞味道的大陸人,如今又見識了有著千餘年歷史、意義重大的魔輪——雖然這艘魔輪的外觀不怎麼體面。
不得不說,這位衛隊長十分盡職盡責,他堅持「沒有得到命令,不能輕易確認身份,更不能輕易放人入城,尤其是與魔法相關的情況下」,不僅認真辨認了蒂迪斯的火焰長劍徽記與皇室的烈焰玫瑰徽記,還詳細記錄下魔輪上幾位魔法師的身份,然後將情況遞交帝國防務司——這過程實在耗費了不短時間。
帝國防務司的指令還沒有到來,城門內卻出現了沉重而整齊的馬蹄聲。
皇家騎士團帶著沉重的威勢擺開,架勢實在不像是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