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宇文邕回來得很晚很晚,當我從睡夢中醒來,發現他靠坐在我的枕邊,已經沉沉睡去。他挨得那麼近,近得甚至可以聽到他清晰的呼吸聲,可以看到他挺撥的鼻梁,輕抿的薄脣,那俊逸的五官平日裡總是憊懶的笑著,卻又自然散髮出一股尊貴不凡的氣勢。
然而此時,宇文邕是恬淡,安靜的。長明燈投以柔和昏黃的光暈,他靜靜趴著,留給我半邊側影,鼻息均勻,神情安寧,偶爾也眉頭微皺,似在夢裡與人生氣,但很快又變得平靜。我輕輕的坐起來,取過一件厚厚的披風,想要幫他披上,然而剛一挨近他的身子,他就醒了過來。
「翎兒。」他眼神迷離,輕輕喚我。
我淡淡笑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躺在這裡睡著了?」
宇文邕已經清醒,他站起身來,活動著筋骨,大約坐得太久,手腳已經麻弊。他笑著回答道:「臨時有事,所以回來得晚了點。見你睡得香甜,就沒吵你,本來打算在你身邊坐一會,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正說著,披在他身上的那件披風已經悄然滑落。
他動作敏捷,一把抓住披風,脣邊輕展一道優美的弧線,笑問我道:「你幫我披的?」
我點點頭,說道:「天氣這麼冷,你這麼躺著,一不小心凍病了怎麼辦?」
他笑了,回答道:「你放心,我的身體好著呢,可沒那麼容易生病。」然後把披風依舊給我裹上,又渥著我的手,說道:「倒是你,手這麼冰涼,趕快躺下吧。」
我依言躺了下去,宇文邕幫我把被子扎得嚴嚴實實的,唯恐有風透入,我笑道:「你也睡去吧,這麼晚了。」他卻仍然坐著一動不動,只是望著我,問道:「翎兒,外面雪人身上的紅帔巾是你的?」
我點了點頭。他笑了,嘴角呈弧線上揚,道:「我知道是你,我一直知道是你。」我迷惑了,問道:「是我呀,雪人披上紅帔巾,是不是變得好看了很多嗎?」
他定定的望著我,答案似是而非:「是的,確實很美,比當年還要美。」
見我一臉的茫然。宇文邕俯來,在我額上輕輕一吻,笑道:「好了,你別想那麼多了,早點睡吧,明兒一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記得要穿暖和一點。」
宇文邕每天清晨都要早起參與軍政議事。次日臨走時,他走至我床邊,我睡眼朦朧,他笑望著我,讓我略等等他,便匆匆出去。
我想到昨晚的約定,睡意全無,於是起身梳洗。換了一件淡紫色寬袖對襟小襖,長至膝部,用鏤飾璧玉皮帶束腰,則是沉紫夾褲,腳蹬鹿皮長靴,這身穿著又暖和又輕逸,胡服方便騎射,男女皆宜,所以,軍中甚為盛行。
忽然聽到帳外隱約有真兒的聲音。我掀開簾子,走了出去,果然是真兒。
真兒正站在雪地裡與一侍衛說話,見我出來,便迎了上來,訝然問道:「姐姐,你怎麼一身騎裝打扮,今兒要去哪兒?」
我笑道:「待會也許要出去一下。」又問她道:「一大早,你怎麼過來了,有事嗎?」
真兒拉著我進入帳內,笑道:「五公子昨晚跟我說,過幾日姐姐會回長安,叫我也陪著姐姐一起。」
我喜道:「是嗎?好極了!我正愁沒伴,擔心去了之後一個人孤單。」
真兒抿嘴笑了,說道:「只怕以後姐姐會嫌我聒噪得很。」
「那最好,我樂得耳根不清靜。」我也笑著打趣她。
我一面說著,一面取了一件紫裘白絨大披風想要披上。真兒道:「今兒外面的風雪仍然很大,姐姐不如披件帶貂絨氈帽的較好,這樣,就不用擔心頭受了風。」
我笑道:「我可沒那麼嬌弱。」真兒笑著埋怨著說:「你啊,性格和男子一般,只是不懂得愛惜自己。」一面說,一面還是過來細心幫我系好披風。
忽然想到宇文毓的披風仍在我處,昨日因他們兄弟走得匆忙,自己沒來得及歸還,所以用包裹裝好壓在箱中。我將披風取了出來,交給真兒道:「好妹妹,這是皇上的披風,你幫我悄悄拿去還給他,好嗎?」
真兒點了點頭,並不多問,只答應道:「我這就去吧。」說罷,便接過披風,轉身匆匆離去。
真兒走後,我走出帳外,在雪中走著,靜靜的想著心事。遠遠的看見有人策馬疾馳而來,是宇文邕,他看見了我,神采飛揚,笑容如熾烈的夏日陽光一般。未等我迎上去,他已經瀟灑的翻身下馬,朝我快步走了過來。
他將我攬入懷裡,在我耳邊說道:「今兒的這身衣服漂亮,是準備閡出去穿的嗎?」
我點了點頭,他於是將額頭輕抵我的額心,笑道:「想到你在等我,方才的議事,我可是完全心不在焉,又被堂哥訓了好幾次。」
我笑道:「那是你開小差,並不能怪我。」他也笑了,悄聲道:「議來議去,最後還是必須得他拿主意,所以,我還是不說話比較好,呆坐著也無聊,當然只能想你。」
我抿嘴淺笑,臉卻紅了。宇文邕的眼中充滿寵溺與愛憐,他對我說道:「來,上馬吧,我們現在就走。」說罷,他將我抱上馬背,自己也躍身上馬。